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摆摆手,依旧一眼不少的看着楼下街对面烧塌的房院子里的女童。
嘴里喃语:“没心没肺的东西,“我”都死了,还不哭上一声,眼睛都不红。”
说罢便搁起茶盏,留了碎银子起身,下楼离去。
这人,便是江木。
呦呦还等着那个侍卫掰开右眼尸块的眼睛,自己方才一试,知道自己力道不足。
那个侍卫一直发呆,以致呦呦心里怒意翻卷,不耐烦起来。
“一刻内,你不动手,我就要人在你身上划上一刀了。”
那个侍卫听着声音清脆带了些飘渺,掺杂着杀意,心里“咯噔”一沉。
看着女童手上的尸块,木讷的接过来。
她小手上还有灰黑色的渣滓,拍拍手,灰渣掉落一地。
丝毫不觉的手上的渣子是人的皮肉,倒像是某块点心的碎屑一样。
他反胃的有些作呕,却在女童骇人的目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瞧她的做派,一刀,怕就是在脖子上了……
是人,都畏死。
咬着牙,忍着头皮发怵。两手对着眼睛上下焦黑的皮肉,一用力。
又是一声清脆得焦响。
显然力道不小,整个眼睛被撕裂,眼珠子带着深褐色的血挂在焦黑的肉上。
眼皮跟粘黏住一样,还是没有翻开,眼珠子却都要掉出来了。
这个侍卫脸色惊白的吓人,呦呦看着他的面色都觉得不忍哼笑。
不过手上的尸块让她很失望,提着心肝胆,这一刻平稳了些。
因为她还是看不到是不是重瞳,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但也不能否认是他。
心里方才的惊涛骇浪,紧张他的死活,畏惧他的死活的时候,在此时一刻都平息了。
呦呦突然觉得不太重要了,因为江木死了还是活着,这一遭过后,他都是不会回来了。
毋需在意他的死活了。
唯一的一个陪伴,是消失了。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结局。
她都盼着江木口中的“明日”,也是苛求不来。
这一个月的陪伴…
呦呦看了看天,彤云密布。
清凉着语气:“将他埋到我的新院子里。”
食盒推给水含,继续曰:“我出去吃点东西,院子布置好了来找我。”
她抱着新衣裳有些感伤,却依旧挺拔身姿的走出去。
剩下的人以水含马首是瞻,都等着她发号施令。
水含,看了看出门的女童。呼吸才真正的开始畅顺。
“备一套与这个间差不多的房子,将他埋过去,显眼点。”
自己也就离开了。
水含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厉害。怎么就能面不改色的?
偷偷跟随着她,想知道她接下来会不会找一个地方哭,柔弱一下。
迫切的想找寻对方的弱点,不能让自己与她一个孩子比起来还差那么远。
水含觉得她就是辰王的替身,和自己一样是曲是欢的奴婢。
盼想自己是曲贵妃手下除了枝香最厉害的那位婢女,这样,她才能有更高的位置,更远的前程。
一路,水含便看着她能津津有味的吃着肉夹馍,顺道买了个小哨子给了一个叫花子,小孩才四五岁,周身脏乱不堪。
他们一人一口的吃着,两个人还无比开心,相笑的甚欢。
水含却是看着都嫌恶心。
一起玩着哨子。偏僻的小巷子里,他们一起玩耍的很欢声笑语。
和刚刚看着江木尸体那副面无表情,气势凌然完全不一样。
这个时候,她真的是个八岁的孩子。只不过玩的伙伴是个小叫花子而已。
毫无,悲伤!
水含看了一会儿觉着没意思,便离开了。
她一走,呦呦便转过身子看着巷子口,眯着眼睛,很深邃。
整个人力气被抽尽,轰然倒地。坐在地上,神色难看,一脸悲伤的模样。
小叫花子的哨子停下。
“姐姐,怎么了?”
