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二人等待上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悠悠扬扬的琵琶声从楼下袅袅传来。世瑶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一个怀抱琵琶的绿衣少女低头吟唱,那人音色清亮,犹如凤啼,混合着阵阵琵琶声,竟宛若芙蓉泣露,昆山玉碎。
只听那少女低眉唱道:
“冷冷水向桥东去。漠漠云归溪上住。疏风淡月有来时,流水行云无觅处。
佳人独立相思苦。薄袖欺寒脩竹暮。白头空负雪边春,着意问春春不语。”
事到如今,世瑶和卫玉都明白原来这少女所唱的正是一首写梅的《玉楼春》。世瑶虽然故作镇定,但他脑海中却忍不住反反复复回想“佳人独立相思苦。薄袖欺寒脩竹暮”这一句。因为他心痛于远方的袁瑛也许会在紫禁城中忍耐着这薄袖欺寒的相思之苦,也顾不得卫玉的劝阻又多饮了一杯酒。世瑶身边的卫玉却觉得,袁瑛其人应该很少有佳人独立相思苦,薄袖欺寒脩竹暮的狼狈,更多的是那种“疏风淡月有来时,流水行云无觅处”的洒脱。虽然卫玉本人并没有亲眼见过袁瑛一次。
世瑶仔细一看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正和如今的袁瑛差不多大,小小瓜子脸儿,一双丹凤眼湛湛有神。乌油的发髻之下,她肤色白皙,目光柔亮,眉型修长,身材苗条,虽然整个人个头也不算太高,但也有几分娇小玲珑的感觉,只是她眉宇间少女稚嫩的神态还微微带着点不屑一顾的清高气息。
她的容貌和袁瑛一般美丽,只是却少了袁瑛因为与他远隔千里之外的那种美人如画隔云端的飘渺之美,故而世瑶觉得她终究不如袁瑛。
当然世瑶和卫玉看美人看呆了,就没有留意到绿衣少女身后一个扶着二胡的中年人。
世瑶正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时,忽然一道嚣张地声音从楼下直刺世瑶耳畔:“这丫头长得可真俊啊!”
世瑶定睛一看,这人原来就是之前戏文话本中最常见不过的恶少形象,虽然人长得颇为獐头鼠目,但是因为有身后一堆狗腿子的奉承下而有些得意洋洋的跋扈神色。
只是那人一边流里流气地说着,一边大踏步冲到少女面前眉开眼笑地说道:“来来来,快过来陪哥哥乐乐,哥哥高兴了,自然少不了你银子!”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立即伸手去拉少女绿色的衣袖。而看到女儿被人调戏轻薄,那个中年人把二胡放在地上就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世瑶虽然长得出尘脱俗,其实天性凉薄至极,他本不愿意多管闲事,只是他看那少女惊慌失措的样子有几分记忆中袁瑛的模样。他就不能不管她被人平白无故地被人欺负了。
想到这里,他就抬起头目视卫玉,看样子是要卫玉主动出手。毕竟世瑶也是今上之子,天潢贵胄,要他自己站出来和一个普通至极的恶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自然是大丢面子的。
卫玉见状,自然果决地抽出腰间长剑,在楼上指着那恶少的头顶大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调戏妇女!”
那恶少冷笑着说道:“老子怎么摆布那贱人是老子的事情,跟你这王八有一毛钱关系?”
卫玉一面持剑从楼上跑下来,待到他站定了,才说道:“这个闲事我就是管定了,你又能奈我何?”
恶少见卫玉似乎并不怕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虽然心中暗自有些纳罕,却还强撑着说道:“这小杂种非要强出头,落了老子面子。你们还不给老子上?”
既然主子发话了,那么这些狗腿子们纷纷对于孤身一人的卫玉扑了上来。只可惜这些狗腿子们身强力壮,但是他们这些人本质上都是那种恃强凌弱的小人。卫玉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他手里却有一把剑,就当卫玉用剑一招刺伤一人之后,这些人都怂了。毕竟这些人是习惯了狐假虎威,突然要他们和卫玉拼命显然是不可能的。由于这些人被卫玉给打懵了,当时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迷惑感,这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除了依靠本能和人多势众同卫玉周旋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绿衣少女和她的夫妻都非常欢喜,而她目视卫玉的目光也变得光彩熠熠。
就在卫玉和这些人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那绿衣少女就扯着她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父亲逃之夭夭了。而这些人因为被卫玉打懵了,就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世瑶见状,就让卫玉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龙源楼的掌柜的也来了。虽然世瑶和卫玉二人微服出游,但是他们二人一桌华贵,器宇不凡,掌柜的也知道这二人自然是出身高贵的贵公子白龙鱼服罢了。世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在掌柜的拉偏架下,整个局面还是偏向于世瑶和卫玉两个人不提。那恶少一开始还有些糊涂的嚣张,当他在掌柜的若明若暗的暗示下,也明白了世瑶这个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因此也在掌柜的催促下,半身半假的对世瑶和卫玉到了歉。世瑶和卫玉虽然并不知道那个绿衣少女姓啥名谁,他们却一边回忆着少女的美貌,一边沉浸在见义勇为的兴奋感之中不可自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引用的诗词出自宋代的刘镇《玉楼春·东山探梅》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晚霜(二)
因为忙碌王府事物,世瑶一直没有闲工夫外出游荡。当他终于能抽出时间,带着一大群再访龙源楼时,已是七八天以后的事了。毕竟英雄救美的时候大出风头的人却成了卫玉,这就让人有些不快了。
只是故地重游的时候,偌大一个雕梁画栋的龙源楼中竟无一丝一毫那少女曾经出现的痕迹。那一刻,世瑶突然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挫败感。
就在世瑶懊恼的时候,掌柜的寒暄道:“公子啊,您又来了?不知您还需要些什么?”
