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言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只是此事之后,自己终究是要消失的,擦干眼泪:“王妃嫂子,我回京这么久,最快认出我的竟然是你,如今我也不否认了,只是这皇宫待内乱平息之后我终究是回不去的,不过在陛下没有脱离危险之前,我还是会留下来帮助他,有些事妤冰不方便出面,还请王妃嫂子代为打理,也不至让我这个谕袖楼主做起来为难。”
襄王妃对于冷无言的话,她也明白几分,无非就是怕朝中的言官御史出言阻碍她想要做的事而已,她心领神会。
到了晚间,傅淑妃母子和永晹公主被高卓的人拿下,禁闭在柔福宫,冷无言踏出了襄王府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宫禁,久违的宫禁,她久违的家,想到在不久之后与这个地方便是永诀。
进了司马誉的清思殿,这里的一事一物均是当年她还在时的样子,把脉之后心中大石落了下来,此间早已被高卓的人马掌控,所有的人都被吩咐在外等候,陈御医被请入了清思殿,在面对冷无言的时候,陈御医老泪众横:“皇后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冷无言将陈御医搀扶起来:“陈御医,您快起来,如今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不过是民间漂泊江湖的一介孤女,妤冰感谢陈御医这些年对陛下的守护,也请您以后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健康。”言毕,未等陈御医说话,冷无言走到桌案前,写下了药房交到了他手中:“这些日子请陈御医用此药房替陛下暂时克制住体内之毒。”
陈御医一向都相信赫连妤冰的医术,对此他深觉疑惑,反问着:“娘娘,难道陛下所中之毒,无解,只能靠药物压制?”
沉默良久的冷无言,怎会不知,陛下之毒,全天下恐怕只她一人可以解开,深吸一口气,略带肯定的说着:“陈御医放心,您就照我说的做,暂时替陛下压制毒性,等大局稳定之后,我会亲自替陛下解毒。”
得到了冷无言肯定的答复,陈御医终于放心,告退后回御药房配药去了。
不久却传来高承义重伤的消息,冷无言不顾苏吟等人的劝阻,飞奔至御药房,看见了重伤的高承义,陈御医亲自把脉,将众人都屏退在外,冷无言眼泪决堤望着陈御医,见其至是摇了摇头,她不信地亲自替兄长把脉,不可置信得看着高承义:“大哥,哥哥,你不能丢下我,如今妤清走了,你更不能丢下妤冰一个人好不好。”
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人之将死,高承义缓缓睁开了眼睛:“傻妹妹,人固有一死,只分早晚而已,不过有件事想托付妹妹,君倾国这辈子为了为兄,终身未娶,为兄深知断袖之情,难容与世间,一直避忌着他,如今为兄已经快不行了,就请妹妹以陛下的名义,将我那如今三岁的小儿子,入继给君家吧!也权当是了却他今生对我的情谊,请他代我照顾好绮芬母子。”
冷无言不住的点头,大哥的原配夫人淑嘉长公主因生产时难产,造成母子俱损,后来赐婚纳妾,续弦的夫人宋绮芬也有了两子一女,如今让最小的儿子入继君家,在感情问题上,大哥比她看的透彻,高承义在她怀中没了气息,良久,冷无言回到清思殿,陪着司马誉整夜未眠。
天微亮,冷无言踏进了御书房,过往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中,在桌案上,元公公早已候在了此处:“娘娘,您回来了。”
冷无言对于元公公的这声称呼并不意外,皇族中知晓自己身份的人就这几个,想必是司马誉没有可以瞒着他,冷无言取来空白诏谕吩咐着:“研磨”
面对亲人的先后离世,比起当年赫连一族的覆灭,一样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冷无言提起毛笔,运动腕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鄂国公高老义子高承义,原为瑾蕙皇后赫连氏本家兄长抒义,今特赐皇恩准予回归本家,追封一品护国将军,其长子成年后承袭护国公爵位,钦此。”
盖上了玉玺,交给了元公公:“交予有司部门办理。”
面对这一桌子的奏折,想到自己可怜的儿子,生在帝王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她心中莫名伤感,此刻她只希望懿贵妃和郕王能够赶紧回京,埋头御书房内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她才明白她丈夫每日是有多么辛苦。
午膳后,冷无言去了趟清思殿,见司马誉依旧昏迷不醒,脱下鞋子将其抱在怀中:誉,如今是我既盼望你清醒,又盼着你永远昏迷;如果你清醒了就意味着我必须离开了,若你继续昏迷,我还能欺骗自己多陪陪你,若你醒来后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也希望您能完成我的心愿。”
陪着司马誉说了几个事成的话,到了傍晚,冷无言破天荒地到了凤鸾宫,殿内放着司马誉所赐的皇后玺绶,苏吟伺候着冷无言更换了皇后凤袍,凤钗上头,威仪仍在,却物是人非,没想到有身之年还能在做一次他的妻子。
不久,元公公领着一女子走了进来,便退至一旁,那女子很不服气瞧着眼前那熟悉的背影:“哪里来的野女子,竟敢公然进入瑾蕙皇后的凤鸾宫?”
