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摇摇头,垂下了眼眸,如若换做是从前,他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会这样冷静的问着她饿吗?
“碧佩说,你这阵子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给你熬了粥,我去拿来。”孟佪说着就站起来朝外走。
青黛看着他走出去,心下微叹,他们之间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候。
孟佪拿着粥走了进来,青黛坐起来,用软枕垫在自己腰后,把粥碗接了过来,慢吞吞一口一口吃着,寡淡的粥一点味道也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因为粥确实不好吃,吃了半碗把碗递了过去。
孟佪没接,道:“喝完。”
青黛摇了摇头:“吃不下,头晕,要不你让我休息一会。”
孟佪接过碗放在桌上,坐在床沿边上,轻轻道:“那你睡。”
青黛闭上眼睛,心里却开始胡思乱想,虽然确实头晕,可刚睡了一觉,也睡不着,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竖着听他有什么响动。
大约过去了一刻钟,两刻钟,她忽然听到似乎是他站起来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去扯他,扯到了他的袖子,不说话的就那样的直直瞅着他。
“我怕,我一个人睡着怕,你今晚还要去书房吗?”青黛委屈巴巴地说。
“你不高兴是吗?”青黛又道。
“我去母亲那说点事情,等下就回来。”孟佪笑道,说着又拉着她的手:“黛儿,大夫说你最近情绪有些紧张,对胎儿不好,要不你先起来,我让碧佩给你再煲些汤,喝了烫我们一起出去走走,看看月色,行吗?”
青黛静默地看了他一眼,才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放开了他的袖口。
孟佪走入玉兰小筑,见母亲躺在软垫上,林妈妈正给她揉着眉心,她哼哼着直道舒服:“你这手艺见长啊!”
林氏笑笑说:“是好久没有给您捏一捏了,你才觉得我这手艺见长了。”看到走进来的孟佪,笑道:“佪哥儿来了呢?”
老太太一听,睁开双眼,直直坐了起来,用手示意林氏先下去,缓声道:“坐罢。”
孟佪坐在另一侧,自顾自倒了杯热茶,放在手心烫了烫才道:“母亲,她如今怀孕了,我想给她一个正正式式的名分。”
老太太轻哼一声:“你倒是护着她,可她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如今你的身份,你是想让人家笑话我孟府。”
“我什么身份,也还是你儿子,其实什么都不会变,我还是我,母亲,如若你真的体谅我这个做儿子的,你就接受我们吧,她也已经有了身孕。”孟佪几乎是恳求的话语。
老太太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问道:“你这是非她不可了吗?”
孟佪点头:“母亲,我非她不可,今生今世只要她一人,所以儿子请求你答应我们在一起,儿子也需要你的支持。”
老太太临时起的主意瞬间被这句话给挡了下来,想了想不死心的问道:“要我同意可以,但不能做大,你要另娶一房正妻。”
“母亲,您希望再出一个姜姝吗?那天儿子差点被姜家打残,您是真希望儿子不如意是吗?”孟佪冷冷道。
老太太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振,连身形都颤了几颤。
孟佪忽然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叹气道:“母亲若是心中不快,我带着她出府就是,这些日子母亲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您实在无需拿她出气,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是我想,您要怪,都怪到我身上来,不是真心接受她的存在,儿子也不强求。”
说着孟佪就站了起来。
老太太喝道:“你给我站住,你…我实在是拿你没办法,行,我自己生的,我认,我接受她,我如你所愿。”
孟佪弯腰作揖道:“多谢母亲成全,儿子也定不会让您失望。”
从玉兰小筑回到祥禾苑,青黛已经喝了汤,由着碧佩着妆了一番,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裙乖乖坐在那。
孟佪一走进去,恍若第一次见到她时,腰身玲珑,单螺髻上别着一支流苏步摇,心不由软了几分,轻轻走了过去,竟是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看了许久,直到她转过身来,才走了过去。
“要出去转转么。”孟佪问道。
青黛点点头,孟佪拿过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还是春天,到了夜里就寒凉,两人默默无言在园子里转着,青黛酝酿着该怎么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还没说话,孟佪先道:“再过半月,我要去外地一趟。”
青黛微微一怔,问道:“去多久,是皇上让你去的吗?”
孟佪点头:“是的,不知道去多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青黛忽然生出一丝慌乱来:“非去不可吗?”
