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因为我自己的私心没有让你再嫁，反而让你在我身边吃尽了苦头，最后落得一个冷宫的结局。”
顾氏望着凌真鬓角的白发，想到若是自己死了，凌真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璘照宫中生活该有多可悲。
“事到如今，奴婢我也看透了，这所谓的婚姻也只是那些臭男人们束缚女子的一个工具而已。若不是考虑到物议，奴婢甚至都不愿意第一次出嫁。”
凌真思考了自己和小姐顾雅桐的一辈子之后，终于在顾雅桐面前敞开心扉地说道。
“跟着我，终究还是免不了一世的孤独。”顾氏摇摇头说道。
“小姐嫁了皇上，又当了皇后，难道就不孤独。”在反驳这句话的时候，凌真目光炯炯，似乎含有熠熠星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或许从一开始，我和皇上就是错的。只可惜了你，最后阴差阳错还是在这紫禁城中苟延残喘一辈子。”
对于她和皇帝符烈钧的婚姻，顾雅桐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悔意。只是凌真知道顾雅桐始终忘不了那个人，而她也忘不了那个清雅如兰的少年给年少的顾氏带来了多么瑰丽的希望。然后他死了，一切事情都朝着一种极为讽刺的现实无情滑落。
“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只要奴婢觉得自己伺候小姐一辈子不苦不累就好了。至于别的，小姐……小姐又何须顾虑？况且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九皇子殿下还需要母亲呢。”只是为了安慰小姐那颗脆弱的心，凌真劝解道。
废后顾氏听了凌真的话，勉强对凌真笑了笑，仿佛是听进去了，只是一想起九皇子，她不得不狠下心肠来。顾雅桐知道她对不起这些对她好的人，但是她是一个母亲，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儿子。
顾氏等凌真睡熟之后，才从把自己的床单用剪刀剪成一条长长的绳子。之后就蹑手蹑脚地带着绳子和凳子来到一处房梁之下。借着淡淡的月光，顾氏用力把用床单制成的绳子抛过房梁。然后小心翼翼地踩着凳子，给抛过房梁的绳子打了一个结，再把自己的头放到绳子上。感觉绳子能够支持自己的体重之后，就把脚下的凳子一脚踢倒。换句话说，废后顾氏就在今夜悬梁自尽了。
凳子踢倒的时候发出一阵响声，这一点响声让本来已经睡熟的凌真有些清醒。而废后顾氏是千金大小姐出身，本身就没受过什么苦头。如今悬梁自尽的时候，很难不因为痛苦发出什么细微的□□声。听到这断断续续的□□声，已经有些半睡半醒的凌真突然醒来了。凌真一看顾氏不在床上，并且床单也不翼而飞的时候，就有些慌了神。她急的四处乱窜，自然发现了顾氏悬梁自尽的场面。
看到这一幕，凌真嚎啕大哭。但是她还是踩着那个凳子挣扎了把顾氏救了下来，由于顾氏悬梁自尽时间有些长，她的意识有些迷糊，就这样被凌真救下来了。因为怕顾氏在清醒之后继续自杀，凌真就用那根上吊的绳子把顾氏困得结结实实。
安顿好了顾氏之后，凌真一边忙着请太医，一边把这件事情嚷的满城风雨。当然袁瑛也帮凌真把顾氏悬梁自尽这件事情告诉了梅阶梅公公。梅阶不好意思出面，但是却给了袁瑛许多银子，要袁瑛把这些银子给凌真，好方便凌真去给废后顾氏请太医治病。顾氏寻思不成，又把凌真折腾了一通，因此颇为愧疚。
“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凌真一边给顾氏喂药，一边对顾氏说道。
“我这也是为了世琳啊！你说如果我死了，皇上会不会因此多照顾世琳一点点呢？”顾氏流着眼泪问道。
比起九皇子世琳，凌真更在乎小姐顾雅桐，因此她冷笑着说道：“事到如今，娘娘还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他为了姓岳的那个小贱人，居然背弃发妻。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娘娘寻死而顾忌嫡亲儿子？”
听了凌真的话，顾氏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放弃了自杀的举动。但是因为担心刚刚遭遇了刺杀的儿子，顾氏的身体还是一点点的消瘦下去。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明兰
顾氏的身体不好，最难过的人其实不是凌真，恰恰是一直看起来风清云淡的梅阶梅公公。一直以来，梅阶梅公公视顾氏为心中最要紧的珍宝，如果顾氏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梅阶梅公公恨不得和顾氏同生共死。
因为心情郁闷，梅阶梅公公不得不在京城散心先逛，就在他无意中四处溜达的时候。突然间他无意中走到了九门提督明符的府邸门口，并且还看到了明符用鞭子抽打一个灰衣青年。当然九门提督明符的身后则跟着一大群明府家仆。
九门提督明符性格粗暴鲁莽，但是却也是勇冠三军的猛士，并且他粗俗无文，性格愚直，经常在朝廷上得罪人，几乎没有什么人喜欢和他一块交往。也因为这个原因，符烈钧对于这种性格的人很是放心，故而把他提拔到九门提督这种位置上来。这明符也因为知遇之恩对与符烈钧异常忠心。因此已经私下里投靠废后顾氏的梅阶对于此人非常忌惮。