转身的瞬间,女子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冷无言却道:“本宫回宫难道傅淑妃不知道吗?”
傅闵萝始终不肯相信,语无伦次地说着:“你不是赫连妤冰,你是冷无言,才情智谋名动江湖的谕袖楼主。”
她只是冷冷一笑,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仪容端坐在凤鸾宫正殿的凤座上:“我是赫连妤冰也好,冷无言也罢,今时今日的种种都是因为你欲求不满,原以为看在姑母的份上,我一次次的原谅你,一次次的放过你,不曾想你竟然用毒,毒死我唯一的儿子,还将我的丈夫毒至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不就是想毒死我儿子,在借我丈夫之口立你儿子做太子?掌控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不管你是赫连妤冰还是冷无言,我今时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全都是因为与你的那几分相似,令我困在宫中一生不得自由,如今楚国已灭,我本就没有得到过他的爱,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只告诉我一件事,权利,我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面对傅闵萝对权利近乎疯狂的举动和所谓,冷无言只是冷冷一笑:“为了权利,你嫁祸同父异母的姐姐南宫馨萝,让她做你的替死鬼;为了权利,你和瑞王联手,诓骗皇太后,诓骗我,让我误会陛下,自己离宫,在借昔日贤妃岑氏之手,置我于死地;为了权利,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令后宫诸人都成为你的刀下鬼,你如此滥杀无辜,你还是我认识的南宫苑萝吗?”
傅闵萝此刻竟然却是仰天大笑,从手中抽出一张诏谕道:“赫连妤冰,就算你数落我诸多罪状,可是陛下早有旨意,无论我犯了什么罪,都会绕我不死的。”
冷无言趁着傅闵萝得以之际,起身一把夺过那道诏谕,看清字迹的确是司马誉所写,可傅闵萝却忘了如今的赫连妤冰是什么人,只是平静地将诏谕撕碎,一把丢向傅闵萝,不紧不慢地说着:“有件事想必你一定还不知道,素心姑姑的妹妹,哦,对了,也就是当年随南宫馨萝和亲到萧国的身杨姑姑,她传授你用毒之术,皆是奉我义父司马邑权的令,而且我还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连整个楚国皇族都不知道。”
脸色微变,她不曾想自己也不过是司马邑权手中的棋子:“什么秘密?”
“南宫玮的身世”
“他不就是毒妇赵太后的独子吗?南宫馨萝这个贱人的弟弟”
冷笑的冷无言在当日知晓一切的时候,突然觉得世间一切都变得很可笑,此刻却很平静说着:“当年楚国强大,萧国力弱,义父在楚国作为人质爱上了你母亲,也就是我姑母赫连慧芝,可是后来姑母知道当年权倾朝野的赵皇后不会放过他们母子,生下皇子后便隐瞒了产子的消息,连当年的先皇都不知道,等赵皇后产子后就让杨姑姑悄悄换了两个孩子,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杨姑姑是赵皇后的人,为何会为你所用,因为那是我义父安插在赵皇后身边的眼线,而南宫玮就是你同父同母的弟弟,很可笑吧!你竟然会支持我去毒杀她,呵呵!”
