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锦衣卫问:“不,不杀了?”
“啧,积点德。”他扭扭手腕,似乎是嫌弃自己嘴里的违心话,哼了一声,朝着无念的房间走去。
锦衣卫缇骑们鸦默鹊静,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悄悄交流。
“方才指挥使说……积德?”
“不是幻听啊?谢大人什么时候发善心想积德了?”
谢槿耳力很好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头也不回的停下,“再多说一句,就拿你们狗头祭天,说到做到。”
锦衣卫们:“……”
屁个积德,他依旧还是那么疯起来六亲不认。难怪位高权重模样俊朗却没有女子倾心于他,怕是想动心,都担心自己命不够硬,招惹不起吧?
第7章 想不到吧?我没死!
“这位姑娘伤的位置避开脏腑,真的是险之又险。不过伤口太深,必须需要缝合,不过……老朽这没有止疼的汤药,姑娘可否能撑住?”大夫检查她给她清创检查后,面露为难。实在是这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如此伤势能清醒已是不易,再缝合,怕是要晕厥过去。
高珠一听疯狂摇头,连连退后赶忙阻止,“我家大人身娇肉贵,不行,我去城里买药。”
“用不着。”沈娆靠坐在宽敞的竹椅上,额头被冷汗浸湿,微微仰着头强吊着精神硬撑,招招手,“大夫,劳烦直接缝,我不怕疼。”
自从沈家被下令抄家灭门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四肢百骸都是麻木的,只有在疼痛中才能找回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她不怕疼,疼痛能让她记住教训,记住自己还活着。
“好,姑娘有气魄,老朽佩服。您忍一忍,老朽动作尽量快一点。”大夫做好准备后,用桑皮线为她缝合伤口。
沈娆虽脑袋昏沉,眼神却始终清明,因为太过疼痛脖子青筋都暴突,全程愣是没吭一声。
站在门外的温靖城见后,微微垂下眉,转身离去。
深夜子时,沈娆喝了药在榻上睡着,就连睡着都在皱眉,应该是疼痛太过很不适。
谢槿将带来的物证装在包袱里放在她枕边,指腹似乎是想触碰她,后又缩回手。再看看睡在椅子上的高珠,睡的简直跟猪一样,自己现在当着她面神不知鬼不觉把沈娆宰了,她都发现不了。
这样的护卫?能护个屁!
他不放心,一直盯着站到寅时才松动下僵硬的肢体,转身离去。
他前脚出门,后脚高珠迷茫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打个哈欠,看看寂静的房间,再看看熟睡的自家大人,安心继续闭眼睡觉。
翌日大理寺公堂之上,大理寺卿崔建迷看见左少卿刘贺出现后,手中端着的茶盏一颤,颠簸出不少水,惊掉了下巴:“刘贺啊,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虽说刘贺长的跟英俊丝毫不沾边,但也不至于如此吓人。这脸被纱布包裹的,只露出那双细小的眼,整个脑袋都肥了一圈,胳膊也吊着,腿上缠着纱布……
早早到来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温靖城,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刘少卿,您还好?”
“好个屁。”刘贺拄着拐杖来的,要不是自持身份当众撒泼掉价,他都想把拐杖摔地上,咬着牙,怒不可遏地说:“居然有匪徒在路上袭击本官,套了麻袋,把我打成这样!天子脚下,太猖狂了!”
贼人趁他昏迷不醒,把他套了麻袋打的半死不活。那群锦衣卫平时嚣张跋扈,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居然连小小贼人都敌不过,全是废物!
大理寺卿一听愤怒,“哪个匪徒如此手段狠辣,你可见到他模样了?”
“没有……”刘贺想到此心中憋闷难受,谁都没看见匪徒长什么样,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如果他知道揍他的人就是他口中废物锦衣卫,怕是更要憋闷难受。
不过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但都不要命,还没沈娆的血流的多呢!哦,对,沈娆!他想起昨夜的事,不免气的吹胡子瞪眼:“那沈郎中实在是放肆得很,等此案结了,本官必定要告她一状!好好和她清算!”
温靖城端坐在椅子上,听后侧过头,皱起眉头疑惑:“为何?”
“她拿剑架我脖子,她要杀我啊!”刘贺激动的直哆嗦,奈何胳膊有伤无法拍桌,只能愤怒大吼。
温靖城没想到更疑惑了,“还有这事?”
刘贺一愣,“你瞎了?”
温靖城不仅疑惑不解,面上还露出了微怒,掷地有声地说:“本官还没上奏弹劾你玩忽职守,处处阻拦办案,你居然辱骂本官!等此案结束,本官必定要与你计较清楚!”
刘贺也不管自己这一身伤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疼的呲牙咧嘴,把拐杖往地上一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你是不是跟沈娆一伙的!那些个锦衣卫可都看见了,你们休想抵赖!”
