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好了,将炖盅从炉子上撤一来后,自己先舀了一小碗,吹着浓汤,不顾烫,呼呼的把汤喝了个干净,再沾上事先准备好的酱料,把碗里剩下的干货都送入了口中。
等汤凉的着不多了,方舀出来,端入了殿中。
见她皇兄看着她笑的开心,她把食物摆放在已经腾空的御案上:“阿兄,尝尝我的手艺,这些年我可不是光四处逛了,即便没有仆人,把自己喂饱可不成问题,而且味道不错的。”
“是吗,那可要好好尝尝。”皇帝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颇觉美味,大赞“好喝!”
“别光喝汤啊,吃点耦和骨肉,沾沾这个酱,这酱是我跟别人学的方子,再让人调出来的。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嗯,真不错,这酱酸酸甜甜的,不错!”皇帝尝了尝,觉得味道是真的好,吃的颇是津津有味。
夏漓很开心:“好就多吃点。其他的我不怎么会,就这炖菜还能入口。”
“这就很好了,还需会其他做什么,一技压身便可走遍天下”。皇帝开心的夸着妹子。
夏漓笑,其实她炖的菜,她自觉味道也就还可以,还不到走遍天下的地步,只比御膳房的多了点心意而已。
她的计划是,就凭是她亲手做的,她皇兄也不好意思不多吃几口,总能补上些营养,补补她皇兄因病痛不思饮食的身子。
此后,夏漓便在承明宫后殿院中,或屋檐下或廊下给皇帝炖着各种汤,把鸡、鱼、牛、羊混着各色食材,每天不重样的来一遍。让承明宫整日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很是有一股烟火气。
又一日,夏漓照旧先去皇帝身边请安,然后等着下午炖了汤,然后晚上回康宁宫,这么一天也就过完。
只今天有些不一样,皇帝没有在正殿处理政务,而是去了左边的书房。夏漓进屋后,对皇帝道:“每天守在正殿里,您这是终于腻了啊?”
皇帝挑眉,不理她。
她也不在意,去书架间挑书看。正挑着却传来皇帝的声音:“朝阳,你去瞧瞧太子去。”
“瞧太子什么?东宫太远了,我不耐烦走动……”夏漓伸头看着她皇兄。
“太子殿下就在旁边偏殿,公主,您去了就能见到。
夏漓惊讶,转了转眼珠,难道是惹毛了亲爹,在偏殿待罪,然后皇帝在书房等着太子请罪。
“公主,今日早朝时,陛下向朝臣宣布,让太子殿下辅政了。”
何玉打断夏漓心中的一出大戏。
夏漓挑眉,这么快,她还以为就算她皇兄听进了她的劝,最快也要等太子成了亲后才能成事。不想这么快成了不说,居然还是正式辅政。
“你看着朕做什么,太子也已及冠,难道不该为君父分忧?”皇帝见夏漓盯着他看,心底平静无波,不是你让朕让太子干活的么,这么惊讶作什么。
“难怪我今日一见陛下,就觉得陛下面色白里透红,精神奕奕,看不出来有一点病人的脸色,原来是有人分忧了,可喜可贺,我这就去看看太子去。”
夏漓笑,站直像皇帝行了告退礼,退出了书房。她皇兄愿意把操劳分一点出去,做个听医嘱的病人,她也做个听话的妹子,即使太子仍在东宫蹲着,她这长辈也免为其难的去瞧瞧晚辈!
“哪有这么快?”皇帝哭笑不得的开口,摇摇头。颇为闲适的拿起了奏折继续看起来。
何玉在一旁也笑着附和:“长公主这是夸陛下气色好呢。”
夏漓去了偏殿,进门见殿中太子坐于上首,下首一左一右各坐了一名青年男子,于是她先开口:“这架势摆的不错,陛下有一中书舍人常伴左右,太子殿下倒有左右两大护法护驾。”
殿中三人一齐抬头看向门口,太子笑:“小姑姑来了,快请坐。”
夏漓不客气的坐上了让出来的左首首位:“陛下说太子在偏殿,让我来瞧瞧。我也瞧过了,没什么变化,依然旧日模样,看不出来什么新意,我这便还是走吧。”
她作势要走,确实没什么新意,太子没有二皇子有意思。
“别啊,既然来了,正好聊聊天。”
既然是他皇帝爹爹叫夏漓来的,可不能让她这么快走,太子伸出手作势要拉住他小姑姑,见她小姑姑又坐稳了,方松下一口气。
太子顺着没有收回的手,指着夏漓下首的一名官员介绍给她认识:“小姑姑,这是东宫少詹事,黎彦,字寻之,是英国公家的世子。”
然后指向夏漓对首第二位位置的另一个介绍:“这是雷晋宇,字子嘉,任詹事府洗马,慎侯家的世子。”
“参见长公主。”
“免礼。”
夏漓这才认真打量二人,看着都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只左首这位坐在她下首的分外好看些,长眉入鬓,眼神坚毅,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庞,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清俊逼人,只浑身散发着清冷,有些不平易近人。
另一人看着长的也是不赖,一双眼睛甚是灵活,只因二人都身着绯色官袍,他硬是被黎寻之映衬的失了些光彩。
不过一息的功夫,夏漓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问太子:“我记得你幼时伴读中有两位就姓黎和雷,可是这二位。”
“正是,小姑姑记性是真的好。”太子笑笑,他对他小姑姑的记性如今已经不想评价。
“一般吧,谁让你是我大侄子呢。”夏漓不觉得这有什么记性好的。
一声闷笑传来,下首的雷子嘉已是喷笑,见几人都看向他,不得不敛容赔罪:“臣无状,请殿下恕罪”
太子不想理这个从小都没什么自制力的属下,转移话题:“既然小姑姑都送上门了,我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你可认识云麾将军冯景?”
