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陆云带回董穆青,四处求大夫救命,却碰上了易泓,他亲自前来本是想看看这个长相酷似自己父亲的男人,却看见他在求人,派了自家大夫去诊脉,又拿府里有医有药想报恩说事,把他们两个给诳进府里。后面却突然告诉陆云他是易家失踪的小儿子,搞得场面一度紧张,陆云当即就要带人出府,却被对病人不好这个借口给挡下来。这才一直拖到人苏醒过来。
易泓本觉得这女人只是寻常的妇人,可七皇子齐邕和凤瑛都带着补品药物悄悄登门,更让他觉得这女人不简单,连公主都派驸马过来瞧瞧,还带来了府里的太医,这女人到底是何人,身处市井却认识这么多府门中人。
第十六章
第二日佛堂外
易泓跪在门外,叩头问安轻声说,“母亲,儿子找到小旭了!”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哄我开心,老婆子这个年纪了不指望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声音苍老却有力,随即响起念诵佛经的声音。
易泓依旧跪着,伸出左手,颤抖着声音说,“母亲您若不信,看看儿子手里的玉坠!!”
门吱呀被打开,小丫鬟从易泓手里拿过玉坠送到堂里,只听得佛珠撒地,人影倒地的声音。
“母亲,母亲怎么了?”易泓着急地探头问。
小丫鬟赶忙跑出来喊道,“大爷,老夫人看了眼玉坠昏倒了!”
“快,常玉喊崇大夫!”说着从地上起来赶忙跑进去看。
老夫人幽幽转醒,一眼便看见自己的儿子焦急地看着自己,轻声喊,“母亲?母亲你醒了,晓得儿子是谁吗?”
她伸出苍老的手想摸摸儿子的脸,易泓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儿子在,子瞻在!”
她嗓音苍老而沙哑地说,“旭儿,他...他在哪?你找到他了?”
易泓连连点头,吩咐下人把人叫来,“是是是,快去把五爷叫过来!母亲他就在门外,他已经成亲了!小旭回来了!”
易泓有些激动地说,“你们...你们见过,那日十里坡救下你和柏儿的就是五弟夫妇!”
“什么?旭儿他...”老夫人不禁留下眼泪,她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竟长的这么大了,那般孔武有力,那般健康平安,自己无数次幻想过孩子被拐子拐走,或者早冻死在荒郊野岭,如今...如今他还活着。
陆云小心拉着董穆青走进屋内,避开众人目光,怯生生地给躺在榻上的老夫人行了行礼,喊了声,“老夫人!”
“我的儿!”老夫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就要去看路云,如此大的年纪却小心翼翼地靠近路云二人,眼睛早年哭的模糊了,连人脸都看的有些重影。
易泓却有些不高兴,训斥陆云说,“你要叫娘!”
“无妨,无妨,叫什么都行!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伸手想去摸摸陆云的脸,却被躲了过去,眯着眼细看,像真像,像夫君年轻的样子,比泓儿还像几分。
董穆青却拉了拉他,将老夫人的手拉过放在陆云手背上,“陆云,叫她一声母亲吧,她是你亲娘!为人子多年不在膝下尽孝,你同我该向她磕头!”
“不,不用!”老夫人连连摆手,“旭儿不叫我我也能明白,这么多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接受的!老五媳妇,谢谢你,你对我们易家有大恩,是天大的缘分让旭儿遇见你,谢谢你照顾旭儿!”
董穆青却执意拉着陆云磕头,老夫人见状,抱着两人大哭不止,这么多年了,这梦醒了,是美梦,是好梦,她的儿子没有死,好好活着,健康平安地长大,还有个这么善良聪慧的娘子,不枉此生。
董穆青依旧是没恢复记忆,但身子却好的差不多,就这样在这深宅之中度过了三个月,她本以为易家高门大户的,必定是规矩繁多,妯娌之间也是事多,未曾想,老夫人治家有方,几个妾室生的儿子也早早分家,带着自己姨娘出府单过,并且都各在朝中任职,不过问主府的事,此番失踪多年的小儿子忽然回来,几个哥哥也是满心欢喜回府参加家宴,对陆云也是赞赏一番。
再说这长嫂柳氏出身名门,温婉大方,更是好相处,二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易云柏早已开蒙在南亭书院读书,不常回府,小女舒儿才不满一岁尚是襁褓中的婴孩。
府里还住着一位老家来的表小姐名唤易姗,同崔同知家的小姐们一同上的私塾。
府里各司其职,只有他们二人显得格格不入,整日都在府上晃大街,董穆青又有些想念她那个小铺了,每日可以做饭卖东西养家,充实又安心。
还有...当年的事!她刻意装作失忆,是想把杀手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谁知道一醒来就到了易家,她常常思索着这事皇帝是主谋,那还有翻案的可能吗?