大理寺卿睁只眼闭只眼听着他们说话,见刘贺越说越激动,伸手挥了挥,“刘少卿,你先坐下。事情一件一件办,你是前辈,注意言辞!”
上官发话,刘贺不免给点面子,不情不愿坐下来,一肚子火气,都要把他烧炸了。见沈娆不在,不禁冷笑,“本官记得昨夜沈大人受了重伤,伤势如何?陛下钦点她办案,不会不能来了吧?”
温靖城听后抿了抿唇,没吭声,只是摇头,似乎是颇为可惜的样子。
“莫不是沈大人救不回来了?”刘贺眼前一亮,他觉得不能表现的太过兴奋,压着情绪说:“那么如花似玉的人,可惜啊……”
“刘少卿竟然如此惦记下官,下官真是倍感荣幸,多谢大人。”人未到声先至,身穿青色五品官服的文官,脚步不急不缓地走上大堂,笑意盈盈向堂上几位大人行了个礼。
女人看不出丝毫风尘仆仆,不卑不亢淡然自若,风华依旧。
刘贺面目扭曲了下,不可置信:“你还活着?”
沈娆笑容可掬,微微拱手,“托大人惦记,下官安然无恙。”
欣赏着刘贺猪头模样,沈娆寻了个地方坐下。虽说脸上难掩苍白,但动作没有迟缓,背脊挺得笔直,确实不像受重伤的模样。她上下打量刘贺一眼,有点感叹:“方才下官在门口瞧见您时,险些不敢认。想必令堂见了您,也认不出来了吧。”
被打的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刘贺:“呵呵。”
“崔大人,”沈娆没再管这猪头,向大理寺卿拱了拱手,说:“下官奉命查平郡王被谋害一案,现已有了结论。”
谁知大理寺卿摆摆手,“沈郎中稍等,还有人未到。”
还有谁?沈娆不解却也没说什么,约莫过了一刻钟,大理寺卿口中的人到了。几个锦衣卫手持绣春刀走进来,连通报都没有。即使这样,也没人敢吭声,毕竟锦衣卫只奉皇命,一向目中无人,行事嚣张。
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男人身穿黑色织金飞鱼服,径直走进堂上,谁也没理会,直接寻了个位置坐下。
大理寺卿也站起来,同所有人一起行礼:“下官见过谢指挥使。”
谢槿就坐在与沈娆隔了一张小桌子的座位上,撑着头,懒洋洋的说:“本官奉皇命旁听此案,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我不存在。”
他连场面话都懒了说,不过别人也不在意,毕竟谢槿若是真跟你客套?那可太吓人了。
他们正准备坐下,谢槿突然开口:“来得及,险些忘了个事,把人带上来。”
众人望向门口,见又来了几个锦衣卫,将大理寺几个衙役带上来,按跪在堂外石砖上。
看的刘贺心一颤。
谢槿说:“由于衙役疏于防护,导致沈郎中受伤,刘少卿也遇袭。如此,大理寺卿觉得该不该罚?”
大理寺卿一听,立刻板起脸,认真点头:“自然是当罚。”
谢槿抬眼盯着刘贺,眼神就像带着毒一样,一字一句从嘴里抛出来:“既然如此,每人打二十廷杖!以儆效尤!”
几名小旗上来架着人,拿过廷杖开始执行,惨叫声传进刘贺耳中,吓得他瘫坐在椅子上。
沈娆好整以暇瞧着刘贺那模样,没那个贼胆,还敢作孽。她慢悠悠坐下,不着痕迹看向谢槿微微颔首,然后拿着茶盏喝了一口。
她知道,他在给自己出气。
谢槿与她视线碰到,没任何反应,若无其事地撑着头闭目养神。
等廷杖结束,大理寺卿差人把这些衙役带下去,才看向沈娆,“沈郎中,你可以说了。”
沈娆声音平稳的叙述了发现的线索,只有距离她最近的谢槿,能感觉到她气息不稳,有时会有略微停顿。
最后她看向刘贺,笑着说:“无奈处处受限,不得已才兵行险招,找人四处造势称有证人,而后引贼人入局,瓮中捉鳖。”
刘贺:“?”
他猛地看向温靖城,你不是正直不阿的人吗?怎么还撒谎骗人呢?合着昨夜他和无念,是个鳖啊!
温靖城只是笑笑不说话。
“此计险象环生,不过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倒是真的钓上来一条大鱼,将人带上来。”沈娆拍了下手,高珠连拖带拽把无念弄上堂,他的那身洁白僧袍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到处都是血污,手脚捆绑被丢到地上,嘴也被堵着,说不出来话。
刘贺看见他的时候,眉毛狠狠抽了一下,赶忙别过眼。
沈娆哪能放过他,略显热情向他招手,“犹记得刘少卿同下官说,报案人受惊中风无法起床,连见一面都不可。谁曾想,如此重病之人居然来行刺下官,若不是命大,怕是诸位大人今日还得需要参加下官的葬礼,唉。”
“你血口……”
刘贺还没喷出来,就被沈娆打断,脸上略带愁容,“温御史,还有锦衣卫指挥使谢大人,都是证人。你如此欺人太甚,下官虽人微言轻,也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第8章 结案
数道异样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大堂之上气氛骤然变得紧张。刘贺不知该如何说,期盼着谢槿能站在自己这边,急忙说:“谢指挥使,您可要说公道话!”