世瑶没有理他,只是问道:“你见到上次那个绿衣服的姑娘了吗?因为她,我们在这里惹了好大的动静。”
听了世瑶的话,掌柜的随即果决的说道:“那姑娘趁乱跑了之后,一直都没来咱们龙源楼,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一听那记忆中的绿衣少女根本没来这个地方,世瑶就对这龙源楼彻底失去了兴趣。他随即挥挥衣袖,拔腿欲走。
“哎哟哟,这位公子!你别走!其实……”掌柜的见世瑶这样一个大客户要走,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急忙说道。
既然世瑶已经知道了龙源楼中无少女踪迹之后,他自然是不在乎的这人喋喋不休的聒噪。就这样他一把挣脱掌柜的拉着他袖子的手之后,就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世瑶因为不见了那绿衣少女,心中烦闷至极,才不顾体统尊严地带着一大批人跑到大街上闲逛。可巧就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世瑶觉得她应该是一个颇为窈窕的女子之后才停下脚步,走上前去。
然后,世瑶就看到之前那个绿衣少女一般无二的模样儿了。和七八天前世瑶第一次在龙源楼见到的不同,如今的她一身缟素,而头上披着一面宽大的白色孝巾,直挺挺地跪在那儿,神态有些凄楚可怜。突然一阵风吹过来,自然把她那面宽大的足以遮当半边脸面的白孝巾吹落,自然就露出她一张素白如瓷的俏脸和一头如云似雾般的漆黑长发。
世瑶定睛一看,自然就能更加确定那人就是当日龙源楼中的绿衣少女。今日的她和当日一般美貌,和当日唯一的区别就是脸色多了两个因为哭泣而出现的两个桃儿一般的红眼圈。今日突然有青年公子盯着她看,少女第一反应绝不是欣喜,而是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希望寻求父亲的一丝庇护,只可惜她却看到了身边那具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尸体。
当然尸体之上就是一块写了卖身葬父的淡黄色白绢,只是世瑶觉得这个重逢的场面不应该有这种晦气的东西就给下意识的忽略了。因为这白绢好长时间才洗一次,时间长了就变得有些发黄。当然因为那阵风,那块写了卖身葬父的淡黄色白绢,也被吹得有些七歪八扭的。
“你愿意跟我走吗?”
世瑶忍不住走上前去询问一番,和平日不太一样,此时他的语气异常温柔,似乎面对着急需要救助的落难袁瑛一般。
“只要贵人愿意把家父收敛妥当,让他不至于曝尸荒野即可。”
事到如今,少女也骄傲不起来了。况且眼前对她施以援手的公子是那么俊美高贵。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又是谁?如今多大了。”见少女愿意跟自己走,世瑶突然有有了询问她底细的闲情逸致。
“奴家名叫常晚霜,今年十五岁。家父名常老实。我们都是顺德府的人,因为顺德知府贪渎,我们父女俩活不下去才流落到蓟川城。而奴家名字中的晚是夜晚的晚,霜是霜雪的霜。”
“晚霜,常晚霜。这倒是一个好名字。”听了常晚霜的话之后,世瑶连连赞叹道。
当然他没有忘记带常晚霜父亲的尸体安葬,说完世瑶就带着常晚霜回了王府不提。当晚霜来到蓟川郡王府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究竟走了多少狗屎运。
世瑶回府之后带回了一个女子的事情自然让王妃刘清梧对此心怀不满,但是在大秦帝国,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的压力却让她想说什么话阻拦而不得,况且王妃和郡王的关系也说不上太好。清梧聪明伶俐,也知道自己此时非要阻拦的话,世瑶终究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无大妇的风范。虽然清梧身边的侍女们为她愤愤不平,但是清梧不得不忍耐下来。
世瑶也知道自己带晚霜回王府终究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照顾他的王妃刘清梧,一开始也并没有主动提议要纳妾,而是让晚霜到清梧跟前伺候,等晚霜父亲的七七过了在和清梧一起操办这些事情。
清梧也知道世瑶对她的尊重,虽然她不需要世瑶对她的尊重,但是她却不敢拒绝世瑶给她的体面。就索性安排晚霜在蓟川郡王府住下了,并且在晚霜父亲七七的这段时间里努力教晚霜在王府的规矩。世瑶虽然中意晚霜,但在王妃清梧教导晚霜规矩的时候,他并不出面,目的就是让晚霜入府之后明白上尊下卑的道理,免得日后她恃宠生娇闹得整个王府一团乱麻。
因为是纳妾,晚霜过门那日也只是穿了一件绣着赤色芍药花纹的粉红色衫子,头戴王妃刘清梧上次赏赐她的的红宝石头面首饰。在给王妃刘清梧敬了茶之后,世瑶就和晚霜在一个月圆之夜圆过房了。
