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而令他更忘不了的是崔樱攀在贺兰霆的肩头遥遥跟他相望时,那道极为失望的眼神。
  发觉崔樱还在朝顾行之看,贺兰霆垂下眼帘冰冷地注视她,崔樱瑟缩地从他肩头退回到他胸膛前,她能感觉到贺兰霆此时余怒未消,最好不要惹他为好。
  可他为什么发怒,她跟顾行之私底下见面了又怎样,他们不过是名正言顺的一种关系,不需要掩人耳目担心别人说三道四。
  贺兰霆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她被塞进马车里,崔樱跪坐在窗边张望婢女的身影,回头对吩咐人赶车的贺兰霆道:“我的人怎么办,你要带我去哪。”
  贺兰霆神色凛然,目无表情地跟她视线相对。“要是孤不来,你们打算做什么,或者,你打算对顾行之做什么?”
  崔樱打了个冷噤。
  她软下身子,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掩饰道:“没,没有做什么,什么都没打算,真的。”
  “孤要听的是真话。”
  要是贺兰霆不来,崔樱自然是打算勾引顾行之的,他那个人最喜好美色,想要让他帮忙做事,认下肚子里的孩子,不付出点代价给点甜头怎么行。
  崔樱暗自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喉咙因吃痛而哽咽道:“这就是真话。”
  她不懂贺兰霆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能对她表露出一种相当在意她的态度,他眼里黑沉的目光让她毛骨悚然地觉得,要是她真的将之前打的主意如实以告,她绝对会在贺兰霆手上吃尽苦头。
  很久过后,大概是看她怕他怕得厉害,衣衫薄了,没带披风,于是大手一捞,贺兰霆将她搂到了怀里坐着。
  他闭上嗅着崔樱脸庞耳边的香气,久违一般怀念地道:“别惹孤生气,孤也想对你好,一直以来你不是已经习惯如此吗,为何还要改变。”
  崔樱想他说得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小心翼翼,嗓音又轻又怕惊动惹怒他,不知想到什么,压抑着内心的恐慌道:“要成亲了,就不能再来往了,我,我不想再被人发现第二次,你能不能成全成全我,就这一回,求你好不好。”
  “孤不怕。”
  崔樱嗓子变得尖利,还破了音,“可我怕。”
  她从他怀里退了出来,那是一个在挑战贺兰霆权威的姿态。“这就是你赶走朱墨那个婢女的理由。”
  崔樱匍匐在他面前,在尖声过后,又重归忐忑,没有否认,“在昏期到来以前,能不能,求你,能不能……”她黑亮的眼珠满是对生机的渴求,仿佛求的不是机会,而是一个活着的机会,一个拥有光明的干净的未来。
  贺兰霆这是今日第二次,打心里感到某种愠恚,但他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因为崔樱提起她跟顾行之的亲事的原因,还是因为崔樱在极力地拒绝他远离他,亦或是他也估量不好而今对崔樱是什么样的状况。
  她是个超出常规,脱离他掌控之外的异类,是个意外之物。
  他此时比站在门后,听见崔樱柔媚地向顾行之求援,救她脱离苦海还要生怒,然而贺兰霆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连呼吸都没错乱一分。
  许是忍了再忍,绝佳的隐忍克制力令他瞳孔的厉色一点一点消失,直至恢复清明。
  贺兰霆给了崔樱一个勉强算是明确的答复。
  将她召回怀里后,他手掌贴着她的脖子,四平八稳地道:“那就等立春前一天再说,可能,也许,孤也很快会对你失去兴趣。”
  也不是非崔樱不可,也不是没她不行。
  但在他没放手之前,崔樱走不了。
  像是为了验证那句“很快对你失去兴趣”,贺兰霆打算做点什么。
  毕竟,相比死缠烂打,保留储君的体面更为重要,崔樱今日这番作为多少还是有些伤及了一个权贵至尊的自尊。
  他心里有了计较,崔樱不知他要怎么做,无疑觉得自己快要看到希望了。
  那天之后,崔樱被贺兰霆带到另一处去吃了饭,大概是崔樱的请求说通了他,二人相处的氛围终于缓和不少,只是怕贺兰霆察觉到自己怀了身孕,崔樱从头到尾都在警醒自己不要在他跟前露出端倪。
  在两人亲嘴之际,崔樱感觉到自己要孕吐时,假装若无其事地先结束了那个缠绵的吻,然后主动为贺兰霆做了些别的充当补偿。
  他们分开时,还有些小别重逢,冰释前嫌般的黏糊亲昵。
  这样的缓兵之计,只要令其中一人满意,另外一人也会受到影响。
  唯独眼睁睁见到她再次出入太子府邸的顾行之难以认同,他寻了个机会等在路上,拦下了崔樱的马车,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跟他和好了?”
  面对崔樱的默认,顾行之捏着的拳头青筋暴起,“那你上回找我是什么意思,戏弄我?”
