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走了。”
“走了?”
就只为了给他送玉佩,然后就走了?
贺兰霆:“怎么不进来,你未曾告诉她,孤在府里吗。”
察觉到身上的视线充满威慑,侍卫连忙道:“说了,是贵女不愿进来。”
贺兰霆挑眉,他暗想,最近很忙,加之想给崔樱多些休养的日子,才没去探望她。
难道是因为这个,她又不高兴而使性子了。
所以才送东西过来,提醒他。
“贵女不是一个人来的,有顾大人陪着,二人似乎还有别的事,急着要走。再三催促下,崔贵女没有久留,交代属下拿上礼盒紧跟着就被顾大人接走了。”
“怎么,顾行之胁迫她了?”
贺兰霆语气淡漠而不满。
“贵女虽没说什么,不过看上去有些不情愿。”
……
崔樱伸手从肩上拿下一片树叶,是她头上的丹枫落下来的,西风吹拂,她握着树叶的指尖也感觉到一片沁骨的凉意。
背后传来动静,落缤抱着一件披风过来,“女郎,天冷了,把它套上吧,不然坐在车里冻得很。”
“我再去让人添几个手炉带上。”
落缤匆匆忙忙走了。
而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崔樱又要跟随顾行之去应酬了,现在外界都在传她与顾行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的佳话。
更夸张的,还有人拿她与顾行之,当挑婿选妻的标杆。
她而今,在顾行之的同僚圈子里,不,应当说是在京畿不少的妇人圈子里名头颇为响亮。
虽然他们还没成婚,却也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她是注定要嫁给顾行之的人。
而距离崔樱送玉一事,已经过了大半月,贺兰霆那里却毫无动静。
并且,每当她数次想要出门,不管是不是去找贺兰霆,顾行之都会派人将她拦下,像是故意不想让她跟贺兰霆见面一样。
而顾行之用的借口和理由也千律一遍,都是有事找她,或是让她去见他。
再要么,就是不用他当值的时候,亲自堵在崔家的门口缠着她,这一下来,整日就荒废了。
今日也是一样,又是他的什么同僚相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对方夫人也跟崔樱发了帖子,声情并茂,有意交好,崔樱则不得不应。
唯一区别不同的,是今日顾行之没有亲自来接她,他传话已经先去了,让崔樱随后过来。
“女郎,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出了门,没有见到顾行之老神在在,在总是等候她时那张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脸,崔樱心里勉强舒服了大半。
她坐在车里,怀里揣着落缤塞过来的手炉,在对着她时,才说出心里话。
崔樱叹了声气,“这么冷的天,辛苦你陪我同进同出了,也不知他要我陪他应酬到什么时候,他才会满意,这种逢场作戏,又有什么意思。”
她神情上有着对这种事淡淡的劳累和倦意。
一开始,有些人她根本不认识,后来即便认识了,也不一定能说到一起去。
但顾行之跟上瘾了般,尤其他很计较崔樱给贺兰霆送了礼,甚至话语中明里暗里,都会暗示崔樱,不该私相授受,她是运气好才没被发现,运气不好,换作别人,他可不会再救她了。
崔樱恍若未闻,哪怕她听懂了顾行之威逼利诱的话里,想让她也给他送东西,但崔樱怎么可能为他上心?
他是白想的。
崔樱还觉得他神志不清。
“女郎要是实在不想去了,不如以后都拒了他,只要在府里,他还能进来抓人不成。”落缤想法子道:“就说天冷,着凉了,不方便出门。”
崔樱苦笑:“过了今日再说吧。”
要是顾行之真有那么好糊弄就好了,他现在对她恨之入骨,为了就是报复她,大概越折磨她心里就越感到痛快。
马车行过长街,这回要去人家崔樱不熟,但路还是差不多的,是在世家比邻而居的亲贤巷。
只是后来崔樱听闻外面有人路过说,亲贤巷到了,结果马车还是未停,竟是直接穿过巷口,往另一条路驶去。
当马车停下,崔樱推开窗,看到太子府邸的大门时,她保持着惊讶的姿势,等到侍卫来请才恢复清明。
还是上回那个侍卫:“殿下等候多时,还请贵女下车。”
崔樱纹丝不动,她稳坐在车内,“这是做什么。”贺兰霆请她来,竟也不事先说一声。
她告诉侍卫,“我今日早已与其他人有约。”
“可殿下说了,不管贵女今日要见什么人,都只能是他。”
崔樱手掌发热,扶着胸脯,闻言已经心跳如鼓。
这是横行霸道如贺兰霆能说出来的话,她不禁怨道:“怎么偏偏这么巧,这半月以来他做什么去了?”