梅阶梅公公远远看了一眼整个场面，心中开始盘算起来。梅阶发现那个青年似乎比八皇子世瑶稍微大一些，因此大约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看起来很是羸弱，面部的轮廓虽然不大周正，但颇为耐看，只是脸上的一道浅浅的伤痕却破坏了整个脸部的和谐。梅阶仔细一看自然发现他的五官生的颇为分明，而他粗黑剑眉之下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却亮得熠熠生辉，虽然看起来颇为刚硬，但是那双显露出沉思和热情的眼睛却给人一种他本身不太规矩的感觉。梅阶略懂一点相面的技术，他知道这种人很固执，因此日后的结局不会好。因此梅阶看到了这个青年，突然像是看到了青年时候浅薄狂妄的自己。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梅阶便走到明符身边说道：“明提督，住手。”
“梅公公是你？”明符看了一眼梅阶，虽然他不太敢硬怼梅阶这个天子心腹，内庭大太监，但他目视梅阶的时候眉毛却微微一挑似乎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但是被梅阶冷冷看了一眼之后，他又老实地像一条哈巴狗儿。
“这是？”梅阶问道。
“这是小弟明兰。”明符有些忐忑地说道说道。
“他怎么了？”梅阶轻轻地问道。
“我安排他在我上朝的时候照管家里，可惜他痴迷读书，却把家里厨房给烧了。”不知怎么回事，明符谈起明兰的语气里充满着奇妙的愤怒。
梅阶心里明白，什么照管家里，都是骗人的，这个叫明兰的青年在家里也就一看厨房的命。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毕竟明提督你也揍过他一顿了。”梅阶梅公公并没有看明兰一眼，只是冷冷的吩咐道。
明符听了梅阶的话之后，随即就说到：“你这小混蛋，听见了吗？还不谢过梅公公，要不是梅公公求情，我早晚要打断你的腿。”
一听到哥哥明符揭露自己过错，青年双颊绯红，两眼低垂，显得很是不安。
因为没有了明符的抽打，他才勉强站起来。虽然看起来颇为狼狈，但是他却在梅阶面前站得很直，正好显露出他修长而匀称的身材。
明兰从小饱读圣贤书，对于书里面的道理一直有一种殉道者般的信仰感，他对于哥哥明符谄媚梅阶这种大太监很深不满，但是他迫于哥哥的淫威而敢怒不敢言。
就在明兰犹豫不决的时候，明符脸上已经有些铁青了。看到这一幕，明兰才不得不低头说道：“多谢梅公公。”
因为自己一直悲愤着，明兰居然忘记了是梅阶替他在暴怒的哥哥明符身边圆转。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就悄悄恶狠狠的盯了梅阶一眼。
梅阶梅公公对于明兰传恩将仇报并不以为忤，只是撇过头，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明兰想要激怒梅阶让他丑态百出，可惜面对的却是一对同样深邃而充满热忱的眼睛。他觉得一个卑贱柔媚的阉奴这么可能配拥有这样一双夺人心魄的熠熠双眸，这比自己被明符虐待更让他愤怒。
梅阶虽然不太看得起明符这一赳赳武夫，但是他却不得不和他寒暄一二。毕竟梅阶梅公公之所以能够统御大内，除了他作为太监狐假虎威借符烈钧皇权之外还有他妥帖的为人处事。虽然梅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明兰解围，但是他也不能因为明兰这个对他而言萍水相逢的人而得罪九门提督明符。
而年纪还小的明兰却没有对于梅阶梅公公这个人产生除了厌恶之外的其他情绪。除了他读了太多的圣贤书，积攒了太多对于太监的偏见之外，还因为明兰本来因为庶出的缘故，一直被嫡出的哥哥明符所打压虐待，他的内心并不因为度过很多的圣贤书而变得更加阳光明媚。
就这样明兰怀着抑郁不安的情绪回到了明符给他安排的柴房里休息。虽然只是柴房，明兰却把他收拾的很整齐，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床之外，就是被褥和一箱子的书。
也许是明符对这个弟弟太不上心，这么多年都没给他娶媳妇。如果明兰早日进入了平凡而冗杂的家庭生活，家庭的温馨和琐屑自然让他再也生不起一丝一毫当圣人的兴趣。但是他没有，因此只是守着这一箱子的书过日子。这才有了明兰这个人对于未来不切实际的妄想症
他记得圣贤书中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未来也将继续守苦，那一定是上苍要用苦难来磨砺一个宛如纯金一般炽烈无瑕的高贵人品。
表面上明兰的思想被四书五经拘束的陈腐呆板，但是他的内心酝酿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焰，但是他却无力发泄，平日里只能借着洗冷水澡或者默写《离骚》压制。可是越压抑，明兰就越容易沉溺于幻想之中，而明兰幻想中的绝代佳人自然是完美无缺地不似人类。
当然比起某个理想中的女子，少年的明兰更渴望着致君尧舜，澄清玉宇的伟大事业。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伟大事业究竟具体指是啥，但这也不妨碍少年人在午夜梦回时候的胡思乱想。
只可惜从一开始，明兰一辈子都看不起的大太监梅阶却早已将他的命运看得一清二楚。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永诀（一）
对于下堂发妻自杀一事，皇帝符烈钧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因为他现在忙着如何追封早逝的岳贵妃为皇后外加准备六皇子世琪册封太子的典礼。经过朝廷上一系列麻烦不断的扯皮之后，皇帝成功追封岳氏为怀淑皇后。而梅阶也忙着准备册封六皇子世琪为太子的册封典礼。