  崔樱不想将事情闹大了,适时地道:“你既不能与他对抗,又何必计较这个,我与他已经说通了,我们关系就只维系到立春之前,你我都不要再去惹怒他,免得遭报复。”
  顾行之觉得短短几日已经尝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屈辱。
  他其实已经遭到报复了,尤其是职务上的,但他不想告诉崔樱,以免更加没脸。
  顾行之不言语,崔樱怕他不听劝,忍了忍胃里的不适,抬眸看他两眼,发觉顾行之的脖子上多了几条好似指甲抓出来的挠痕。
  崔樱:“你这是……”
  顾行之捂住自己的伤口,他欲盖弥彰不自然地道:“我还有事,你带人自个儿回去。”
  崔樱:“……”
  就算顾行之不说,她也多半能猜到,那是女子才能挠出来的印子,听闻贺兰妙善还是被容贵妃定给了与容家交好的一门世家子弟,不知她这里要是跟贺兰霆断了个干净,顾行之那会不会还与人纠缠不清?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崔樱抿了抿唇,对他的洁身自好并没有丝毫期待,她摸着肚子,如今最为关心的,是在床榻间怎么向贺兰霆糊弄过去自己渐渐有些变化的身姿。
  “怎么又变大了。”
  贺兰霆还没动手,光是用眼睛描绘,就能比划崔樱绷紧的小衣后面圆鼓的弧形,比前两日见过的要更圆一些。
  崔樱挡住胸前,挡不住腰身,贺兰霆躺着让崔樱骑在身上,他的手比她预想的要快地放到了她的腰间,冷情的眉眼掀开眼皮,露出黢黑的眼珠,半带低沉慵懒地问:“瘦了,还是吃胖了。”
  倒也不怪他问得这么矛盾,崔樱的腰身确实比以前粗了点,但在前身弧度变化暴涨的衬托之下,加上她本身骨骼就是纤细型的,就显得腰细了,实际上比起以前平坦的腹部,她如今看起来就像是吃多了东西,撑起了小肚子。
  她唯一庆幸的是,在过了最难受的那段日子,她现在贺兰霆的面前已经能稳住孕吐了。
  “慢,慢些……”
  崔樱受不住颠簸,一度祈求他温柔些,结束之后贺兰霆瞧上去不似以前那样得到了满足,他似乎又憋着气,以为崔樱不愿让他碰,太娇气又矫情。
  太重不行,太快也不行,甚至她坚持的时间也不够,贺兰霆下榻喝水背对着崔樱,听不出情绪的道:“过两日不用来了。”
  崔樱躺在榻上喘息,气息还没平稳,便因贺兰霆的话心中咯噔一声。
  她的手僵直地搭在腹部上,若有似无地掩饰着,良久才回应,“……我知了。”
  贺兰霆余光觑过来,发觉崔樱也不多问一句为何,甚至并不在意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他怎么安排她就怎么照做,乖觉的让人生恨。
  “遇到麻烦就托人传话给魏科。”
  他顿了顿,体贴的话语倏忽无情起来,“差点忘了,朱墨都已被你赶走,无人能替你传递消息,那你好自为之。”
  崔樱:“……”
  崔樱隔日通过顾行之递来的话才知,为什么贺兰霆让她最近不用去见他。
  身为太子,贺兰霆每年在一年快结束之前,都会按照惯例抽调京畿之外的郡县走访一番,体察民情。
  顾行之是太常寺廷尉,掌管司法刑狱部,虽叫廷尉大人,却不是全都由他做主,他参管一部分事务,主要负责刑狱监察。
  明面上贺兰霆点了他的名字,让他随行是情理之中,职责所在。实际上,太子一行的队伍中已经有了他比他更懂明法的同僚,无须再加上他。
  这么做的目的可想而知,是不想给他留在京畿与崔樱背地里接触的机会,在这件事上顾行之或许对贺兰霆的心思同样心知肚明,但他根本不打算让崔樱知道事实的真相。
  过了八九日,才有贺兰霆回来的消息。
  冬日地面湿滑,崔樱步入庭院里的脚步都格外缓慢小心,她本身脚就有问题,慢些小心些都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等到了贺兰霆的书房门口,她一只脚刚踏进去,里面的人大概察觉到她来了,话声停顿了下,贺兰霆没叫停,魏科便当着崔樱的面,继续说下去,“……还不知情……也一直让人盯着,回春堂的安胎药整个京畿都颇有盛名,吃了两个月,请大夫看了也诊治过,樊娘子如今胎象一切正常。”
  贺兰霆深邃的眸光,淡淡掠过崔樱仿佛遭受重击,感到荒诞面色发白的脸庞,听起来关怀备至的道:“那就让她好好养胎,孤很期望看到她把孩子生下来。”
  崔樱简直不可置信,贺兰霆居然在费尽心思让人替樊懿月保胎。
  她什么时候有孕的,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没传出来,顾行之知不知道,还是也在瞒着她。
  贺兰霆对樊懿月怀孕的事如此看重,是不是代表她肚里的孩子跟他有关……崔樱腿软得往后倒退一两步,就在以为自己会摔倒时,她又奇迹般地站稳了。
  她看到贺兰霆眼神肃然疑惑,透着淡淡奇怪的落在她腰间,崔樱的手从刚才起就一直护着肚子。
  她低头,装作随意地拂去衣裳上不存在的脏东西,随后放下手。
