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拂明有兴趣的蹙了蹙额心,笑得诡异,却神台并无算计之色。
“哦?东唐的嫡长皇子李清运?”
他心里暗忖,施幼南联合东唐大皇子要‘李清辰’的性命,这下子,把柄可就大了。
徐□□朗的笑起,明明是满胸满心的算计,却笑得清澈,并无算计。
呦呦眼睛阴鸷,看着这位琅琅如玉的皇子,不惊咋舌。
这才是宫里最深沉之人罢。
蒋木手上动作温柔,心里却转合了千百回,什么也没问。
她,自有分寸,极为当心,也极为担忧……
“喏,好了。想吃什么?”
蒋木指尖的药膏尽数抹在了她的颈上,指腹似乎还缱绻的意思。
嗯,这话说的如沐春风,让呦呦心里愉悦的紧。笑的时候难得的弯起了眼睛,诚然坦荡。
蒋木看的眼睛都挪不开,硬是狠狠的将这笑容嵌入心里。
同,贺拂明也是这般。
第一次见到呦呦如此明净的笑容,一时间也久久未挪开视野。
呦呦见蒋木傻了一般盯着她看,轻轻动手推搡一个力气。
“随便,你选吧。今日施幼南没得手,开心。”
之前吃过施幼南的暗亏,她虽然写过假信让他们受过责难,却觉得不够!
蒋木少顷的失魂适才清醒,十分规矩的引路。还慢了呦呦半步,以示她的‘身份尊崇’。
毕竟这里是南息,陛下不可能什么眼目也没有!
这日,蒋木带她去了路边小摊贩,吃了好几家杂食。
呦呦喜欢的不得了,还是路边小贩的吃食大多是祖传的,才叫是个原汁原味。
这日,施幼南与魏津在宫中对峙,结果发现晏落是位假的。
但是也掩盖不了他喊的那句‘施世子饶命’!施幼南逃不过这责罚的。
他连一位相似之人都穷追不舍,更遑论那位真身的晏落大人?
但施幼南咬死不知,贺嘉佑也不好拿人审讯,又因为家族身份原因,不能动刑……
魏津还口直心快的平铺直述了辰王是如何在施幼南手下手上的…但由于事情不清,他的说辞被施幼南狡辩过去。
还为审讯结束,施家的老侯爷穿戴着当年的朝服入宫请罪。七老八十的跪在殿前,任凭陛下下旨都不起身。最终陛下以施幼南心思不存,与东宫那位一样!
遂判了十棍,禁闭思过!
就施幼南这小身板,十棍要不是有家族姣好的御医及时在旁就诊,他今日算是能在宫里一命呜呼!
抬出宫时便已是晕厥状态,回去养了三四日才转醒。
而她转醒的当日第一句问得却不是任何政事,而是……
“奚寻还有几日出嫁?”
仆从掐算着日子,说五日后出嫁……他便又是晕厥过去,再过了一日才真正转醒。
慢慢喝着汤药恢复身子。
然后每日都这还在处理事情,一日四个时辰,不少一刻。
在晏奚寻要出嫁的当日,他趴在榻上,一日未眠……手上的信笺一日之间便堆满了书案。
眼神郁浓,化不开的浓墨色彩,一脸孱弱。久久失神,只言片语也不曾有。
清辰,天还暗着。
他觉着周身有些寒凉,便叫人生火盆。进来的仆从直接无言,哑了好半响才说。
“主子,这正是三伏天……虽是清辰,却也不冷……”
施幼南抿着嘴,没有说话,眼神开始泛空,无悲无喜的样子…
他过了许久,天再明了一些,才愣神问道:“袍子送来了吗?”
仆从立马将制衣坊刚送来的袍子给他过目。
施幼南忍着后背如炙的疼痛起身,喘了一会儿,汗涔涔的湿了衣裳。
他手轻轻抚在衣袍上,嗓子有些清冷,哽咽。
“同她是一身?”
仆从心有不忍,颔首称:“是,与晏姑娘今日的嫁衣是一身。”
他眼中的光斑猛然颤抖起来,红了眼圈,声音依旧清冷。
“给我换上……”
仆从眼圈一红,憋着不稳的气息,叫了几位婢子给他换衣裳。
一身喜袍,合身的很,看上去今日的世子面色不再如以往那般孱弱,似是精神了许多。就连往日泛白的唇色,今天也红晕了些,瞧着一片喜色。
只是梳发时……这冠该如何戴?
底下的婢子此时都有些发愣,缩手缩脚的不敢动。仆从心如明镜,将两顶发冠托着送至他面前。
是要与婚服配套的发冠,还是以往的玉冠?
施幼南眼眸出神,左右思选了片刻。
“发带吧。今日又不是本世子大婚……”
手底下的人得令,立马给他整理起来。红色的发带一束,更显的俊逸了不少。
他还不能完全起身,只能由人搀扶着坐,独自还是坐不稳的。
下人端了一方铜镜过来,施幼南看着镜子里一身喜服的自己,笑出来。
对着镜子魔怔的说了句:“新婚大喜……”
抬镜子的人吓得镜子都快端不稳,抖了抖。
还不等他继续看着,门外突然有人急报。
施幼南皱着眉,不悦的神情取代,直接犹如修罗,冷冽的吓人。
低声冷言:“今日不要奏报,滚下去受罚!”