自从在常晚霜房中过夜之后,世瑶这才真的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男女之情,或许之前自己和袁瑛在紫禁城里的的暧昧都是少年时候胡闹罢了。至于袁瑛整个人,如果日后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估计早就彻彻底底的被世瑶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虽然世瑶在纳妾之后对于常晚霜十分宠爱,但是世瑶也尽量多在王妃刘清梧房中休息。毕竟常晚霜再美,终究不如记忆中那位清冷孤傲如檐上雪的青衣宫女高贵。那宫女虽然身份卑微,但是她毕竟是紫禁城中人,天生就带着紫禁城的巍峨贵气。在世瑶心中常晚霜这个女人并不值得世瑶为她放弃其他人,更何况是王妃刘清梧这种除了不是他意中人之外各方面都非常完美的贤妻。既然有了美妾常晚霜陪伴,世瑶也没用忘了平衡他的贤妻刘清梧。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上吊
虽然梅阶和袁瑛竭力隐瞒住九皇子世琳遇刺一事,最后废后顾氏还是知道了九皇子世琳遇刺的这个消息。听说废后顾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吓得差点昏了过去。多亏了凌真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废后顾氏才稍微好点。
只是废后顾氏在璘照宫中发了几天的呆之后突然队她的贴身宫女凌真说道:“凌真,你快找个机会让袁瑛或者梅阶梅公公来看看我。”
凌真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是她是不折不扣的忠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袁瑛或者梅阶找来。
因为凌真不敢让身处权力斗争漩涡的梅阶冒险入冷宫中,这一次特意让袁瑛去璘照宫探望废后顾氏。
袁瑛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悄悄去询问梅阶的一家。梅阶听了这个消息自然心痛无比,但是他不好意思入璘照宫安慰顾氏,也只能悄悄让人给袁瑛一盆君子兰,并且让她找机会送给顾氏。
虽然袁瑛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麻烦,但是因为梅阶实在牵挂废后顾氏,她不得不抱着一盆梅阶嘱咐已久的君子兰去璘照宫探望废后顾氏。
这一次袁瑛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衫,当然她也以为这一次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探望而已。
“这是什么花儿?”一看袁瑛怀中的这盆款叶植物,久病的废后顾氏好奇地问道。
望着这盆长势很好的君子兰,袁瑛微笑道:“启禀娘娘,这是一盆君子兰,是梅阶梅公公特意让奴婢给娘娘的。梅公公说这璘照宫中冷僻,怕娘娘闷得慌,特意送花儿给娘娘解闷。”
废后顾氏本欲推辞,可惜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似乎见过这种植物,只是她对于这盆君子兰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因此整个脑子被这一盆君子兰弄得头昏脑胀。
就这样,她就笑纳了梅阶梅公公送给她的君子兰。只是废后顾氏在接过君子兰的时候,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微微泛出一缕淡淡的笑容。
“袁瑛,九皇子的事情多谢你了。”过了一会儿,废后顾氏对袁瑛说道。
“奴婢深受梅公公大恩,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因此还请娘娘为了九皇子殿下努力保重自己的身子。”
袁瑛知道顾氏应该明白了之前九皇子世琳被刺杀的事情,因此也只能如此委婉的劝说废后顾氏不要因为担心儿子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我……我如今……在璘照宫,实在不方便照顾九皇子。因此我不在的时候九皇子殿下就交给你和梅阶梅公公了。”
很明显,废话顾氏没有听进去袁瑛的一句话,因此她说完这些近似于托孤的话之后就对着袁瑛一个小宫女跪了下来。
“小姐……皇后娘娘不要啊!”看到废后顾氏对袁瑛这一个小宫女下跪,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凌真突然大声说道。
而袁瑛也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这个大礼,因此也和凌真一起拉废后顾氏起身。
废后顾氏起身之后,望着那盆君子兰,幽幽叹息道:“你们不知道,在我心中,袁姑娘和梅公公值得本宫这一拜。”
“娘娘的话折煞我们了,我们本来就是紫禁城的奴婢,因此照顾好九皇子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本分。因此请您放心,我和梅公公一定会保护好九皇子殿下的。”
袁瑛不明白为什么废后顾氏会这样郑重其事的把她视若珠宝的九皇子世琳托付给自己。但是她处于一种责任感,还是答应了。
袁瑛走后,废后顾氏随即拉着凌真的袖子絮絮说道:“真真,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了。”
“小姐,奴婢不苦。”凌真望着从小到大伺候的小姐顾雅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