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铺直述,毫无感情。
李清辰正准备动笔,腕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位侧身的女子……
这是他一胎双生的亲妹妹。
亲妹妹说要他死?
曲千屹被这句话彻底怔住,脸上的神色不可谓不精彩,震惊,惧怕,愤怒,不可置信,种种情愫堆积在脸上,搅和的一团稀泥一般一团糟。
五七和秦爷此时也是一怔,看着呦呦都有些惊悚惧怕。
杀太子?
那这是听命太子还是假辰王?
见曲千屹愣住,闭嘴,她又重新将视线挪回到李清辰身上。
只见雪白的纸张上面有一团浓墨,刺眼的很。
呦呦拽走,重新铺上一张李清辰这里日常使用的宣纸,抚平细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清辰愣愣的看了她一眼。
一个正妻之位换曲千屹一命,也划得来。
只是日后永生空悬后位,怕是不妥……但此时也无路可退,值得如此!
他提笔写了一道圣旨。
呦呦看着,只字无措,能用,就收了。
也是细细的放入怀里。
好了,此行结束,无比顺利。
他松了曲千屹,让秦爷带人给他包扎。
以后曲千屹只有九指……
无疑他心中是有欺辱的。愤恨不能言!
呦呦与五七策马回广陵,要赶在贺璎鱼发丧之前回去。
南息有规定,未婚配的女子只能停丧三日,父亲不得送行。
她现在身为贺璎鱼的‘相公’,她要亲自去送!
走之前,交代秦爷命人细致的送李清辰与曲千屹去安全的地方,尽快离开南息。
如果她要离开,那必定是跟使团回国,或者南息亲送回国。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不一样了!是东唐的太子殿下了。
回到广陵,是贺璎鱼死后第二日晚间,明日便是第三日,贺璎鱼发丧的日子。
呦呦已经两日一夜未曾合眼,一到住处,直接睡过去。
特意在门窗四周撒了剧毒,吩咐五七,无论谁来,不得进屋!
她抱着婚书与那一道旨意沉沉睡去。
两日一夜未吃她都忘记了……估计是之前饿了五日,现在才两日,没感觉到。
呦呦脑子里就像是绷了一根弦,这天一亮,她直接就清醒过来……
她扯了毒,五七端了早膳,呦呦草草喝了几口,就问。
“那日给你的玉料可雕刻好了?”
五七不言转身就抱了上次呦呦给的玉料,按吩咐着人送去雕刻成的灵位。
一尺半高,上面刻:先室贺氏璎鱼之牌位。
回来东唐,贺璎鱼这个才能换成太子妃牌位。
李清辰登基,才能换成皇后的牌位,共享太庙,以便后世子孙叩拜供奉。
呦呦愣出神,指尖扫在玉牌上。
没想到,你送我做玉枕的玉料,竟然最后是你的归属……
真是巧宗。
她摸着摸着,心里难受起来,一只手掩住眼睛,悲伤全被遮盖住……
她嘶哑着喉咙,突然对五七说,“给我找一身素红袍,再拿红绸来……”
耳边声音渐远,五七走了。
不一会又来,托着的盘里正放着一件素色的红袍子,衣料光滑,一看就是上等。
她换上鲜亮的红色衣袍,束起新郎才戴的冠,却绑的是白带,系在脑后。
再将红绸搭在玉牌位上。
贺璎鱼,我来娶你――
今日发丧,彤云密布,天气低垂,无风,大雪。
呦呦抱着她的牌位,算着时辰,一步步走向贺璎鱼发丧的街道。
雪今日格外深,踩的她走起来,都显得笨拙。
贺璎鱼不愧是南息最受宠的女子,宗室贵族给贺璎鱼抬棺扶灵,所有皇子公主皆送行。
本在规矩里誉王不能相送,他也罔顾人伦,亲自相送。
此时呦呦立在一处街头风雪里,一身红衣白带,抱着红绸遮盖的什么东西,与庞大的送灵队伍遥遥相隔……
誉王遥看,只见李清辰一身素色红衣,十分刺眼。
奏乐声悲,彻响整个广陵,两众围观的百姓都配着白色粗麻,举国护送贺璎鱼的灵柩出城。
全程素衣,包括誉王,一身黑衣。无人穿的像呦呦这么鲜亮。
雪落的大,贺璎鱼棺材没多久就白了一层。
哀嚎哭声此时渐小。
誉王皱着眉,看着呦呦,十分不解。
而从一群人里走出来一位,一身白衣,面上悲痛。
先朝誉王行礼,誉王点了头,才走到呦呦面前。
她一看,是苏羿。
看着一身白衣,当真要迎娶贺璎鱼?将她摆入苏家宗祠?做他苏羿的结发妻子不成?
