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宋怡沉默了。那日她在顾知文翠竹苑中瞧见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这时候顾知文又是问她这些,又是何意。
莫不是这只是个引子。顾知文与她见了面,随后的再对她说他失约了是因为那日另外与佳人有约,他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当面的拒绝她,让她再心死一回么。
他赶回来,莫不是就是为了让她死心么!
宋怡最终的没有见顾知文,顾知文走了。在门前留下了他买的那一对玉佩中的一半。
宋怡想了甚久,才是开门将那半块玉佩拿了进来。她从箱笼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盒中是她收起来的那染血的碎玉锁。
她不知道如何的要留着这东西。兴许是她想要提醒自己那段不复存在的天真年岁,或许的是想用这物件来警戒自己。总之宋怡还是将那碎玉锁收了回来。
“小姐,小姐。”小丫鬟在阁楼外敲了门:“宫中的彩礼和嫁衣都已经送来了,夫人差我们将东西拿到你这边来。”
第49章 入宫(四)
“都拿进来吧。”宋怡开门, 随即的小厮丫鬟就把一箱箱的东西往她屋中抬。
“你们小心些,这些都是小姐的嫁妆,宫里送来的,自然金贵。若是哪里磕碰坏了, 便是将你们卖了都赔不回来。”
“哎哟, 我的小姑奶奶, 这东西怎么还在你的手上, 快些给小姐端过去啊。”
管事的嬷嬷到处张罗,宋怡就坐在一边,看着一箱箱系着红布的木箱往屋子中抬着。
给宋怡送嫁衣的,正巧是时儿。她听了嬷嬷的吆喝, 赶紧把嫁衣端去宋怡面前:“小姐, 你可是要试试?”
“且先搁着罢。”宋怡言语淡漠, 只是瞧着他们一个个进进出出, 来来回回搬东西:“东西安置好的便都下去罢,我有些乏了, 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将门带上。”
嬷嬷拿捏不准宋怡的性子,听说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怎么见着了不似娇美人倒似是一座冰山。
下人们听见了她这般的言语,手上做事的动作也是赶紧的加快了速度。
大家都知道,如今这个顾府小姐是假的, 但顾府说她是顾倾城,那她便是假的也要当做真的。都是被卖在顾府混口饭吃的,谁也不想东窗事发受了牵连。
有几个以前与宋怡说上过几句话的, 这时候见着她性情的转变, 心中可怜她。
好端端的一个娇美人,生生被逼着去那深宫高墙之中虚度年华, 真不知顾夫人是用了什么手段,但应当是不光彩的便是了。
“小姐请留步。”时儿恭敬的叫住宋怡:“夫人说,这嫁衣小姐需要试一试,若是不合身便是先拿去改了,莫要当日出了纰漏。”
“嗯,明日你过来我给你答复。”
“是,小姐。”时儿有了宋怡的准话,便是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去吧。”宋怡没再多瞧一眼,转身往二进中走了去。
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进进出出的声音,宋怡心中很是难受。
这婚嫁本该是件喜庆的事,但她是被逼着嫁的,本质上就与那些两情相悦的喜庆有着云泥之别。
要她高兴,她如何的高兴得起来,便是忍着没落泪,就是她最大的进步了。
她这几日便是美人的时候,就会想甚多,这时候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她困意渐浓,转而就是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这一觉她难得睡得有几分踏实。在梦中她梦见了她嫁给顾知文,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坐在大红的喜帐中等着顾知文来揭喜帕。
这是一场美梦,睡梦中的宋怡高兴的落下眼泪。梦中的她等了大半日,屋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新郎进屋了,到了宋怡面前。喜帕被揭开,宋怡没看见顾知文,倒是看见了痞痞笑着的安诸!
“不是这样的。”宋怡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醒过来,瞧着那花纹繁复的幔帐顶,宋怡才是明白她只是做了个梦。
那个梦开始那般的美好,最后却那般的残酷,就似如今她的处境一般。
“小姐,你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宋怡心跳快了几个节拍。声音是从外间一进中传出来的。
“何人在外面?”