孟佪点点头,青黛不说话了,本来好了一些的心情,忽然又沉重起来。
孟佪瞧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道:“过几日母亲会为我们重新准备婚事,你从今以后是我孟佪唯一的妻子,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未来,这次去也是没有办法,你在家好好养胎就是。”
青黛抬眸,微微惊诧,老太太居然答应自己做他的正妻,心里不由高兴,尽管他这话里还是透着一股疏离,可他分明在一举一动的关心自己,咬咬唇轻轻嗯了一声,去轻轻扯他的衣袖,他将自己的手握在了手心,两人默默无言又朝前走,青黛无声地笑了。
第49章
孟佪出府一月有余,期间孟佪回来过几封书信,都是问她身体还好吧,孩子情况怎么样,两人关系不似从前,中间总隔着些距离,这种情况她其实很无可奈何,但每日盼的最多的还是他的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不漏掉每一个字,然后再回一封过去,再等,再回。
直到这日,她刚收到他的信,腹部忽然感觉到一丝胎动,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单独一个人,那种生命的跳动是很神奇的。
其实他给自己的来信来来回回无非是那么几句,两人再也不会说,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之内的,青黛想,他对自己其实有很大隔阂,也许是不敢与自己说多了吧,可她确实每日都思念,此时第一次感觉到胎动,第一个就想要说给他听,让他也感受感受这份力量。
于是,她回了一封很长的信过去,说她感受到生命那份力量,说自己的心情,问他的情况,本来想说一句想他了,笔尖触摸到纸上的那一刻,又将笔搁置了下来,她不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再次等到他的回信是在一月后了,信上并没有过多的激动话语,和她当时回信过去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完全不同,他似乎有些理智,还是那些简单的话语,还是让自己注意身体,还是问着孩子的情况。
这一刻,青黛忽然有些许明白了他的感受,当自己那样兴奋的与他说,他却那样的口气,似乎根本没感受到自己的这份激动之情,才明白心中有多么失落。那种不被重视的感觉,原来这样难受,不管是他故意还是无意,此时此刻,她都微微有些害怕与彷徨,这似乎确实是自己造成的,她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让他重新衡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碧佩走了进来,瞧着她脸色有些差,便道:“姑娘,你最近总是吃了吐,吐了吃,碧佩也不知该准备些什么才不让你吐,想想,也该过了孕状了,这都四月了,也还是老样子,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青黛将信放回紫铜盒里,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母亲过来时,倒是与我说了,说她那时怀我也是,是五月过后才好些的,只要孩子是健康的就好,幸亏你每日做些滋补汤,这汤总是能吸收些的。”
碧佩将汤从食盒拿出来,放到青黛面前,是一碗新鲜的乳白色鱼汤,上面洒了些枸杞,看起来是很有食欲,碧佩笑道:“那姑娘赶快趁热吃点吧,碧佩熬了两个时辰,先是去骨,这鱼肉都熬的瞧不见了,应该是很鲜的。”
青黛喝了一口,确实很鲜美,将这碗浓缩的鱼汤喝了下去,浑身都暖了起来,放下匙子,微微叹气道:“碧佩,我想着我们还是搬出去住吧。”
碧佩心知肚明,只道:“姑娘,碧佩非常赞同你的想法,碧佩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心这般狠,连自己孙子都不顾及。”
青黛轻哼一声:“是啊,我也没想到,想着我如今怀了孕,老太太总是要顾忌一两分我肚子里的孩子,仔细想想,她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置我肚里的孩子于死地,或许在她心里,我的身份太过低下,配不上他们孟府,所以根本不在乎。”
碧佩很是理解:“我理解你,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份有相同之处,我们似乎比别人更亲近,你待我很好,姑娘出去后,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姑娘,也总比待在这里让人蹉跎的好,三爷如今不在府里,也不能帮着姑娘些,等孩子生下来,三爷回来后,一切就好了。”
青黛点点头:“前些日子就让朱瑶在外头帮我找个安静些的地方,不知有着落了没,她这也怀着个大肚子,却也还要为我的事跑上跑下的。”
“朱姑娘做事,碧佩觉得还是妥帖的,她只是性子有些直爽,说话有时不转弯,多相处相处就知道她好了。”碧佩笑盈盈道。
青黛也笑了笑,又沉默了瞬,悠悠道:“亏得和她学了这么久,什么都懂得了些,我这出府才有些底气,也着实是怕,老太太残害我肚里的孩子,人心隔肚皮,能躲避着就暂时躲避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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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与老太太交代了一声,说是去娘家住上一些日子,其实外头早已置办了一座宅子,出府的这一日,天气晴朗,来到宅子里已经快到晌午,宅子离朱瑶的那座宅子隔的不远,只一条街,宅子里面有一个大院子,两层楼,看上去很是雅致,里头装饰的也确实雅致,家具什么都一应俱全,朱瑶办起这些事情来格外的利落,什么都不需要多操心。
屋里有香炉,但自从怀孕,青黛便听不得太浓的香,此时窗外种了许多杏花树,这淡淡花香倒是闻着刚好,阳光暖暖洒在窗下的金丝楠木桌上。