侍卫:“贵女不如当面询问殿下。”
“他这是为难我。”
挑什么时日见她不好,偏偏是今日,他明知道她今日跟顾行之要去做客,却横插一脚,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可想而知,顾行之要是听到她来了太子府邸的消息,又会是什么癫狂的模样。
崔樱不下来,侍卫也不走,僵持半晌,外头的风吹得人脸皮冰凉如水,车内坐不住,崔樱只好妥协了。
她来过不止一回,如今对这座府里的格局大小不说烂熟于心,也算熟门熟路了。
崔樱还没到门口,停下站在书房的窗外,盯着里头的人影瞧。
魏科出来叫她,崔樱同他颔了颔首,还是不打算进去。
魏科感到奇怪,然而在崔樱冲他摆手后,屋内贺兰霆又没有吩咐,于是便默默走开,把这里留给他们。
隔着窗,崔樱踮脚眺望,看到了贺兰霆在忙什么,哦……他还在忙着公务。
既然忙,为什么还要见她。
一个多月过去,他眉宇间的威严更深重了,气势是那么不凡,仿佛除了手上的公事,再没有其他能博得他注意动摇他的。
崔樱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来也来了,却不肯主动吭声。
而贺兰霆明知道她就在这,也依旧在忙自己的。
二人像是要为了谁先低头而一较高下。
“你让我来,是想让我给你解闷的吗?”崔樱心里暗恼他脾气的强韧,背过身去,朝着屋外道:“若是,比我好玩的玩意有很多,若不是,我今日也忙得很,与人有约了。”
贺兰霆搁笔,抬头朝窗口看来。
他当然知道崔樱就在书房外,可她不进来,他便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贺兰霆:“约了谁。”
崔樱:“你先回我。”
贺兰霆明白她是闹别扭了,“不是。”他回应得很痛快,甚至有些出乎人的意外。
崔樱声音微颤,“那是什么?”
屋里没动静,贺兰霆身形由远到近,崔樱讶异于他步履无声无息,很快头顶一片阴影笼罩。
崔樱的腰被他的手钳制住,向他怀里拢近,“别闹脾气。”
贺兰霆清俊的棱角分明的脸对着她,两眼乌黑有神,“你好些了吗,让孤看看你。”
“不。”
崔樱闪躲间,眼神扫到他的腰上悬挂着一条佩饰,当下一愣,下巴就被贺兰霆擒住。
他眼皮往下,快速瞥过,“你送孤的玉,孤近来都带在身上。要解闷,也该是它才对。”
崔樱通过他的眼神,和他抚摸自己脸颊的动作,领会了他话中安抚她的含义。
“你该知道孤近日忙,不与你联系,是想你多休养些时日,等好了再见你。”
崔樱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贺兰霆温柔沉稳的腔调一变,语气低沉更多了丝冷意,“可孤怎么听闻,外面都在传你与顾行之的佳话。怎么,你跟他待在一块比跟孤在一起,更开心?”
第86章
“当然不是。”崔樱不懂他怎会这么认为,“应酬是他来找我的,为了名誉上好看些我才答应配合他这么做。你为何要误会我?”
她直视贺兰霆冷漠的眼睛,产生了一种被他怪责误会的难过与委屈,“你来找我就是兴师问罪的吗,你明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贺兰霆当然知道,他虽然没有跟她见面,暗地里却有派人盯着她那边的动向,这京畿的风风雨雨都在他掌控之中,即使他不派人去查,也会有人向他禀告的。
诚然,那些吹捧出来顾行之与崔樱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话听多了,实在会挑起人的情绪。
崔樱之余贺兰霆,代表着她现在还是他的人。
就算顾行之与崔樱之间没有实质性的接触,顾行之没有染指她,出于储君霸道到的性格驱使,贺兰霆对她都有一种惯性使然的占有欲。
任何东西,在他没有说不要之前,别人碰就是不行。
表面上吹出来的恩恩爱爱的名声,当然也会惹他不悦。
尤其崔樱那天来了太子府,却不进来,还匆匆离去,这不禁让人想到她对顾行之是否过于乖顺、顺从。
她要是顺从了顾行之,那在她心里,他又算什么?