“如果你说的是两年前镇守榆林镇的冯景,那我倒是真认识,怎么了?”
她不只认识,还挺熟的,太子提他作什么?近两年战事颇顺利,冯景应该不会出事的。
“没怎么,这位冯将军,如今已经被调回京任兵部左侍郎了。”太子回答。
夏漓有些不相信:“兵部左侍郎?这由武转文?这么有新意的任命?”。
“……任命能用有新意来形容吗,小姑姑……,前两天大朝会陛下宣布的。”太子无奈回道,他小姑姑的用词倒是很有新意。
重点是新意吗?重点是边关将领武将转文职啊,虽然也有先例吧,但是很少,这种武转文的事例,一般都是家里背景特别好的人才会做,朝廷的文官可没那么好做。
据夏漓所知,冯景家族在西北确实还不错,但没想到他能入京作官啊。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惊喜,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呼,夏漓挺高兴的。
“其实确实挺有新意的,不然陛下也不用力排众议才能颁下召书了。”
雷子嘉今日见长公主倒是觉得挺新奇的,跟他相像中的完全不一样,面前这位女子,身上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说话有趣,一举一动颇为随意。
只是,在听完他这句话后,这位长公主身上给人随意的感觉就没有了,也没见她有什么举动,连眸中的笑意都似乎没有变化,雷子嘉有些不解,他说错什么了?
夏漓此时反应过来了,她就说太子怎么会突然提起冯景。那日她在皇帝跟前见过韦丞相和兵部尚书,如果当时的折子上有冯景的名字,想必陛下就不用力排众议才能颁布旨意了吧。这是在怀疑是她让皇帝给冯景官当呢。
太子此时有些着急,他没有质疑她小姑姑的意思,被这该死的雷子嘉一说,没有也有了。
他正准备解释,就听他小姑姑说道:
“原来我还有左右陛下处置朝政、为朝廷荐官的本事呢。”
“不是的,小姑姑,陛下定了冯景为兵部左侍郎后,朝上确有些议论。但我并没有怀疑是你向陛下荐的官。”
“没关系,我确实认识冯景,陛下选冯景为官,说不得还真是因为我当年在边关时给陛下写的信……
那会儿冯将军以不到一万的兵力据守榆林,对抗北元十万大军,硬是苦撑了半个月,我感概冯将军的智勇双全,将他的事迹写信告诉了陛下,如果陛下是因为此事了解的冯将军,那也和是我推荐的他为官没差。”
夏漓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事出有因,她可能还真能担点干系。
“但孤绝对相信,小姑姑你没有向陛下荐冯将军为兵部侍郎。”太子急忙表明他对他姑姑为人的信任。
夏漓笑“那我就谢谢你的信任。怎么说我也是护国公主,被朝臣认为干涉朝政倒是不出奇……,啧,随便吧,爱咋的咋的。”
韦丞相和那个邓尚书想必是认定这事儿是她夏漓干的,她总不能走到他俩跟前去辩解:“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没有”吧,没有必要,她既然是护国公主,以后说不得还得被这么认为个几回。
“你就是干涉朝政也得陛下听才行,孤的爹爹可不是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昏君。”
太子打趣道。他相信他小姑姑对陛下会知无不言,但他不相信她小姑姑会为了他人向陛下要官。也知道她小姑姑是相信他的,不会怀疑他是故意怀疑她,所以才敢当她的面直接问她问题。
夏漓看着太子:“你莫不是当了辅政太子就飘了?竟敢编排陛下昏君不昏君,等着,我这就告状去。”她真就起身走了。
太子连忙直身:“等等,小姑姑,孤还有话没说…”
他倒是不担心小姑姑去告状,只是确有些话想说。
见夏漓信步转身,他向夏漓抬手行礼,并说道:“孤都听何玉说了,小姑姑回京后,日日至此,将陛下照顾的无微不至。孤身为儿女,甚感惭愧,在此孤多谢小姑姑,代行儿女之职,无以为报,请小姑姑受孤一礼!”
