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没人知道,时日久了,他并没有在报复折磨崔樱后内心感到一丝的痛快,就算有,也越来越不得劲。
  他亲眼看着贺兰霆怎么欺负她怎么占有她,更亲眼看着崔樱怎么为了贺兰霆伤心流泪,他心中涌现的更多是愤怒嫉妒,直到前段时日,贺兰霆亲自发怒从他面前带走崔樱,顾行之感觉到自己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懵了头之后,才知自己错了。
  他所有的报复,不过是把崔樱越推越远而已。
  其实早在崔樱主动向他提起要把吉日定下来那天,顾行之是不敢置信又有些荒唐地感到惊喜的。
  他站在长廊下踹完柱子,发泄完郁气,事后慢慢回味过来,这么要求的崔樱是在慢慢偏向他。
  她为什么要偏向自己,顾行之连原因都懒得去追究,他只是凭着崔樱偏向他的那种感觉,就去向家里提及了亲事。
  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坚持不与崔樱退亲的时候,这么做是为什么,是恨意多一些,还是不知不觉地喜欢多一些,那时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匆匆赶来的方守贵撑着伞,凑到立在冷风中的贺兰霆身旁,他开口劝道:“殿下,人走了,天冷伤身,还是回屋吧。”
  他想只是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不应该对太子有多深的影响才对。
  而且对方很快就要嫁人了,一个即将成为妇人的女子,更不值得太子念念不舍。
  方守贵:“天下美人何其多,殿下要是真难以放手,不若照着她的模样多寻几个,这后院的侍妾,只要殿下想,哪个不是死心塌地的,殿下何须为了一个人……”
  贺兰霆深潭一般冻人黑漆的眼眸扫过来,方守贵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所有话和动作都卡壳了。
  贺兰霆已经忘了自己追出来是为了什么,他如今满眼里,都是崔樱靠着顾行之的胸膛的画影。
  他很不舒服,像有一团火,被人浇了酒,愈演愈烈。
  他甚至想冷嗤一声,当做算了,但他拔不开脚步,他就死死站在那,一直看着,在等弄清楚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滋味。
  等到方守贵过来,烦人得像吵闹的蚊子一样开腔,贺兰霆觉得自己不用想了。
  崔樱不就是为了昏期所以想跟他一刀两断。
  所有的源头不就是出现在他那位表弟身上。
  顾行之要是死了,崔樱还用得着跟他谈什么吉日不吉日么。
  他开始往回走。
  一段路之后,腰处有道虚影突然向下坠落,贺兰霆站住,玉佩落地破碎,迸溅开来的清脆声响争鸣入耳。
  后面跟着停下脚步的魏科跟方守贵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地面,那玉可以说是四分五裂,仿佛暗喻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不可挽回。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迫压抑,方守贵赶忙上前,仰头扯着嗓子道:“来人,将此处收拾……”
  贺兰霆弯腰下去。
  方守贵愣了,最后一个字停留在嘴里。
  他亲眼目睹贺兰霆将碎落的残玉,一片片拾起,有一块还飞溅到了路边积蓄的一滩泥水里,贺兰霆也走过去,说他金尊玉贵在底下人心里都是轻的,应当说他就是贵不可言,是他们未来效忠的君王。
  贺兰霆做什么在他们眼中都是对的,但不包括他屈尊降贵为了一块碎玉触碰泥水,而弄脏自己的手。
  “拿宝盒过来。”
  “一块玉,碎了就碎了,就算再怎么修补,也不能用了,殿下,还是弃了,换一块新的吧。”
  贺兰霆冰冷地警视他,方守贵慢慢后退两步,“老奴这就去取。”
  顾行之将崔樱送回府,他俨然还不想那么快就走。
  崔樱颇有耐心地陪他在原地站了会,“你还有什么事吗。”
  顾行之似乎还想提“握手言和”那件事,但崔樱一路回来之后就变得对他有防备了,顾行之眼神胡乱瞥着,刚好看到落缤替崔樱拿着的零嘴,于是寻了个并不高明的借口,“你,你最近胃口还好吗,东街的玉华台巷子开了家新的酒楼,还是外邦菜。你想不想去尝尝。”
  崔樱其实近来脸上也长出了一点肉,但她本来就瘦,这点肉也就显得她脸皮愈加白润柔嫩。
  她本是不想答应的,可她还没有跟顾行之谈自己怀孕的事,顾行之的邀请无疑是个机会。
  而且这回跟贺兰霆断了往来,他应当不会再来打扰他们。
  崔樱知道自己很卑鄙,但她迟早要嫁过去,眼见腰身一天一天变粗,她是绝对瞒不下去的。
  崔樱:“什么时候。”
  顾行之见有戏,登时精神一振,“后日,不,明日如何。”
  “好。”
  崔樱点头,“我进去了,你早些回去吧。”
  她在门口告别,身影走远了,顾行之却还在张望。
  待到约定见面这日。
  崔樱刚到,被落缤扶下车,发觉这来的宾客还不少,但她在门口没见到顾行之,反而只有他身边的随从伏缙在外面等候着。
  一见她来就迎上来,“女郎。”
  “顾行之呢。”
  “郎君提前进去了,在里头等着女郎。”
  见到顾行之,崔樱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房里等她来。
  在她坐下的片刻间,就已经忍不住往顾行之挂彩的脸上,和受伤的手腕连番看了好几眼,“你这是……?”