傅闵萝听着冷无言细说着这一切,觉得不可置信,怒吼着:“赫连妤冰,你这个毒妇,都说我南宫苑萝下手狠辣,做事决绝,不留情面,不曾想最毒之人竟是你。”
冷无言仰天大笑,仿佛这么多年从未如此开心放肆过,凑到傅闵萝面前:“傅淑妃,本宫以皇后身份见你,是为了保全你的颜面,只是你的儿子和你女儿,本宫是留不得了,本宫可不是当年的赵皇后,给自己留下诸多后患,遗祸无穷。”
言毕,吩咐元公公:“送傅淑妃回柔福宫,妥善安置,给个体面。”
傅闵萝这些年心心念念就想找到自己的弟弟,给母妃的母家报仇,竟不曾想落得如此下场,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回到柔福宫,性格刚烈如她,一袭白绫悬梁自尽;其后,其儿子康王和女儿永晹公主因参与政变,挟持陛下,谋害储君的罪名被灭门,一切与之有关联的人无一幸免,在外间看来傅淑妃之死不过是事败之后,畏罪自尽而已,无人知晓在此之前,她见过的人和知晓的事。
数日的时间,处理了宫廷政变的罪魁祸首,而冷无言在这一些列的事中,除最开始动用了谕袖楼的力量外,此后均是动用朝廷的力量将其平息,她也知晓等懿贵妃和郕王归来之时,便是自己离开之时。
又独自在清思殿陪着司马誉说话,只是他静静地躺着,没有回应,良久她踏出了了清思殿:“元公公,请襄王妃将护国公赫连抒义的遗言一字不落的转告给君少堡主和护国公夫人知晓,并告知,旨意会等陛下醒来后亲自诏谕。”
近些日子,元公公寸步不离的伺候着昔日的皇后,今日的冷无言,而司马誉哪儿有陈御医经常看顾,冷无言这日又在御书房处理平乱后的相关事宜,元公公站立在一旁,后宫诸事也暂时交给宸妃打理。
许久,冷无言坐在御案前,沉思良久后终究还是以陛下的名义写下了第一道诏谕:“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懿贵妃朱氏入宫多年,秉性柔和,端庄贤淑,破有母仪天下之态,今奉故皇太后遗诏,册立为皇后,钦此。”
盖上玺印后,收在一旁,元公公见冷无言此举,心中也明白了所有,偷偷擦拭着眼泪,冷无言嘴角微微上扬:“元公公,你知道此事轻重,在离去之前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想必陛下醒来知道后也不会怪你,也会明白我的用心。”
随即动手以天子之名写下了第二道诏谕:“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妃刘氏,在此次平乱之际,临危不乱,功不可没,宸妃封号即日起居一品,列贵妃之上,为众妃之首,赐居华清宫,钦此。”
依旧盖上陛下玺印,放置在一旁,动手写第三道诏谕的时候,冷无言似有犹豫,终究还是下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政变,朕痛失嫡子储君,愧对先祖,四皇子郕王人品贵重,堪当重任,遵循祖制,宜册立为皇太子,钦此。”写完之后冷无言却是直接收了起来,并未盖玺印,元公公见此眼神中露出不解,冷无言只是不紧不慢得说着:“后宫诸事我还能勉强置喙,可册立储君之事,可大可小,事关国本,干预太多终究还是不太好,这道旨意我会交给陛下,让陛下醒来后自己决定要不要盖玉玺,昭告天下”
随后又向元公公特意嘱咐了几句,带着册封皇太子的圣旨到了清思殿,诸事已定,襄王哪儿也传来消息,懿贵妃和郕王不日便会入京,赫连敏姮不顾众人阻拦硬闯进了清思殿,跪在冷无言面前:“母后,太子弟弟没了,梦儿不能在没有父皇和母后。”
冷无言克制着自己,可眼泪是和心是骗不了人的,她抱着赫连敏姮的头劝慰着:“母后不是还有你吗?你先回府,过些日子等母后恢复了身份,咱们娘俩有的是时间相聚,现在母后要给你父皇解毒,这些日子没时间陪你了,你就安静地在公主府中等着母后和父皇好吗?”