得知六皇子即将册封为太子的消息之后，废后顾氏一党和梅阶梅公公一党均如丧考批。而在麟德宫的袁瑛和玉兰两个小宫女也有些垂头丧气的。
玉兰搂着九皇子世琳的身子哭着说道：“殿下，奴婢无用。这太子之位还是被六皇子得到了。”
对于自己六哥变成太子一事，九皇子世琳反而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超脱。
对于玉兰的哭泣，他也只能说道：“玉兰姐姐，其实六哥如今成了太子，后来成了皇帝也未必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玉兰怒斥道：“娘娘为了殿下能够成为大秦太子付出了多少，您不应该就这样不思进取。”
袁瑛也听了玉兰的话，她突然感觉废后顾氏不考虑自己儿子的想法，一味要她当皇帝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也明白自己既然已经加入了废后和梅阶一党，那就有责任让九皇子世琳位登九五。至于九皇子世琳怎么想，想什么，她一介奴婢真的不敢接着想下去。
当然袁瑛在和玉兰照顾九皇子世琳之余，也偶尔去探望梅阶。只是每一次，她都看见梅阶佝偻着身子的忧伤表情。事到如今，梅阶已经无法在自己面前压抑自己这种亲信的悲哀了。这对于一向云淡风轻的梅阶而言无疑是一种最大的悲哀。
梅阶望着袁瑛凄楚的面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能成功？”
袁瑛心中虽然有千言万语，但是当她的目光和梅阶那温柔如水的目光一触，所有的质疑都化作了绕指柔情。
梅阶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袁瑛不说什么只是可怜自己罢了。因此他淡淡说道：“你不要担心，我……我就是拼死也不会人六皇子成为太子的。”
听了梅阶的话，袁瑛想要说：其实让六皇子世琪成为太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九皇子世琳似乎也不太乐意成为太子。
但是梅阶却会错了意，因此对着袁瑛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失败的。”
说完梅阶将漆黑如翼的衣袖一振，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袁瑛凝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梅阶去以死搏命，更明白这或许是自己和梅阶的最后一次相处了。
微风吹起袁瑛淡青色的衣袂，而袁瑛心中却想起来了一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汉乐府：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袁瑛本以为梅阶想着要组织一些死士刺杀皇帝，现在因为他忙着准备六皇子世琪的册封太子大典，事情忙碌，不一定有精力筹划如此精密的刺杀计划。
就在袁瑛有因为最近梅阶的风平浪静而有些放松的时候，整个事情开始朝着急转直下的方向蔓延。
一开始，袁瑛还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在册封太子的典礼上，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幸运的是太子六皇子世琪和皇帝都只是受了轻伤。就在参加典礼的众人以为事情差不多了结的时候，又有刺客袭杀皇帝会未来的太子世琪。虽然皇帝侥幸捡了一命，但是皇帝准备立的六皇子世琪却受伤而死。
大秦帝国刚刚建立，居然还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皇帝和太子，这让大秦皇帝符烈钧大为震怒，况且他最看重的六皇子世琪也死了。因此皇帝符烈钧特意下令严查此事。因为皇帝气疯了，所以整个参加典礼的人几乎都要被严查，当然负责典礼筹备的梅阶也不例外。袁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明白这一次梅阶没有成功杀死皇帝符烈钧，估计他的未来是要凶多吉少了。她知道梅阶执意寻死，她救不了他，最后也只是为梅阶临风多流一滴眼泪罢了。
果不其然，皇帝符烈钧很快就查到了梅阶。当然梅阶也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因此就让贴身伺候自己的太监小薛把一封信交给袁瑛。
他没有什么遗言，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在知道小薛把那封寄托了自己今生全部心意的信封都给了袁瑛之后，他坦然地迎接大秦皇帝符烈钧安排抓捕他的人。
当梅阶对着来人伸出手的一瞬间，面前有无数的人冲出来将他绑走，之后袁瑛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有好几次，袁瑛都确定梅阶应该是被大秦皇帝符烈钧秘密处死了。但是她掌权之后，并没有特意让人去寻梅阶梅公公的尸体，只是让人在大秦史书上写下了梅阶察觉到皇帝对他不利，索性逃出皇宫，从此隐居山林，逍遥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