呦呦浅笑起。
他原本厌恶贺璎鱼流言缠身,今日这样做,又不用娶妻,就可以得到誉王做盾,贺嘉佑的侧看,以后在官场或者皇亲贵胄里,他都要无形的高人一等。
这一手的好算盘打的还不错。牺牲还挺大的,果然是商人,还是唯利是图。
知道如何最优化自己的利益。
其实这条路半推半就他也是没有选择的,如果他拒绝,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誉王这么疼爱独女,往后会不会给他下绊子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这个,娶贺璎鱼亡体,入族谱,入宗祠。
可是呦呦才不干。
就凭苏羿也配?那日贺璎鱼出事,他率先入宫找她,还说不在乎与她的流言,呦呦就知道,苏羿这人有预谋,非真心。
也是,择婿而已,那有那多么真心实意的。只是选了一个各方面比较相称的人罢了。
苏羿走到她面前,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冷风吹得脸有些潮红,嘴有些青。
“今日是吾妻送葬出行之日,你这一身衣裳挡在灵前意欲何为?”
那眼中多少还是恨意的,毕竟与贺璎鱼难听的名声,都是拜‘他’所赐,且还要背负一生,或许累及子孙。
呦呦理都不理他,绕过就朝着誉王走去。
苏羿见这个时候,李清辰拂他脸面,以后在广陵还怎么立足?
今日皇亲贵胄,皇子公主,满城百姓在此,这该是怎样的侮辱?
苏羿立马追步上前。
呦呦无视,只是抱着灵牌朝誉王走去。
誉王自然是不想理她,祸根之因还是她,怎么想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她?
还一身红衣!
让誉王不禁想到贺璎鱼那日是一身喜服倒在她怀里……双手握拳,咬牙切齿。
双眼赤红犹想杀人。
见呦呦走进,誉王侧开半身,不正面相对,根本不想看到她。
呦呦从怀里拿出婚书,递过去。
洒金的红贴上面印了一个大大的喜字。
看的誉王目眦欲裂,不接,愤恨而言。
“太子殿下这是要娶谁?喜帖都送到本王手里?”
呦呦轻声无情地说:“这是我与璎鱼的婚书,还望誉王一看,合符礼制嘛?”
誉王大怔。
所有送灵队伍离的近的都听见了这一句话,皆惊罕住,悄悄的翘首以盼,仰头看过来。
包括贺秉修,贺淳君和贺拂明……
誉王愣愣的看着红贴,没有动,只是僵硬的将视线挪到呦呦身上。
瞳孔皱缩。
“我今日来娶她,还晚不晚?”
呦呦喃喃自道,却也是一同闻着誉王。
他还是说了句:“你……”
最后誉王推了婚书,心中百感交集。李清辰已经是太子,娶贺璎鱼为妻,不复合规矩……
他最终挣扎着还是拒了。
憾然,这已经是贺璎鱼最后的心愿,‘他’今日能来完成已经很好了,很难得了。
“小女担不起太子厚爱,这婚书本王收不得。”
呦呦在誉王推开的一瞬间,强行塞入他的手上。誉王不接,婚书落在地上……
誉王眼尖,看到了:百年不违,他日为帝,至死一后,终无正妻。仙逝之时,以夫妻合葬与陵,永世相携,不离不弃。
这一末段,让誉王眼眶发酸。
情绪复杂起来。
这人害她女儿身死,虽然边徽子确实查明她是中毒死亡,与辰王无关。
但终究是为了给她求情才去的宫门。
这下毒之人还未找寻出来,一味的深究李清辰的罪过也不当。
他的爱女,心痛至厮!
“你不必做到如此,小女心悦你为你求情这是她的意愿。
被人毒害与你无关,但是本王还是不大情愿见你,因为与你难逃微末关系。你若识相,还是尽快离去,莫打扰……”
誉王声现哭腔,“莫打扰小女……”
呦呦蹲下身子,将雪酥上的婚书捡起来,细致的抖落上面的雪,重新递给誉王。
“我要娶她,此生只有一位正妻,再不续弦,永不扶正。”
所有人听到这一句话,都被惊动,皆抬头看着她。
贺拂明在队伍里看着这一幕,觉着有些蹊跷似的。呦呦怎么会这样做?他不解。
如果蒋木在,蒋木就会知道呦呦为什么这样做。
誉王被呦呦强行塞入,随后她取出一张白纸也递过去。
誉王指尖僵硬,打开。
一看,连忙合上。
推还给呦呦。
脸色大变,声音都惊的拔高:“这可使不得。你赶紧离开,我们要走了,耽误不得。”
这一道‘圣旨’,大逆不道!
李清辰未凳帝位先颁圣旨,将李邵仪放在哪里?这要是传回东唐,李清辰被砍头都是可以的。
而且是定斩不赦!削出皇籍,怕是连他的母妃,母族都要落罪。
一向看不上呦呦的誉王,这时被她惊的有些不知所措。
誉王双眼湿漉,声音哑然。
带了点笑,哭腔说:“如果当时择婿时,你站出来,会不会不是这样?”
呦呦不言。
那个时候她根本不能娶。
她是女子,怎么能代替李清辰娶贺璎鱼在让她远离家乡?去东唐那种虎狼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