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落缤走到窗前望了眼窗外晴空碧洗的天幕,又回来对崔樱小声道:“大郎君今日休沐还未出府,郎主和主母都在院子里,拖太久,怕会闹的大人们都知晓。”
  崔樱知道落缤是在提醒自己,她终于下定决心吩咐,“把人赶走,就说我起晚了,还在梳妆,他若是有耐心,就多喝几盏茶水,若是急了,就自个儿先去。”
  “那位那里呢?”
  崔樱看着落缤的眼睛,目光都带着相互明白的意义,“不去了,他是我什么人,不正不当,不光明磊落,更不清白,去了作甚么。”
  她话里也透着对贺兰霆给她带来烦扰的恼怒之意,“就以我有未婚夫婿之邀,赴约不了为由,那位该是懂得。”
  顾行之才是与她又正当关系的那个人,她见顾行之是理所应当,合情合情,一个身负婚约的女子去见一个尊贵的未来储君,又算哪门子的事?
  说来她与贺兰霆私下有所交集,还是令向来保守的崔樱感到羞耻的。
  她扶了下头上的洁白珠花,秀眉细弯,双眼凝视着镜子中的倒影,她今年不过十七岁,因为烦心未来的夫婿,对婚事心生悔意,如今已经开始面带愁容了。
  顾行之这一等,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打量良久才出现的崔樱,观察她的神色,不得不承认像崔樱这般的世家贵女,与那等普通女子还是不同的。
  或许她是被他逼的迫不得已才出来见客,但当真正出现后,她若是不发小女儿脾气,会表现的如现在这样滴水不漏,温婉端庄。
  尤其她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并没有作出敷衍的姿态,除开她有时微微异样的脚步,顾行之觉得他母亲或许说的很对。
  得他怜爱中意的女子可以是那等只有姿色,博人赏玩的,但做一家主母的,必得是这样大家出身知道进退的女子。
  崔樱当属其中之一。
  顾行之郁怒渐消,和颜悦色的道:“这时去,还能看到一场蹴鞠,再晚些就要错过了。”
  崔玥:“那还不快走,今日是谁和谁的场?定了什么彩头?”
  顾行之勾唇:“那要到了才知晓。”
  说起蹴鞠,就连崔源也来了兴致,和他们三人相比崔樱的反应就有些平淡了,等到顾行之看向她,崔樱才点头,当做同意出发的表示。
  花会乃时下一个极为常见的聚会活动,就在主人家安排的游园里举行,来的客人也不单单只有赏花一个活动,花是其次,重要的是聚众交际。
  在宽阔的园子里若是来宾想玩些什么,自然有仆人为其提供,常有的便是煮茶闲谈,吟诗弄琴,爱动一点的,便去玩了射箭投壶,或是组一桌牌局,掷骰子能玩到黄昏傍晚去。
  她以为会与往年的差不多一样,结果还是低估了这场花会的影响力。
  “都是为了今日这场蹴鞠赛来的。”
  “蹴鞠年年有,今年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来之前还不晓得?这回可是上位之争,妙容、妙善两位公主亲定的赛事,她二人也在其中,可不是有趣多了。”
  崔樱夹在人群中,听见身旁不知哪家的贵女倾谈,周围还有人附和,想来顾行之提到的蹴鞠就是她们说的这场了。
  “快看,她们换装出来了。”
  崔樱寻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视野里便闯入两抹浓丽的倩影,身后都跟着不同衣着颜色的女郎,唯一分辨她们不同阵营的标志,就是靠头上束的发带。
  “走走走,一起去瞧瞧。”
  崔樱等人跟过去,她走的慢,相较于其他人看着不急不缓的,很有些惹眼,很快就有人认出她来。
  “这不就是崔家有腿疾的那个……”
  “她怎么也来了。”
  “嘘……是个可怜见的。”
  崔樱不是第一回 听见人偷偷议论她了,但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打量还是头一回,她才十七岁,姿态再如何端着也不禁感到面薄羞恼,她不禁朝顾行之和崔玥崔源看去,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姊妹兄弟和未来夫君都在身边,多少有点安慰。
  可他们这行人,本该没什么好惹人注意的,却因崔樱陆陆续续都有视线望过来,在瞧见她身旁的顾行之后,话题更是已经从崔樱的腿疾,讨论到了顾行之这样的郎君到底看上崔樱哪里,配她简直可惜了。
  那些话语中暗暗透露出对崔樱的排斥轻视,又掩盖不住对她身旁的顾行之的爱慕和嫉妒。
  崔玥和崔源受到窥探和议论的影响,似乎感觉颇为丢脸,尤其崔玥拉着崔源与长姐拉开距离,仿佛他们不是兄弟姊妹,而是陌生人一样。
  顾行之面不改色直视前方,像是没受什么影响,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一点厌弃的不悦。
  “我不想去了。”崔樱一开口便后悔了,她莽撞了,不应受旁人几句闲言碎语就心性不稳的。
  哪知身边人听见了,说了她一句。顾行之:“阿樱,已经出来了,就别再乱发脾气了。”
  崔樱目瞪口呆的看向他,她哪里是发什么脾气,她是受不了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非议,她以为有家人在,未婚夫在,他们能令她安心不胆怯,结果崔玥与崔源嫌弃冷漠的离她远远的。
  她受了委屈,顾行之还要说她是在乱发脾气。
  顾行之本是不满的眼神,在对上崔樱黑漆湿润闪烁的眼珠后愣了一下,以为她要哭了,刚要说点别的,就听她语气哀怨又心伤的道:“知晓了。”
  这回崔樱也不与顾行之并排了,她让落缤过来扶着自己,借着婢女的力气,二人行的速度快了不少。
  顾行之还停留在原地,他像是还没从崔樱一双欲说还休的泪眼中反应过来,还想再看她一眼,但崔樱只留了个削薄倔强的背影给他。
  “落缤,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才他们那些人走的不是这条路?”