赫连敏姮得到了冷无言肯定的答案,擦拭着眼泪离开了清思殿,宸妃带着陈御医走了进来:“姐姐,梦儿何其聪慧,当当真觉得能骗得过她吗?”
“毕竟等她知晓一切的时候,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了,对于梦儿,能骗一日是一日吧!三日后懿贵妃会回京,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些日子我只要静心替他将毒逼出来就好了”
收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药房,递给了陈御医,嘱咐着:“这张方子明日后清晨开始每日三次,送给陛下服用连服三次,到时候懿贵妃已经到京,陛下身子也可痊愈了,许多大事还等着陛下去完成,他不能有事。”
陈御医听着吩咐办事,领着药方便离开了清思殿会御药房准备药材去了,宸妃刘惜筑终还是不放心,而冷无言怕有人打扰,朝中之事这些日子暂时交给了襄王处理,后宫如今人少也没多少事需要打理,她便让宸妃在殿外置一塌休息。
入夜,宸妃依着冷无言的嘱托吩咐人从冰窖里取来冰块放入浴桶中,又加入了凉水,退了出去。
冷无言穿着里衣站在冰凉的浴桶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着当年司马誉为了自己发下的誓言,只觉得天不放过,当年他对自己的心何尝不是真心的,只是处在这样一个位置,根本做不好一心,有你当年不惜以命相救的情分,今日为了你,自己亦可以做到。
抬腿迈入浴桶中,随即将整个身子侵入冰冷的浴桶之中,内伤还未痊愈的身子强行催动着残冰诀,整个寝殿如掉入寒潭之中,冰冷异常,在外间的宸妃裹了厚被躺在榻上。
残冰诀运行两周之后,冷无言从冰冷的浴桶内起身盘腿坐在龙榻上,催动残冰诀以周身寒气运至司马誉后背,凉气直入心脾,行至五脏六腑,数个时辰后司马誉口中血液直涌,直至血液变成鲜红后冷无言才收了手,可自己也已重伤未愈强行给司马誉疗伤,造成内伤不能在痊愈的境况。
稍作休息,冷无言强打着精神,扶司马誉躺好,将册封皇太子诏谕的锦盒放在他的枕下,自己穿好衣服,拉开了殿门,苏吟早已在此等候,冷无言将早已备好的信件放在沉睡的宸妃枕边,由苏吟陪着离开了清思殿,襄王妃见冷无言如此严重,趁着月色将其接到了自己府中。
次日,宸妃悠悠转醒,陈御医按照吩咐送来煎好飞汤药,俩人才赫然发现冷无言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人仿佛就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宸妃看过冷无言留下的书信,心里大石顿然落下,见陛下面色恢复如常,才稍微放心,陈御医遵照冷无言的吩咐这几日一丝也不敢懈怠,司马誉的身子也恢复得很好。
数日后,懿贵妃匆忙赶回,见司马誉已经好转,也得知冷无言所做的一切,谈不上感激也谈不上怨恨,襄王妃入宫给懿贵妃请安,顺道侍疾,见陛下无恙却被宸妃悄然拦住,她深知无情阁一夕之间销声匿迹,谕袖楼也不知所踪,这么个大活人在京中也只有知晓内情的襄王妃和自己知道冷无言此刻的去处,只是担忧冷无言的身体,内伤未愈又强行运功替陛下逼出体内所中之毒。
襄王妃知晓瞒不过宸妃,也不打算瞒着她,只道:“为了救陛下,妤冰已经陪上了自己的一生,这辈子怕都只能与汤药为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