  崔樱不问还好,一问顾行之好像更加生怒了,要笑不笑的,带着火气,指桑骂槐地道:“意外,有人看我不顺眼,放狗咬我了。”
  顾行之昨天回去路上遇袭了,他以为是与他不和的人干的,然而等他派人一查,根本不是这样。
  虽然没找到对方来路,但在这个当口想他死的,顾行之灵光一闪就想了出来。
  不是那位还能有谁,他震惊之余,激起一身冷汗,还要想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是因为崔樱所以打算对他痛下杀手?
  顾行之不慌是假的,但他与那个人已经算是闹崩,撕破脸面了,既然贺兰霆不顾及他这个表弟,那他还敬重他那个表兄做什么。
  就在隔壁房间,对着窗侧耳倾听的魏科沉默了。
  在他身后的桌子边,坐着放狗咬人的正主,对跟随一起来的方守贵淡淡道:“顾行之是你儿子吗你让孤放他一成,还是你想替他死。”
  方守贵老脸红了白,白了青,噗通一声跪下,给贺兰霆磕头,“老奴知道殿下心里还有火气,但老奴也是不想殿下铸成大错,不然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魏科适时地过来解围,“殿下,贵女到了。”
  崔樱绝对想不到此时隔壁的房间坐着她最不想看见的人,菜上来,顾行之待她的态度超出了以往了冷淡,对她频繁献着殷勤。
  他越是这样,崔樱就越不自在。
  她希望顾行之还是正常些,像以往那样就行,这样她待会说出来的话,就不会让她产生过多的愧疚感。
  “顾行之。”
  “我表姐有孕了。”
  出乎意料的,他们异口同声地开口。
  崔樱愣住,这件事她昨日在贺兰霆那就已经知道了,却不明白顾行之忽然跟她提这个做什么。
  顾行之以为崔樱还不知晓,他带着报复心十分肯定地道:“是我表兄的。”
 
 
第95章 
  贺兰霆清冷清贵的身影立在画屏里面,他像雪山上伫立的神木,威严不可侵犯。
  顾行之所说的每句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棱俊的下颔微侧,渗人的眼神朝弯腰同样在偷听的方守贵扫去,嘴唇无声开合,被魏科在心里提炼出来。
  蠢货。
  这肯定骂的不止方守贵一个。
  里面顾行之还在敲着桌子,颇有些恶意地向崔樱卖弄,“你道我之前为何跟你说,我表姐她要离昏,张家为何轻易就拿出一纸和离书,连纠缠都没有。”
  “就是因为他们私通已久,珠胎暗结,所以我表兄才要亲自去接。”
  顾行之依旧在绘声绘色地演着独角戏,崔樱不发一语。
  贺兰霆此时就想看看崔樱到底什么表情,可惜隔着门窗,对此一无所知。
  顾行之:“表姐如今被我表兄安排在一处宅子里养胎,只等腹中孩子生出来,母凭子贵,我表兄就会安排她入府给她名分。”
  他阴阳怪气地笑着道:“我敢向你保证,所说一切都是真的,这事可是他亲口向表姐允诺的。要我说,他们暗通款曲就算了,却还弄出什么奸生子。还算我表姐走运,表兄肯给她一个名分,要是没名没分的奸生子,生出来就该被溺死才对。”
  那边忽然发出响动,好像是崔樱打破了茶杯,顾行之让人进来收拾。
  贺兰霆除了想剥了顾行之的舌头,对他说的其他话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顾行之所说的有一半是事实,与其说无所谓顾行之如跳梁小丑般抹黑他,这种情况下他更想听听崔樱什么想法。
  她会怎么想,是在意还是生气,还是会感到嫉妒。
  然而崔樱细声细气,柔腔柔调地询问顾行之,“为什么奸生子就该被溺死。”
  她的反应无论是在贺兰霆还是在顾行之那,都赫然不在意料之中。
  顾行之狠毒了当地道:“所谓奸生子,就是通奸或是被奸淫所生的孩子,地位低下还比不上一家婢妾所出的庶子。庶子的母亲是为人所知过了明路的,其子还有替嫡出卖命的资格,奸生的在当下就如同猪狗畜生相同,遭人唾弃嫌恶。”
  就算是姬妾多如群马的他,也知道弄出孩子的利害,所以当他提起樊懿月怀了贺兰霆的孩子时,不管对方是不是他表姐,他都透露出一种刻薄的不耻。
  崔樱罕见地沉默了。
  顾行之有一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带有恶意说出来的话太重了,以至于让崔樱感到害怕。
  但他觉得自己没说错,奸生子这种事在世家里都是共通而不耻的,崔樱生于后宅应该很清楚才对,孩子一生下来就溺死对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然长大成人后顶着这样的身份,活的猪狗不如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算了。
  他转移话题,“你难道不生气我表姐跟表兄有了个孩子?”