  崔樱因不想和顾行之他们待在一块,便带着落缤如同两只孤独的飞鸟结伴没入人群,走着走着就与顾行之和仆从他们走散了,二人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脚,再想找到蹴鞠场时,就已经迷路了。
  这处就是一个占地几十来亩的园林,故而能举办许多宴会,屋房接踵相连,亭台楼阁遮挡视野,花园也是葱葱郁郁争奇斗艳,没有这里的仆从带路,十分容易找错地方。
  落缤掏出帕子,擦拭着崔樱微微出汗的面额,眼见崔樱嘴唇微干已经渴了,担忧的道:“女郎在这里等着,奴婢去找人问路,再喊人送些水来。”
  “你小心些。”崔樱叮嘱,等落缤一走,四下立马变得幽静,偌大的亭台歇脚处安静的崔樱有些分神不安。
  背后传来踩在石板树叶上的脚步声。
  崔樱惊愕的回头:“谁在那里?”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站在小道上,“女郎勿惊,我家贵主有请,女郎可还记得今晨送去的墨兰请帖?”
  崔樱一头雾水的脸色从惊诧归为平静,已经猜出对方所说的贵主是谁。
  贺兰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崔樱被人送到院子里时,总觉得那里面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等着她,不然她怎么会一想到即将见到贺兰霆,就浑身僵硬,连头皮都绷紧了,心神高高提起,有种将自己送入虎口的危险错觉。
  “殿下。”
  崔樱一出现,背对着她的伟岸修长的身影缓缓转身,贺兰霆黢黑冷峻的眸子里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崔樱,孤今日请你,为何不来?”
  崔樱想不到她一来就要面临贺兰霆咄咄逼人的质问,她面上有片刻的心虚闪过,强自镇定的道:“非是我不愿去,而是殿下之请,今日来得不巧了。顾行之亲自到我家来,邀我赴花会之约,他是我未来夫君,亲疏有别,我与殿下私自相会不成体统,自然不敢污染殿下名誉。”
  她看见贺兰霆目无表情的神色,文文弱弱的道:“没想到殿下还是到花会上找我来了,若是为了这件事,我愿意向殿下赔罪。”
  贺兰霆若有所思的问:“你以为,孤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崔樱迟疑的说:“难道不是……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要留下我的帕子不肯还我,但还是要谢殿下替我隐瞒那天的事。殿下是顾行之的表兄,他又是我未来夫君,我与殿下还是不要再私底下来往的好,容易引人误会。”
  她也会误会,贺兰霆这么做的目的。
  崔樱只差说他对她紧追不放,不怀好意了。
  贺兰霆深沉的眼神似乎早已将她内心里的想法看透,他走上前,逼的崔樱受惊的抬眸后退,贺兰霆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站住。”
  崔樱当即不敢再动。
  贺兰霆的胸膛也越来越近,崔樱紧张的不行,慌张的开口,“殿下不可。”
  贺兰霆低沉的道:“孤来此,是因为妙容妙善请孤观赛,并不是因为你。请你过来,是知道你就在这里,既然你拒了孤的邀约,孤总要问一问你缘由而已。”
  一声嗤笑响起。
  “崔樱,呵,多情自扰,你明白吗。”
  崔樱从未这么窘迫过,贺兰霆的话仿佛在提醒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幻想而已,她也误会了,她并不值得这位殿下专程来寻她。
  心中的猜想被现实的言语打破,崔樱脸颊羞红发热,竟然有一丝尴尬和失落。
  贺兰霆:“你先前说体统,在孤这里,孤就是体统。”
  他话音刚落,崔樱便感觉到他抬手,在她头上拿走了什么。
  崔樱不想让自己显得格外被动,她觉得自己在贺兰霆面前,就好像在面临一把利剑,危险无处不在,“既然不想我自作多情,殿下这又是在做什么。殿下摘了我头发上的珠花还是什么?”