“小姐,奴婢名唤时儿,夫人遣奴婢过来服侍你。”
宋怡蹙眉:“不用了,你回去吧。”
宋怡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秦氏想要如何料理他都可以。在最后的这几日里,宋怡只想一个人独自清净的呆几日。
太多的事她需要去思量,去一点点的想透彻。
不用服侍?秦氏差时儿过来,名义是伺候宋怡,其实就是监督宋怡的。
外间的时儿白了脸,她若是真的回去了,那么秦氏绝对的不会放过她,免不了的她又是要受一顿责罚。
“小姐,该是要吃晚膳的时辰了,奴婢过去厨房与你断晚膳过来。”
“不用了。”晚膳会有人送来,日日都是如此:“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人在屋檐下,宋怡不得不揣测秦氏将这小丫鬟遣过来伺候她的用心。
“小姐。”时儿听着宋怡淡漠的声音只是要她离开,随即就跪了下来:“小姐,奴婢不能回去。求小姐让奴婢留下来吧,小姐若是将奴婢遣回去,夫人定要责罚奴婢的。”
罢了。宋怡叹息一声:“起来罢。去瞧瞧晚膳可是好了,我有些饿了。”
“是,小姐。”时儿兴喜的起身,赶紧就往厨房去了。
宋怡悠悠的起身,天色正是黄昏,愣在窗前瞧了一小会儿,就见不时的有飞鸟结伴还巢。
夜色来了便是要归家的,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宋怡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想着这些不免的又是伤情。
宋怡深呼吸一口气,这些不愉快的还是不该多想的。她走出二进,看见了一进中整齐堆在一处的彩礼,才是想起来她还要试嫁衣那一茬。
“小姐,晚膳来了。”时儿提着食盒进来,将吃食从食盒中一一端出:“不知小姐平日偏好吃什么,小姐瞧瞧今日厨房做的菜色可是还合口味。”
宋怡瞧着桌上的三菜一汤。一盘白灼青菜,一碟桂花炒肉,一碗红烧肉,一盒芙蓉莲藕汤。闻着是色香味俱全,便是那红烧肉瞧着太过油腻。
时儿摆好碗筷,宋怡就悠悠的吃了起来。她饭量不大,三个菜只是动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量,随后喝了一小碗汤就搁下了筷子。
时儿见了,随即的给宋怡递去了帕子:“小姐,您吃好了便擦擦嘴吧。”
“嗯。”宋怡接过巾帕擦了嘴:“时儿,撤了饭菜去厨房,今日你便回去休息罢。晚些时候我会试一试嫁衣,明日便是给你消息。”
“是,小姐。”
宋怡冷冰冰的,时儿总以为是个难伺候的主,这时候听见宋怡还记着试嫁衣的事,心上觉着她好似不是看起来那么冷漠的人。
是啊,若是宋怡是个冷漠的人,那便是不会留她伺候了。
时儿离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怡点起两盏油灯,随后拿着嫁衣去了屏风后。
大半日后,她着着那一袭金线绣的凤纹,缀满了珍珠宝石的大红嫁衣从屏风后走出来,随即就是惊了一跳。
“你——陛下何时来的。”
“来了不到一刻钟,瞧着你在忙便是坐着等你了。”安诸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笑的春风得意。
宋怡走去一进瞧了瞧,房门是她先前关好的,门栓早是放了上去,如今也是好好的挂在门上的:“你是如何进来的。”
安诸指了指一边敞开的窗户:“自然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光明正大。宋怡默。若是爬窗户进房中是光明正大,那么留那门有何用。
还有,安诸好歹算是一国之君,哪有爬窗户夜闯闺阁女子的闺房的一国之君。宋怡这次可算是真的涨了见识。
安诸瞧着宋怡颇是冷淡,心中略是有几分的不满。他可是挂记着她,才是大半夜的出宫来瞧瞧她的。
瞧着一身火红嫁衣的宋怡,安诸道:“孤就知道,你穿这衣裳一定很好看。”
宋怡苦笑:“这嫁衣很华美。”
“那是自然,还有那凤冠,你若是戴上了定然更美。”那可是他特意的嘱咐过礼部的。
宋怡所用的这套凤冠霞帔足足有九斤的分量。凤冠的精致程度自然不用说,嫁衣裳也是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宝石,华美无双。
宋怡来到顾府,是宋怡与他的一场交易。
交易是宋怡提出的,安诸为了宋怡有个活下去的念想,她要如何便是由着她了。
谁让他便是心慕上了她,如今要救她的命,自当只得顺着她了。
但是听见宋怡说要入顾府,以顾倾城的名义嫁入皇宫,安诸还是愣怔了。
安诸拿起了方木托盘上的凤冠,这东西确实有些分量。他道:“你知道吗,这凤冠上的珍珠,每一颗都是由旭海进贡而来的。便只是一颗就是价值千金。”
宋怡并不接他的话,只是道:“陛下若只是来说这些,便是请离开吧。”
“孤来此,自然不只是说这些的。”安诸风流一笑,由怀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递去宋怡:“尝尝?”