那人却迟迟不离开,硬着头皮再说了一句:“晏大人被人丢在府门口……”
这话惊的施幼南一怔,心里慌起来。一急,他就开始犯咳。
扶着身旁的仆从咳了好一阵,手指将他的胳膊抓得用力,捏出了青紫来。
施幼南抬头看了看天,尚早,未完全天亮。
那现在府周围应该没有多少人。
施幼南下令:“赏。现在府邸周围人少,一般出摊路过的几家,现在去灭口,一人都不要留。晏落带进来,我亲自处理。”
灭口。
只是因为怕有人看到这一幕,咬住施幼南,贺秉修不放,所以将所有有可能看到这一幕的人尽数灭口,这才能让人放心。
哪怕有人看到晏落进来,却再无其他人证,反咬一口诬告也未尝不可。
他眼神突然晦暗起来,眉宇间隐有黑气。
除了贴身的侍从,所有人都退下。当晏落被送来,是被几位看护抬进来的。
人在他面前,却没有一丝气息……
已经,死了――
地上的人一身官服,脏旧的不成样子。身姿格外挺拔,犹如遒劲的野梅。一身面色灰白,面颊消瘦,双窝下陷。
想当初在朝中一呼百应的绝顶风姿,今日却大相径庭的躺在施幼南眼前。
施幼南有几分感叹。
却有暗想,真是好日子,今日他的嫡女庶女一同出嫁,怎的他今日的尸首被送入了他的府间?
“查查看怎么死的?”
施幼南眼睛一闭,整个人靠在背后的软枕上,这个动作不好,牵动了伤处,疼得他一蹙眉。
仆从衣袖一拉开,伤痕遍体,而且新旧交叠,各种刑具留下来的都有。这很明显是被审讯致死,手段颇为狠辣。
就这伤痕看来,此人不输于施幼南……
仆从原是还想解开胸前的衣裳,施幼南罢罢手,别开头,挪开眼。
“剁了,埋了……”
仆从应声是,准备叫人抬出去开始分尸。
结果施幼南说:“我记得园子里一株绿萼肥不足,抬过去,我亲眼看着……”
话语清淡,犹如说着花不好,太瘦,需要施肥一般的语气。
施幼南此人行事极为小心谨慎,晏落这件事多大?直接可以断定太子的前程,他可得仔细着。不亲眼看着,不放心!
最后,他就在绿萼旁的躺椅上看着下人直接,挖坑,掩埋……
一块一块的。
他心情尚好的还喝着青粥,丝毫不觉得血气腥重。
直到有一口,他突然余光看见隔壁几个园子后有一处凉亭,刚巧能看见这一处的光景。
他缓缓放下粥,直直看了好几眼,凉亭里无人……久久未挪动视野,突然见那凉亭里有一处衣袍闪动。
施幼南笑起,和善的厉害,却有涌着杀气。
他亲和的问这身边的仆从,杏指一摇,“那住的是谁?”
仆从顺着看过去,思索片刻,少顷,才说:“奥,魏津大人的女婿,也在朝为官……”
正要接着往下说,施幼南温和之声打断道:“可是丞相手下的王侍郎?”
这温和的声音让仆从心里一颤,直觉着害怕,毛骨悚然的爬满了一背。
有些心慌的点头,“正是。”
施幼南又问,“他家可有小儿?过的如何?”
仆从一愣,连连回答到:“有一位四岁的稚子,最近正在上学。”
施幼南看着凉亭,衣角又是摆动了一下。
仆从立马惊呼:“主子――”
施幼南立马拦住,让他噤声。他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吞咽进肚子里。
示意他靠近,当一低下身子,施幼南诡异轻缓的说:“知道怎么做了吧?”
侍从点点头。
施幼南闭了闭眼眸,胸中出了一口浊气:“去吧――”
仆从立马着人去动手。
再回来时,晏落已经被处理好了,他十分安心。
抖了抖身上的衣袍,下摆卷着云纹,只见凤凰破云冲天,飞向的是美好的日子一般。
衣裳绞了一身暗纹,九千九百九十只凤,唯有一直凰在心尖。
而今日她晏奚寻的布料也是一样,绞了一身暗纹,九千九百九十只凰,唯有一直凤在心尖。
他的心尖有她。
而她的却没有……
施幼南指尖搓捏着袖口,片刻出神,无妨无妨。
你开心便好!
“奚寻该拜别父母,要出府了吧?”
仆从摇头,“尚未,她需等着长姐拜完……”
这话施幼南隐隐做怒。蠢东西,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护好,今日大婚还让她落于人后!
心一急,施幼南心里想了句:要是我……
他恍然,要是我?我会如何?
惨白的笑了笑,有些失魂落魄。他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