  听她话语中暗含气恼,贺兰霆目光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他的手从刚才起就握成拳头,没给崔樱看清手里攥的东西。
  崔樱发泄着被贺兰霆取笑自作多情的尴尬,说:“上回殿下拾了我的帕子,这回又想要什么,殿下不要再做不问自取的事了,还请将拿了我的东西还我。”
  她连续几个什么,问的贺兰霆沉稳淡漠的眼眸起了一丝变化,“还给你?”
  崔樱张嘴,“是……”
  贺兰霆将握成拳头的手在崔樱面前摊开,一条青绿色的虫子对着她蠕动身躯,“你要的。”
  崔樱脸色大变,嘴唇苍白颤抖。
  贺兰霆:“怎么不接?”方才她还要的起劲,现在怎么一声都不敢吭了。
  崔樱看着那只手往她跟前递了递,虫身蠕动,当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她晕倒下去那一刻,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的腰身,那沉稳冷淡的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道:“孤以为,崔氏女子,刚强坚韧,应该见惯风浪,怎么这般不禁吓?”
 
 
第10章 
  一家的门风,塑造一家人,崔樱祖上一直有女子中的先祖柔中带刚,坚韧不拔的心性,同时也要求后代女子如先祖一般。
  是以一提崔氏女,便会率先想到崔家的家风和给人的印象。
  现今的崔家家主是崔晟,崔樱则是这一代他亲自教导的嫡孙女,初见她,听她的说话行事作风就带有崔晟的影子,明明是个自卑到底,心性软弱的女子,却偏偏要颜面好强,伪装的清高大度。
  贺兰霆看崔樱,就如同在看她阿翁一般的老头子,她芳华年纪,自有一点表面自强和虚伪的味道,吓一吓她不过是贺兰霆的一时之举,没想到她真的害怕到晕了过去。
  他将她送到屋内榻上歇息,闭着眼的崔樱安分守己,脸皮白皙剔透如玉,嘴唇抿紧,眉头紧锁,很一副委屈哀愁的样子。
  魏科进来时,刚好看见贺兰霆从崔樱眉头上收回手的一幕,他敛下目光,“殿下,赛事已经行到中程了,上半场过后,公主问殿下来了没有,什么时候过去观赛。”
  他想或许下半场公主也等不来太子了。
  贺兰霆揉平了崔樱的眉头,这一举动就连被魏科看见也不在意,“场上局势如何。”
  魏科:“目前来看,妙善公主更胜一筹。”
  贺兰霆:“那就再等等。”他意味深长的将视线投到床榻上,“崔晟狡诈如狐,又是当今文臣里的中流砥柱,他的孙女却连他三层定力都未曾学到。”
  他漆黑淡漠的眼珠里隐隐出现一缕嘲笑之意,“明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却能养出这种心智的女子,多不可思议。”
  崔樱还晕着,贺兰霆与下属也不好在此多留,他与魏科出来并未多带人手,护卫是有,却没有侍女在此,于是准备出去。
  只是当贺兰霆起身时,魏科忽然盯着他衣角上的一块深色处面色凝重的道:“殿下身上怎会有血迹,难道是伤口崩裂了。”
  贺兰霆没感觉到伤口有异样,他的常服颜色较深,沾上血迹开始也不易察觉,只会让人以为是深色的水渍。
  魏科是护卫队的人,惯常见过血腥,仔细一看就发觉不妥了。
  “不是孤的。”贺兰霆伸出一指,在那块衣服上沾了沾,一片已经暗红了的血色出现在指腹上,又将目光投向床榻上娇丽的身影,“是她。”
  崔樱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嘲弄她的胆小,她心中不服,人有畏惧之心都是正常的,更何况是那样一只会蠕动的虫子,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以为贺兰霆是摘了她头上的珠花,结果实际上他却是帮她将头上的虫子捉走。
  今日她已经在他面前自作多情了两次,两次都是出丑,崔樱有一瞬间,甚至期望自己就这么一直晕下去,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兰霆。
  但她万万想不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轻易就结束。
  崔樱的月事经常不定,这回更是来的悄无声息,贺兰霆贵为太子,却不是对女人的事什么都清楚,尤其身边的下属魏科也还没有娶妻,更难以解答这种情况。
  于是主仆相觑,只能猜测。
  魏科:“难道贵女哪里受了伤。”
  贺兰霆盯着昏迷的崔樱,脑中隐隐约约驳斥了魏科的说法,他同下属道:“你先出去,将她婢女找来。”
  等魏科关上门走后,贺兰霆走到榻边检查崔樱身上的伤口,最后在她身下的衣裙找到血渍,她今日着了较为素雅的珍珠白的锦衣,上面的金线与蓝色的绣花已经被一滩血迹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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