宋怡迟疑,接过安诸递来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整齐的躺了一包糕点:“你过来,便是为了给我这个?”
宋怡瞧着安诸,这个皇帝该不会是脑子有疾罢?这些年月不曾有人察觉,他还能安坐皇位,真是奇迹。
安诸被宋怡瞧得有些不自在:“孤让你吃,你便是快吃。”
今天的糕点很不错,安诸就包了过来找宋怡了。
兴许这就是情爱吧。糕点好吃,不过是安诸为他见宋怡找的一个借口,他本意便是想要瞧宋怡一眼。
这一日不见,他真是度日如年,脑中总是想着宋怡也不是一回事。毕竟御书房还堆了一堆的公文奏章再等着他处理。
见一面便是回去批阅奏章。安诸便是这般的想着,也就拿着糕点从宫里出来了。
这时候宋怡那样的看他,他总觉得这次不找个正经理由出来,面子上真是过不去了。
“其实,孤今过来,便是想要再向你确定一下。你可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要以顾倾城的身份入宫来。你为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3=晚点补满三千——三千补满
第50章 入宫(五)
宋怡从油纸包中拿出了一块糕点, 细细吃了一口:“味道真不错。这糕点怡儿已经吃过了,陛下还是请回吧。”
“回答孤。”安诸瞧着宋怡,她好似是变了,先前宋怡如何的对他, 却不似这时候的冷情。
“为什么?”宋怡柔柔笑着, 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其中亦是没了一向的温和:“为了报复顾家。陛下许诺过, 若是我入宫,你便是会助小女报复顾家的不是吗?”
“是这样。”
“那怡儿也曾说过,以顾倾城的身份入宫,这出戏唱起来不是更有滋味。”
安诸瞧着宋怡:“缘由。”
“缘由便是为了报复。”
安诸默。
他不知为了让宋怡有个活下来的念想, 他唆使宋怡活着报复顾府, 这事情他可是做错了。
但是思及情报上的那些消息, 安诸又觉着适当整治一下顾府也可以。
情报上并未有查到秦氏设计害死宋怡母亲宁氏一事, 安诸自然的不知道。所以他更不知宋怡所谓报复, 不只是整治顾府而已。
“你答应入宫,只是为了报复顾府么?”可是有半分的心悦他。
“这不是一场已是达成的交易么。”兴许安诸说心悦她只是一时的兴趣,但这不妨碍宋怡:“我入宫嫁与你,陛下你助我报复顾家。这不是昨日便说好的么。”
“你只是当这是一场交易?”昨日他确是与宋怡那般的约定的。
天下都是他的,他要什么得不到。确定宋怡只是用感情与他交易, 安诸心中忽而有几分苦涩。
他忽而的便是将宋怡扯到了怀中:“你知道的,孤想要的不只是一场交易。”
“陛下若是想要其它,怡儿便是给不了。”宋怡挣扎着想要离开。
她倒是大意了, 忘记面前的人不只是帝王, 还是个轻薄的帝王。怎是一不小心的,又是受了他的轻薄。是她疏于戒备了。
兴许安诸现下所说的心慕她, 只是一时兴起。
宋怡赌不起,也不想再白白付出感情。安诸可以选择心慕她,她也可以选择利用安诸的心慕来达到她的目的——报复顾府。
“若是想给,如何的给不了。”安诸神情带了暧昧,笑着瞧着怀中的人儿:“孤会等你的,宋怡。”等她将真心交与他。
“你——”安诸知道她的名字。是了,以安诸的身份,要查一个人是易如反掌的:“怡儿觉着如今与陛下这般的关系,便是很好了。”
“孤一向对自己比较有自信。自然的,孤信你终究会的。”安诸可以用强,但是他不屑,亦是不愿。他只想宋怡能真心的心慕于他,无论多久,他愿意给宋怡时间。
“陛下兴许只能是失望了。”自古帝王皆薄情,宋怡还是溺在与顾知文的爱殇里,如何的还敢去相信安诸所谓的心悦。
“孤要做到的,从来不会做不到。”安诸坚决,他低头靠近宋怡耳边:“待你入宫了,孤有信心能让你忘掉顾知文。”
宋怡怔怔的低下眉眼。
安诸松开她:“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糕点记着吃完,瞧你这几日好似消瘦了许多。”
瞧着安诸利落的由窗户中潜走,宋怡默。
门便是在那边,走个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没说不让他走门罢。难道跳窗户会让他觉着更有意思?
其实安诸便是觉着走窗户出去,更能显示出与人私会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