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仪一看露了点馅,摸摸鼻尖,讪笑起来。
“你为什么用他们,只用一次?”
李邵仪指了指靠在门边捂着胸口的管之,白面少年此时脸色有些不太好,唇色泛乌。
呦呦顺着李邵仪的指尖看过去,管之的模样似有不好受。
方才他救过她,难免需要陈点人情,心里略带点悸动。
看着李邵仪面含些许期待,想了想刚才一路,那四个人,略带傲娇。
“给你一个面子而已。”
李邵仪听着这个回答:“哟呵。”
开朗的笑起来。
整张脸依旧威仪,利剑似的浓眉软和一些,稍微有些弧度,看着就像一个暖心和蔼的爹爹一样。眼神里的算计与精光此时也柔和不少,掺扎着写宠爱。
呦呦觉得,这样的李邵仪真是很容易陷进去,与他沆瀣一气,听之任之。
很让人亲近,倍感距离拉的太近。
过于亲近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在李邵仪的亲近里,她自己在失去理智前,退出了一步。
就一步,便是一到天堑,巨大的鸿沟。
一人在这头,一人在遥不可及的那头。
李邵仪细细地注视了这一细节,心底当下有些杂乱。第一次有人,是这样不上钩的。
还能与他产生距离的……
眼中此时暗沉了两分,就在呦呦视线平视过去时,李邵仪别开脸去,面容依旧如冬日暖阳般和煦。
在她看不的地方,有些阴沉。
她指着管之,“你的近身侍卫不需要治治伤?我看似乎有些不轻。”
呦呦视线再次落在管之身上,他皎白的面庞此时毫无血色,嘴角里又有新溢出来的血,已经偏近深红一些。
想是严重了点吧。
她对内伤可不了解,却也知道有内伤一说。
李邵仪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这样放着他。
呦呦突然看着,神经了想:会死吗?
那她有些想救她。
不待她张口,李邵仪先阻断了她在嗓子里的话。
“送你了。”
次日。呦呦正闭着眼睛在院子里合欢树下面悠哉的吹着风。
一只手正摸着身旁的坟头,指尖来来回回的跳跃在黄褐色的土上。
土包旁边有好几摞书围着,跟堵矮墙一样。
“今日上元节,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灯呢?”
呦呦此时就权当江木还在。
一抹阳光穿破冬日,从合欢树的叶隙里洒出一道光,静漠的照在她的脸庞上。
细嫩,还透着一层微微弱的粉色光芒,浅浅的。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衣劲装的少年,十四岁的样子。
身姿高挑,踩着白色的靴子款步走来。动作轻缓的很,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他走进坟堆,将怀里包裹的布袋子打开,一道热气上涌,含着芝麻香气。
伸手,拿出一张递出去。
这时,他一抬头,就看见方才闭目仰躺的小孩已经坐的笔直,等着他手里的饼。
她真是饥渴难耐,尚未手伸直,她已经抢夺在手里了。
大口大口地啃起来。模样,十分不涵静。
呦呦看向对面的少年,一边吃一边才发出“啧啧”地赞叹声。
哽了好几口,才能说话,第一句便是。
“我喜欢你,你好看。”
他此时显得局促不安,手脚感觉怎么放都不对,整个人难安。
想张嘴,却也张不开,最后合上张开好几遭后,才慢慢腾腾磨出一句话来。
“你,不端方。”
呦呦的饼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着,睁着大眼睛,满含嗤笑。
“你要是我,能活着都不错,还端方。那是什么东西,没人教过我。”
继续吃。
他拿着饼进了屋子,剩她一人在院子里。
呦呦只觉着这人小气,一句话便不行了,这就走了。以后听命能好使?
胡乱啃咬着饼子,心想:要了个祖宗回来了,这难不成还要早晚三炷香供着不成?
这时,一只杯子递过来,氤氲上浮。
“喝吧,吃慢些。”
语调淡淡然,感情是不夹杂的,但好歹也显得两人距离不甚好远!
呦呦接过,茶盏温温的。水还没喝在肚子里,只听见他说。
“我不叫管之。我真名是向笙。我们家之前是镖局,因一趟官镖被劫,全家下了狱。
我曾天牢越狱,却救不出我父母,故此皇上以此为胁,教我作他的带刀侍卫。”
呦呦虽没抬头,却一字不卯的听了进去。
能越狱天牢,这武功就相当不错啊。她却皱了皱眉,还是败给了李邵仪的暗卫……
李邵仪肯定觉得他是可塑之才才留在极近的身边,不然拿了人家父母,让人家带刀,不就是时时刻刻须得警惕好嘛,这多累。
那为什么敢在李邵仪面前想要救她?
“那你都这样,还想帮我?”