夏漓避开太子的礼数,等太子起身后,直言到:“我不接受你的谢礼,你是陛下的儿女,你感到惭愧你就该想办法自己去消除惭愧,而不是在这里把别人做的事当成是代替你做的事,一个谢礼就了之。我,夏漓,所做之事,只因为陛下是我的兄长,我照顾陛下只为陛下和我自己。”
夏漓看着太子,接着说道:“我不是因为你而照顾陛下,所以你不必相谢,但我可能会因为陛下而照顾你,所以,你可以对陛下再好一点。”
她说完后,直接拂袖而去,自她回京,他们这群儿女就没来承明宫过问一下他们爹爹的病体,太子也不过来了那么一趟而已,她早就不满了!
太子目瞪口呆,再想不到会听到这么一段,正常人收到他的谢礼,不是应该回礼说:不必客气,我都是应该的吗?
雷子嘉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我的天啊,本来以为长公主和善可亲,转眼就变的这么可怕。吓死我了。”
太子没好气:“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来那么一句,小姑姑怎么可能走的时候还怼孤一顿。”
他真是想揍这不开眼的一顿,他被他小姑姑怼的有些心虚,不觉开始自我反醒,他是不是对他爹爹确实还不够好?
雷子嘉觉得自己很冤枉,他不这就是附和了长公主一句话,她怎么就推断出朝臣怀疑她干涉官员任选了呢?他向太子辩解到:“殿下,长公主怼的是你对陛下不好,又不是冯景任官的事。”
太子气死了,这该死的雷子嘉还要雪上加霜的继续怼他,他做错什么了?
一直没开口的黎寻之见太子要被雷子嘉气死了,只得开口劝:“殿下,长公主说的是再好一点,说明您平时对陛下挺好的。”
太子总算得到了救赎,被黎寻之给安慰到了,脸色好转。
“没错,殿下,你是我辈楷模,我爹都说,我只要有您一半孝顺,他就烧高香了。您没有跟长公主一样日日来照看陛下,那不是因为陛下有旨,无召不准所有皇子皇女来承明宫吗,连皇后都不能随意来的。您又不是故意不来孝顺陛下的。”
雷子嘉终于反应过来太子是因为什么生气,忙不赢的补救,给太子找补理由。
却不想,听了他的话太子反而情绪又低落了:“不是的,孤也曾无召来过承明宫,陛下也见了孤的。”是他疏忽了,小姑姑都能做到的事,他身为儿女,至少也能做到天天来看看病中的父亲的。
见太子更低落了,雷子嘉也很郁闷,他还是别开口了,说一次错一次。
黎寻之此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太子……
三人相对无语,气氛沉闷的继续着先前的事。为皇帝分忧,先行将所有折子看一遍,做个条陈。然后送去给陛下御批。
直到下午,雷子嘉被食物的味道吸引到后窗看了半天,回来后,对太子说道:“长公主居然在做饭哎,我的天啊,瞧我看见了什么?”
太子训他:“大惊小怪什么,那是在炖汤,给陛下调理身体的。”他已经听何玉说过了,他小姑姑近日都在这儿炖汤。
“我本来以为长公主随性和善,没想到她突然言辞如刀,这会儿又突然这么贤惠,这变化有点让我应接不暇啊。”
太子边看折子边跟他说:“长公主本来就挺随性有意思的,只要不真惹到生气,不会随意和人计较,你这说话不过脑子的,还是离她远点吧。”
“也不用吧,我觉得长公主还是挺有意思的,她说的话至少都是实话,那万一长公主要和我说说话,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不能拒绝她吧。”
太子笔锋一顿,抬头瞪雷子嘉一眼,打击他:“你想得美,你以为孤小姑姑是谁啊,还要和你说说话?能得她说说话的人,不是她的亲人或者仆奴,就是她的对头,你要当哪一个?”
“不会吧,这么厉害的啊,不过,长公主会对对头怎么样?”
雷子嘉自给太子当伴读入了宫,也十多年了,觉得难得有一个没有什么架子的公主,他其实还挺想和长公主说说话的。
“想想大长公主。”黎寻之不失时机的接力打击雷子嘉。
太子听不过去了:“寻之,大长公主那是自找的。那日孤可在场,要不是大长公主逼人太甚,长公主也不会揭了她的皮。”
“没错,大长公主多厉害的人啊,当年,不过一句话不投机,在聚会上,一言不和,可是当众亲手一巴掌打了安成侯夫人,那可是她儿媳的亲娘,啧啧,多跋扈啊,她有此下场不是合情合理吗。”
太子觉得这雷子嘉今天总算说了句人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黎寻之只得请罪:“臣无状”。
太子摆手示意无事,寻之这人总是这么认真,不经逗。而雷子嘉刚好相反,他也很苦恼啊。
两个时辰后,雷子嘉在窗口瞧见汤被盛好后,太子这里也送了一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