青黛第一件事,就是将紫铜盒子放到桌下的格子间,打量四周,屋里甚是宽敞,屋里一张大床,屋两侧是窗户,一侧窗户下摆着桌子,一侧窗户下摆着贵妃榻,中间是一张白玉桌,白玉凳上垫着绣花软垫,再往前,是一座山水画屏风,外间倒是一样宽敞,桌子太师椅用来招呼客人最好不过,两侧是耳房等。
青黛瞧着屋里的一切,忽然觉得安全,这是自己用努力得来的,用陈氏给自己的钱置办下来的,这个地方是属于她青黛的,没人能夺走,闭了闭眼睛,连风都那般和煦。
她已经让那位韩管事去寻找一处铺子,她决定先从第一步开始,开一家铺子,生活上有最起码的保障,那次与韩管事学到了很多东西,自己与朱瑶与韩管事之间也有了交情与默契。他对汴京城相当了解,请他替自己找一家铺子,是再合适不过的。
这事没过几日便落实下来,青黛亲自去瞧了瞧,由韩管事介绍了一位有经验,又能摸到底的掌柜管理着铺子,宅子里也请了家仆与丫鬟,宅子里的事全由碧佩管着,青黛每日看看账本,吃吃东西,打发时间,有时朱瑶过来,两人一聊也是几个时辰,日子慢慢过去,小腹也渐渐凸起,转眼,孩子已经有五个月,铺子经营尚可,毕竟经验摆在那,宅子里也无人敢来冒犯,家仆摆在那。
青黛从未觉得日子可以这般悠闲与自在,什么都自己说了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事情她都未和他提过一嘴,自从上次那封书信之后,青黛就没写过信过去,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有些事情总是无可奈何的,便顺其自然罢,先放一放或许情况反倒会好些。
这一日,青黛无端发起热来,大夫来瞧了,也不敢开生猛的药,毕竟是怀着孕呢,说或许是受了寒气所致,要不就多喝些汤,在被子里多捂一捂就好了。
青黛也知道这事不能开玩笑,喝了一大碗汤,就缩到被褥里,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不知是做梦还是真实的,隐约间她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颊,恍惚间睁开双眼,他正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眼里满是心疼,愧疚道:“黛儿,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你瘦了好多啊。”
青黛眨了眨眼,确定眼前是他无疑,怎么也不似做梦,梦里不会有这般真实的触感,她微微浅笑着:“你终于回来了啊,我还以为还要很久呢?”
“嗯,我回来了,不放心你,便回来了。”孟佪说着,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这几个月,你想我没有。”
青黛愣愣的:“你呢?”
“想疯了,可又拉不下脸面说一句我想你。”孟佪道。
“那你不怪我了是么,你明白了是么。”青黛期待地望向他。
他点点头,青黛忽然就拉住他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感受他手心的温度,喃喃道:“我也想你,想你快点回来,有时候一个人好累啊,现在你回来便好了。”
青黛说完,他的脸慢慢凑近过来,舌尖一点一点从唇边慢慢往里探,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人被他拥在了怀里,她似乎完全失去了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是想着他,疯狂的想要将这种感觉告诉他。
不知是不是风吹动了窗扉,“砰”地一声响,青黛倏地醒了过来,脑中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才知道原来只是梦,只因梦里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梦里那种想念,那种旖旎的心思,此时恍然间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落落的感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真不假,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下去,只是身上黏黏糊糊,一身的汗,走至桌前,将紫铜盒子拿了出来,将那些信一一拆开,细细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小声地将那些字慢慢念着,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真的很想念。
第50章
青黛将窗打开,让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窗外的杏花翩然而至,缓缓落到金丝楠木桌上,将花瓣放在手心,凑近闻了闻,想象着若他在这,会不会陪她看一夜杏花雨,杏花徐徐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就像那夜他牵着自己的手漫步在祥和苑,心里油然生出想念滋味,像一根紧紧的藤蔓将她的心扯住,自己这般的想念他,可却让他误会,也许再聪明的人也有傻的时候,她竟是不是该如何才能化解。
听到步履声,青黛从神思中略略回过神来,看着碧佩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目光直直放在信上。
“姑娘,三爷给您来信了。”碧佩笑着道。
果然,青黛笑着将信拿了过来,似乎等了好久,急忙的拆开,然而上面只有四字:“我想家了。”
忍不住轻笑出声,仅仅的四个字,却让她心中微微荡起涟漪,拿起青玉笔便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道:“被相思困在梦中,却只是梦,不知你知不知这相思之苦,不知你何时归来,夜里清冷,微风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