谢槿百无聊赖地眯着眼,似乎是快睡着了,“沈大人说的都对。”
刘贺一脸被背叛的表情,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不向着自己?他愤怒瞪着谢槿站起来,结果锦衣卫们绣春刀出鞘,全都看向他。他害怕又尴尬地拍了拍衣服,又坐回去。
“本官是被蒙蔽的。”他咳咳嗓子,一脸无辜,“谁知出家人还打诳语!这和尚……必有问题!”
无念恍若未闻,随便他怎样说。
沈娆因为牵动伤口,轻微迟钝了下,没有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站在大理寺卿身边说:“无念自称是发现平郡王尸身的证人,看到时郡王已经被吊在梁柱之上。可下官查验过,上面的梁柱年久失修,已经被虫蛀的岌岌可危,怎能负担平郡王的重量?”
“因此,下官心生怀疑,请仵作再次查验过,发现平郡王体内身中剧毒。伪装成吊死,是为遮人耳目。”
她请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把平郡王尸身抬上来,揭开白布,露出平郡王只遮住重要部位的尸身。尸体被解刨过,中毒的位置暴露无遗。
若不是一直放在冰窖里,尸臭味怕是要更重。尸体现在发黑的厉害,肚门大开,只能从轮廓辨出人是谁。
刘贺看了一眼,嫌恶往后退两步,“就算你说的这些,能证明无念就是凶手?那吊死……说不定是他害怕记岔了?也兴许是有人故意陷害。”
沈娆观察着他们二人的表情,继续说:“稍安勿躁,下官还没说完呢。平郡王大拇指被切除,断口整齐,必然是利刃所致。而平郡王手上的玉扳指,很巧,就从这位监寺大师房中搜寻到。”
她从袖口拿出枚白玉扳指,放在掌心。
刘贺盯着玉扳指,心里怒骂一万遍无念那个白痴,非要留着,看吧,落到别人手上了,“你一面之词,怎能证明这就是平郡王之物!”
沈娆自然是有证据,送到大理寺卿案上,说:“内侧刻着平郡王的名字,并且此玉扳指乃是长公主所赐,出自宫中,拿去宫内一验便知。”
大理寺卿仔细端详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也可以是他捡的!你如此故意陷害一个出家人是何目的?”他和无念在一条船上,自然能保则保。
沈娆听着饶有兴味地微微歪头,语气从轻松逐渐变得阴沉:“那刘少卿觉得,他拿着兵器刺杀证人与我,意欲何为?”
刘贺:“……”
他编不下去了!当时温靖城都在场,这是最没办法辩驳的!
沈娆见他绞尽脑汁的用猪头想法子,轻轻嗤笑一声,“别急,刘少卿,我这还有点好东西没拿出来。嗯,对,你想的没错,有关于你。”
她从袖中拿出几个信封,递给大理寺卿,说:“这些往来信件是从无念和刘少卿房中搜寻到的,里面写明了如何谋害平郡王,显然是蓄谋已久。”
这些信件,是谢槿同别的物证一起给她的,这下可真的是证据确凿,还顺便把刘贺一同拽了下来。
大理寺卿对刘贺笔迹熟悉得很,瞧那字迹,不禁眼前一黑,暴脾气上来,拿着茶盏就要丢他,“刘贺你个混账!谋害皇亲,你有几个脑子可砍!”
刘贺大惊失色,那信件是留着做后手的,万一事发,能拿去要挟长公主保自己的,怎么被沈娆搜走了?
他都不敢看那些信件,一直在说:“都是污蔑,污蔑……”
“若不是刘少卿处处阻拦限制,下官还真没想到去怀疑您。”沈娆看向无念,示意衙役把他嘴上的东西拿开,“你二人密谋害平郡王,有没有幕后指使?”
监寺无念自知无力逃出生天,就准备咬舌自尽,却被飞过来的茶盏击中,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众人看过去,见谢槿甩了甩手,继续眯着眼犯困。
刘贺垂死挣扎还在为自己辩解:“这是伪造!你污蔑朝廷官员!你好大的胆子!”
沈娆本来希望借着无念的口,咬一咬长公主,没想到他宁死也不招,不由得略显失望,而后又精神起来,笑着说:“知道刘少卿是个认真的官员,所以下官自然是准备齐全了证据!购置毒药以及为无念送药的人,就是刘少卿府上的总管,现下就在堂外候着。”
她让人将刘府总管带上来,对方在诏狱被吓破胆,还没等问,就招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