头顶一个声音不快不慢得传来。
“我,我不分青红皂白的卸了你一臂……终是对不住你。况且,也没帮上什么。”
声音满含歉意,越来越小。
跟被风吹走了一样。
“我那个父皇把你送给我,你可有什么感想?”
呦呦抬起头,直视,看着向笙。
他面上微红,局促得很。
“我跟着你,我父母能平安……”
声音硬是跟喂了蚊子一样,有些小。
搞了半天,还是有利可图才跟着她……呦呦心里有些不悦。
突然有个动作,仿佛习惯了一样,伸手摸了摸旁边坟堆上的土。
江木,我有点想你了……
“我从现在开始,是你的侍卫,保护你的生死,直至你的使命结束。”
向笙这句话说的算是比较坚定。
呦呦却心生悲凉。
使命?什么使命,还不是从在东唐送死给换到了南息嘛。
她简直是除了“死路一条”,别无他选……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可能信你,因为你是李邵仪的人,而非我的!”
向笙的使命,就是护她生死。
那率先留在她身边则是重点,不信任,在保护的途中过于受损,不利于他完成使命。
这可不行。
便不假思索道:“今后,我是你的人。”
她鼻息里一声嗤声,举着小半个饼,“去你的,我才懒得信你。”
呦呦起身抬步想走。
向笙突然错开一步,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看他一脸神情严肃,一脸认真的样子。
铿锵有力的问:“怎样你信我?”
他低着头,看着这个八岁的女童,以后,就是他的主子了。
她流光水瞳晶莹透亮,合似一股子清泉,清澈见底却又无底。面容似有倾城之貌的方向延生的趋势。
既有曲贵妃的娇俏媚人描绘,又有皇上的果敢威仪傍身,还兼着她浑然天成的狡猾和痞像。
简直时而似狐,时而似虎,还时而似恶鬼。
想着她在宫里喂人吃骨灰的劲儿,与此时判若两人,怎么也觉得这孩子有些毛骨悚然。
硬着头皮,也要护她十年平安。
不然,他的爹娘怕是走不出牢门一步。
呦呦自然知道他是为什么留守在她身边,形如李邵仪的耳,目,嘴。
看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呦呦突然觉得,还是成全他为好,不若,今日这一步她是迈不开了。
小退半步。
“你……最不喜欢什么?”
向笙眉头一皱,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吃,豆腐乳。”
然后他说罢,一脸难忍的表情。
滑稽的印入她的眼。
呦呦风轻云淡得说,“好办,你去多买些。然后你懂的,做到了,我信你。”
向笙艰难的黑着一张脸,点点头,认认真真的出去了。
呦呦本只是想戏耍他一番。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真是和江木不同,臂膀都宽上许多。
她还是决定收留向笙在身边,至少他是有自己原则的,而不是以李邵仪的原则为原则。
她的身边需要李邵仪的耳目,不是他也有别人,不然李邵仪能把控得住她?
他身处江湖草莽,镖局的公子哥,讲的也多是江湖义气。可比一些太监宫婢要强。
免得来个是非不分的胡乱报奏,她可是一点儿自在也没有。
向笙还是有些人气的,而不是一张奏报一样,在她与李邵仪之间传来传去,形如死物。
呦呦轻笑起,眼睛里闪着小算计的精光。
殊不知向笙现在觉得呦呦就是地狱里才爬上来的小鬼,既心生恶意,又古灵精怪,尽是歪点子。
且还踩他的小尾巴,是他老老实实递出去小尾巴被踩了……
正则八年,上元节,辰王因毒杀皇上被关禁闭,一年内不许出辰王府,连带曲是欢也从贵妃降为妃位。
前朝后宫皆是一阵哗然,非议良久。
呦呦知道后,只是浅浅一笑。
这就不将心爱的女人放到心尖了,简直是将她变成了他的心。
再宠着,曲是欢以后定要生出事儿来。不是个安分认情的主儿。
曲是欢退居自己的宫殿,日日闲侍花忙看书的,小日子也是怡然自若。
倒是枝香被突如其来的冤枉和一干人等被赐贬有些担忧,不免心生慌乱。
眼见宫门闭锁多日。
她还是问道:“娘娘竟一丝也不慌?难不成是奴婢将那‘声音’拖出去是被皇上知晓?”
曲是欢眼眸都没抬,拿着小剪子,认认真真的将多余的花枝剪下。
待枝香急不可耐时,她才缓语:“见宜他太理解我了。我就想这样简简单单过日子,不太想出去见那些莺莺燕燕。且我的清辰也可以静心闭府,免遭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迫害。怎么不好?”
枝香原想张口说些什么,最后也闭上。
宫里要应付的事情确实不少,这样也是清净。
没有口角之争,没有时时提防,算计,揣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