呦呦抽泣,只是眼圈泛红,嗓音带着哭腔,依旧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扭着脚了,你让我坐会儿。”
白雪之上,映衬的红裙子明明那么喜庆。呦呦眼里却偏生觉着可怜,孤独。
江木在偏远的轿子里看着她,心里淡然的被撞击了一下。小声清明地告诉自己,“带不走她,带不走她”
始终却说不出来一句:起轿。
让自己远离她。
呦呦在这里“同”小叫花玩了会,借着偏僻的地处,偷悄悄得过渡着自己的悲伤。
待好些,这才整个人略带点灰颓的去一个小面摊子点了一碗面,慢慢悠悠的吃着。
面才吃了三口,第四口时,一位老者给她面前放了一封信,一串钥匙。
呦呦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咽了一口面条,继续埋头吃着。
一碗见底,呦呦才正经的将钥匙放到怀里。
指尖捏起信笺,撕开,取出来一张洒金熟宣,上面写着:城北万字巷,首尾相连之一树。
呦呦蹙了一下眉头,立马抚平,走的时候将手中的信纸在面汤锅沿轻轻一划,汤锅燃出来的火苗一下子舔舐直信纸上。
呦呦将烧着的信纸在空中画着圈,快要燃尽时,手一松。整张纸只有少许黑灰,带着小火星,飘飞在风雪中。
脚下朝着万字巷走去。
万字巷不是一条巷,而是错综复杂的十三条相邻交错的巷子。
俯瞰此巷,能看到画出了好几个佛家“卍”字,故此名叫万字巷。
巷内一共有一百三十四间房屋。
呦呦转想,是水含要试探她呢,还是曲是欢呢。
真是简单得毫无意义。
呦呦已经走到了万字巷口,却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去了万字巷对面的酒楼。
和风酒家,共三层,可观城北穷人城。
城北是京都相对穷的地方,老有富绅在和风酒家三楼洒金钱,看着楼下一哄而上的热闹景象。
故此和风酒家又称,“洒金楼”。
呦呦上去了之后,看着对面的万字巷,细细看着。
一百三十四间,哪一间才是。院中种树的几十家之余。
寥寥扫看了一眼。
呦呦含笑,口中呢喃,“宅子不错。”
第一条巷子与第十三条巷子刚好相接,且东行一条街,与辰王府的后巷相连。三处相交的一间小院,大小适宜。
院中高树遮天,几乎遮挡了整个房屋。
如有歹人想从和风酒家朝下观望,怕什么也看不见,要空算盘一场。
就是这树,呦呦很是不喜。
一棵巨大的合欢树。
这不是每日住在此处,一出门瞧见院子就形同时时刻刻让她看着曲是欢嘛?
呦呦正准备下楼,被一个人朝前莽撞一推,撞倒在扶栏上。
稍有裂开的扶栏,伸出来了颗不大不小得刺尖。
给她腕骨划破了个小口,划得急了些,直接皮肉翻开了一小层,出了些血。
猛然一下,疼得有些龇牙。
手臂上的衣裳差点脱落,要掉之时,她小手一拽。
紧张的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那人周身衣裳色彩灰败,体格却魁梧的很。一边扶呦呦,一边道歉。
“小姐,对不起。您还好吧。”
呦呦一把揽紧衣裳,一边习惯性的上下观察。
嘴里说着,“无事,无事。”
那人伸手来扶呦呦,呦呦朝后一退,男女授受不亲。虽对方是成年人,她虽年龄尚小,那也不行。
再有,她不习惯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那人看着呦呦的一退,便讪笑一声,道了个歉就走了。
呦呦看着那个人魁梧的身材,一身灰色长袍,袖子里却有一截红色,比较扎眼,且,布料熟悉!
指尖摩擦了一下手臂上搭着的衣裳。
呦呦神色凛然,嘴角抿了抿,略带了丝笑意,狠毒。
她心里想着一计,连忙下楼,走去方才在楼上观得的那间屋子,也近,没几步就到了。
伸进怀里拿钥匙,还不忘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颗巨大的合欢树。
看的呦呦直皱眉头,心呼烦闷。
门上挂着一只铜锁,钥匙打开后,最直观的就是合欢树院子下的那一抔黄土,高一尺,无碑。
呦呦驻足一愣,千思万绪蔓延心头,再呢喃了一小句:江木。
合上门之后,家里无人,又是只有她一个。
冷冷清清,孤孤寂寂。
她从屋里搬出来一张大靠背椅,放到黄土堆旁边。
红色的衣裳搭在靠背上,背靠着新衣,开始发呆,时不时还同黄土堆说话。
语怀悲凉。
“除夕夜那日我走的,今日十一,我回来,你却不在。”
“江木,我又一个人了……以前我还想着收养以前隔壁巷子里的黄狗,现在,我连狗都不想养了……”
剩下的话咽下去,在心里默默说出来:怕它哪日离去,或死掉,又是我一个人回家。
复想,深思,在没有江木来之前,我是怎么样一个人过了好几年的呢?
怎么想不起来了?
短暂的温煦突然抽离,再回到长久的寒冬时,怎么也适应不了当初的日子……
呦呦坐着,手刚好能放在黄土上,亲昵的摸了摸黄土,再言。
“我刚同他商量了,只要辰王坐上了那个位子,我就能得自在。我要求仁得仁了,你替我开心吗?”
复而深深感叹。
“就是不知,我能否,活到哪一日。”
语调一转,手在黄土上俏皮的拍了两下,如同拍某人的头顶一样,指尖轻盈。
“你且这样罢,以后日日等我回家……”
我们依旧住在一起。
呦呦说完,起身,看着将黑的天,又看了看椅背上的红色衣裳,眼中漆黑,转身回了屋子。
这一夜,呦呦睡得依旧安稳,没想太多。
原以为唯一的陪伴江木死了,会睡不着。
以为抱着这份试探求知,她会睡不着,却在迷惘的沉昏里,睡死过去。
第二日清辰,呦呦有意识开始,眼睛未睁开,腿就已经开始朝床下身,迷糊的随手捞上一件衣裳,起身就朝院子里奔去。
一看,椅背上的红衣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