  接着,被贺兰霆背后传来的响动吸引的抬头,画屏里面,缝隙之间,艳丽的裙裳扫过卧榻边沿,苗条曼妙的人影若隐若现。
  “出来。”
  “殿下。”
  崔樱心跳越来越快,在看到贺兰霆的新宠后,这种不安的律动顷刻间到达顶点,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在她眼中炸开了,她耳鸣听不见其他声音,却能感觉到这一刻的眼冒金星,呼吸沉重难受。
  原来他身边已经开始不止她一个女子,原来不是身体给了谁就会从一而终。
 
 
第93章 
  崔樱受到贺兰霆有了新宠的打击后,立在书房内孤立无援脆弱如摆柳的身影足以入画。
  她一言不发,身上好似拢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照得崔樱的脸都虚淡苍白几分,落在旁人眼中更加只会怜惜她。
  毕竟世间景色再美,也比不过美人眉宇间的一点风华,不管是哀愁还是心碎,最触人心弦。
  而除其他人外,桌案后的贺兰霆更是将她的反应全部收之眼底,他在崔樱颦眉白脸,脚步摇晃不稳时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本就挺拔的脊背竖立的像是一把过刚不折的利刃。
  刚刚有那么一刹,差点他就起身了。
  但好在崔樱扶着旁边的矮柜站稳了,贺兰霆猝然攥紧的手缓缓松开,那一丝微微凌乱片刻的气息稍纵即逝,又融入了不动声色的平静中。
  斜眉俊目,铁石心肠的太子仿佛不曾将目光投向她,不仅继续与下属对话,还吩咐身边的娇娘倒茶捶背侍候他。
  崔樱就像被无视的存在,不尴不尬地出现在这。
  或许都以为她会备受打击,承受不住崩溃地离开,亦或是委屈出声打断他们,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然而想象中的一幕并未出现,出乎意料的崔樱在刚进来时被刺激的反应较大,后来竟自作主张在书房内寻了一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坐着。
  贺兰霆虽什么都没说,与他面对面的魏科却是发觉太子的视线都在跟随崔樱。
  直到她走动她坐下,太子的视线跟着漠不关心地转移回来,可过不了多久,余光又若有似无地瞥向崔贵女。
  崔贵女也是奇怪,就连听到樊娘子有孕的事都不好奇,更不出声打断他们,好歹问问樊娘子腹中的孩子与太子有没有关系也好啊。
  但她没有,新来的侍妾娇滴滴地伺候太子,喂茶捏肩捶背,都这样了崔贵女都没说出半个表达不满的字。
  她与身下的椅子旁边的柜子,身侧的窗户花瓶仿佛形成了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说不定神游中的她,不仅不会吃醋生气,还会觉得他们这边嗡嗡作响的声音十分吵闹。
  太子眉眼中的刻薄无情越来越浓,微蹙的眉峰和紧抿的唇像是对崔贵女忽视他的表现表达某种不满。
  夹在冰火之间的魏科感觉尤其鲜明,崔贵女那头代表的是祥和宁静,太子这头就如表面是冰实际底下还有一层不断燃烧的熔岩烈浆,看似无事实则危险。
  她被有意干晾了很久。
  贺兰霆:“崔樱。”
  来了,魏科心神如弦,明明被叫的是崔贵女,他却好像跟她一样被太子点名,目光担忧地看向独坐在一边的孤寂柔弱的身影。
  “崔樱。”
  贺兰霆眉如峰峦,眼皮不悦地掀开,当雾黑的眼珠不再多情地凝视一个人时,只要一个平淡冷漠的眼神,就能轻易敲碎弄疼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孤叫了你两遍。”
  在终于拉回崔樱神游的神智,吸引她迷惘的目光看过来时,贺兰霆不仅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感到一种被对方刻意漠视了的怪异恼怒。“你在想什么,还是故意当听不见?”
  崔樱眨了眨眼,隔了片刻,才理清脑中的一团乱麻。
  她抬眸望着那几重人影,“我在想事。”
  贺兰霆找她的茬,神色越淡,话语越重,“什么事。从进门到现在,你眼里可还有孤,没规没矩,崔家教你的礼教呢。”
  崔樱身份再不如他,也是一门贵女,现在却当着新来侍妾和下属的面,被贺兰霆口头训斥。
  面对情郎的冷酷和窘境,这时崔樱应该感到赧然羞怒,她露出一点难过稍微服软就能换来对方一个不再计较的态度。
  但崔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像彻底接受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事实,成功挨过那股心痛如绞的难受劲,重新变得麻木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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