凭她对他的心意,贺兰霆始终认为,他在崔樱心里,与顾行之相比地位应是天差地别的。
察觉崔樱委屈的双目渗出剔透的水珠,贺兰霆才罢休的,不冷不硬的道:“不是就好。”
就这样?他松开她,崔樱呆了片刻,“你,你好没道理。”
贺兰霆:“孤哪没道理。”
崔樱:“你既然因为他才争风吃醋,为何却像是我做错了事,你冲我发火指责,这不是没道理是什么。”
贺兰霆:“孤什么时候‘争风吃醋’了。”
他不承认,崔樱正要举证,下一刻嘴就被人堵住,贺兰霆指腹按着她的唇,本来沉稳冷漠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罕见轻佻的笑,只是出现得很快,饶有兴致般,只一刻就不见了。
他恶人先告状地道:“好了,念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孤不想跟你争。”
崔樱推他,张不开嘴,发出呜咽,“你,混账。”
崔樱少有骂人的情况,贺兰霆对她有时忍无可忍下发脾气的样子,容忍度都颇高,他刚才假意对崔樱发了通脾气,逗她的恶劣兴致私心正浓,面上淡然,语调沉稳地道:“在你面前,孤算是吧。”
“殿下。”
魏科突然出现在廊下,不好意思地站在他们背后,“属下无意打扰,只不过有事禀告,顾郎君他来了。”
贺兰霆按着崔樱的手一松,她得以张开隐隐作痛发麻的嘴皮。
贺兰霆回头,神色莫测道:“来的到快。”
魏科:“殿下可要见他。”
顾行之摆明是奔着崔樱来的,他会找过来更在贺兰霆的预料之中,贺兰霆看向一旁发呆的崔樱,“你觉得呢。”
崔樱:“他来做什么。他难道不清楚你们之间达成的交……”
贺兰霆一脸不意外的表情,十分泰然自若,他早知道顾行之会憋不住告诉崔樱,自己拿官职与他交换,保下了她。这也是为什么贺兰霆不亲口跟崔樱说的原因,由顾行之嘴里说出来,不仅不会对他有半分影响,只会衬得他在崔樱心里越卑鄙。
他提出条件,顾行之可以不答应,他既然答应了,那就证明他是表面君子,虚伪小人。
因为顾行之不知道,他跟崔樱的关系,同样是一场交易。
这场交易里,彼此都要承担一些风险,如果是贺兰霆这头引发的,那就归他负责,若是崔樱那头引发的,自然就由她来承担。
这本就是大家应该心知肚明的规矩,而很不幸的,这回是崔樱妹妹那头引出来的风波,他可以提前毁约,还可以沉默袖手旁观到底。
只要崔樱死守口风,就不会有人猜到真正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谁。
即便知道是他,在没有证据和亲眼所见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把他抖出来。
但最后他还是插手了,他能插手,就代表他帮崔樱是有情,所以她对他埋怨是应该的,感恩戴德也是应该的。
崔樱:“你想见他吗。”
要是让顾行之进来,那他就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跟贺兰霆在一起,不知道他会不会勃然大怒呢。
贺兰霆却又把话抛给她,仿佛觉得这个决定由她来做更有意思一些。“你想见他吗。”
崔樱:“我不想。”
她或许可以背着所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跟贺兰霆私会,但要真正当着认识人的面,哪怕对方是顾行之,她也蓦然感到些许不适。
崔樱望着贺兰霆,眼里露出祈求之意,他们对视了片刻。
贺兰霆扭头对魏科道:“你听见了。”
魏科意会的离去。
贺兰霆:“这么怕见他?”
崔樱得到他的同意默默松了口气,她主动在贺兰霆跟前服软,“我不是怕,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他看见比较好。”
她靠过来,贺兰霆十分顺手地就将她揽到了怀中,崔樱一把细腰不够他盈盈一握的,“你瘦了很多。”
崔樱仰头,逐渐沉溺在贺兰霆神俊的眉眼中。
魏科再次过来时,崔樱被贺兰霆抱坐在窗台上亲吻,他将头压得很低,崔樱衣衫较为散乱,贺兰霆用他宽阔的背影挡住她,气息听起来不如平常稳当,甚至有些恼怒,沉声问:“何事。”
“顾郎君他想看一眼贵女就走,不然不放心。”
崔樱看到贺兰霆面色瞬间冷峻如霜,他思量着什么,这回没有问崔樱的意见,勾着唇冷笑了一声,用令人头皮发麻的嗓音低声道:“他把孤这里当成魔窟了不成。”
他摸着崔樱的脸皮,食指弯曲,勾了下她的鼻子,“民间有句俗话,孤觉得合适得很。”
叫“不见棺材不落泪”,贺兰霆念出来时,崔樱打心里感到紧张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