  崔樱很薄情地道:“他们私下一直有往来,既没断过,又旧情难忘,会有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除非是他那里有疾,不能人道……但我清楚,他在榻上也是骁勇善战之人。”
  顾行之:“……”
  贺兰霆:“……”
  是真很难想到崔樱竟然会这么说,后面那句似是而非,到底是夸还是贬的话一下刺激了两个人。
  贺兰霆眉峰疏拢,觉得前半句不舒坦,后半句带点莫名其妙的慰贴。
  总之就是卡在当中,滋味不上不下。
  顾行之更是难以控制地生出些许攀比之心,“我也不差的,我一夜能御数女。”
  崔樱面容有一瞬间僵硬。
  她深吸了口气,“……我不关心这个。”
  顾行之闹了,“为何不关心,你我不久就要成为夫妻,难道还不让我碰你?”
  屋内顷刻寂静消音。
  随着沉默过久,贺兰霆不由得抬手按在了隔断的门框上。
  崔樱与顾行之愕然对视。
  他应该想了很久,所以才会轻易说出这么露骨轻浮的心里话。
  崔樱还没那么容易就接受一个男子的求欢,哪怕对方就将变成她名义上真正的丈夫,上回抱着勾引的心思,是想借顾行之给肚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可这回他口口声声说“奸生子就该被溺死”,崔樱哪里还敢对他说出自己怀孕的事。
  她肚里的孩子,可不像樊懿月一样,在贺兰霆那过了明路,是妥妥的“奸生子”才对。
  没有所求,就没有想出卖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他说自己一夜能御数女后,崔樱想起他养在后宅的那对肖似她的双姝,心中就感到一阵不适,所以她与跟顾行之欢爱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但是,她最后又犹豫了。
  既没办法告诉顾行之,自己跟樊懿月同样怀了他表兄的骨肉,那该怎么保全肚中的孩子。
  那就只能……以假乱真了。
  趁着月份还早,她若是在出嫁前跟顾行之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就可以充作是顾行之的血脉。
  这想法,她好卑鄙,她竟已经算计到这种地步了。
  顾行之怔然地看着忽然捂嘴轻笑起来的崔樱,他恍惚问:“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好笑的话。”他不就是问她给不给他碰。
  崔樱笑声里透着一丝凄然,她好像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般。
  贺兰霆听见崔樱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既然成了夫妻,不做夫妻之间的事,难道还要做夫妻以外的?”
  她向来是很会撩拨人的女子,在他的调教下,只要她想,谁都会轻易上钩。
  真有意思。
  她把从他这学来的,向他施展过的妩媚、风情,统统用在了别的男子身上,而这样的崔樱,用不了多久就能让顾行之变得宛如一条发情的畜生,趴在她脚边不停地嗅围着她团团转。
  这就是她接受顾行之示好的意图,这就是迫不及待对别人投怀送抱的目的。
  她很好,却难免令他不虞生气。
  顾行之像是被崔樱那句接连出现三次的“夫妻”给驯服催眠住了,他后面根本没有再提自己与其他女子的情事,他犯了很蠢的错误,好在崔樱并未追究。
  不,应当说崔樱后面根本不再提有关他们成亲后的事,顾行之兴奋的血液却一直冷静不下来。
  他显得有些许亢奋,崔樱却开始端着了,她本身就是矜持守旧的女郎,在没遇上贺兰霆之前,做事说话举手投足都一板一眼的。
  如今她即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什么不说也不做,就自有一股柔柔弱弱让人挪不开眼的韵味在。
  顾行之默默换了个位置,他靠近崔樱,见崔樱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便坐在了她的身旁,“你尝尝这个。”
  他那种天然风流浪子的体贴行径派上了用场。
  魏科眼神征询贺兰霆,是否这时该冲进去,像上回一样阻拦他们有更多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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