凤瑛以为她还记得,便跟她说过那两个刺客的事情,他们那日追到之后,便立即下了大狱,齐邕亲自审问,却得出来一个没想到的名字,官家。
齐邕不可置信地又审了几次,他们却又供出了姜漳平。
姜皇贵妃的亲弟弟,齐邕的小舅舅,国公爷姜漳平。两年前因为贪污被判流放,如今怕是下落不明
齐邕已经因为这事闭门不出好几日,闭门之前却吩咐人一定要看好了那两个人犯,不得出半点差错。
现在连齐邕这头都不能信了,她到底该如何为佟家翻案,那些人证物证都在齐邕手里,想灭口的是他的父亲,而自己与他只是朋友罢了,孰轻孰重,所以她选择了失忆,躲在董穆青这个躯壳里,至少还能明白地活下去。
“穆青?”陆云轻声叫她,看着她望着窗外发愣,因为她又发病了,放下食匣就上去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事才放下心来。
“嗯?”董穆青点了点头,回头看他。
“公主怀孕了,你知道吗?我同你说过!”陆云说出话都觉得自己荒谬,可手里的请柬必须得给。
“嗯,是我的弟弟魏仕文的夫人,怎么?她...”董穆青带着关怀地眼光看去。
之前陆云将她身边的人事关系都一一捋了一遍,就连巷子口那个卖鸡蛋的大婶都说出来是欠了两枚鸡蛋的关系,自然也是知道公主和自己的关系,但更深层的关系他当然不知道。
陆云有些犹豫地说,“公主府送来了请柬,请你过府一叙!你若是不想去我可以去回绝!”
“不必,我正想去看看韵贤公主的模样,听说五公主可是绝色美人,上次魏老弟来看我,他的模样就很秀气,一直听他提起,我也想去看看!你要陪我去吗?”董穆青接过请柬,翻开仔细看了几遍,笑着问。
陆云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我会在门口等着,公主府不许外男随意进出!你若不舒服可派人找我!我会带你出来!”
公主府
董穆青站在公主府外,看着早已变了模样的旧府,和童年起那个大不同的家,这里更显得温馨而陌生,摸了摸门口的石狮子,忍下心里的委屈,由着侍女带路,进到更深的院子里,一路上种了很多的花,百花争艳、阳光明媚让人觉得舒心,再往里走,到了他们两人所住的正院,右边摆着才做好的木马,还有被加固了好几层的秋千,一些碍事的东西被拔除,换上了更平整的路。
看见公主隆起的小腹,她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想要起身来迎,却被侍女摁住,只好甩了那侍女一个白眼。
“民妇拜见公主殿下!”董穆青施礼叩拜,公主赶忙让她起身,将左右屏退,将门关好,拉着她的手坐下。
“董姐姐,话不多说,前日我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挖出来一个小箱子,想了想你应该会想看!所以叫你来!我也知道你装作失忆的打算,但我说过会帮你,就算是我亲爹也不会手软!”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被布包裹着的小箱子,布满沉锈,虽然已经被擦拭过了但还是能看出东西被保存的很好,公主将东西推到人面前,示意她打开。
“公主!我...”董穆青想反驳,可女人之间,是有第六感的,她第一眼看见董穆青就知道她不是失忆,而是装的,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本是装的满脸愁容,瞬间噗嗤笑出了声,犹豫地把包袱打开,箱子上的锁很脆,一掰就开了,董穆青看去,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瞬间哭成泪人,再也止不住眼泪,抱着箱子大哭。
“我同你说了,这事很难,但难也要做!”公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董穆青止住哭声,无奈长叹,将手里的破旧的针包紧握在手里,问公主,“可,那那人高高在上,又有什么办法!谁能抗得了他的命!”
公主压低声音悠悠的开口,“既身居高位,不思为百姓为国民,整日寻花问柳,不问朝政,一己恩怨猜忌亲子,屠戮大臣,牵连无辜!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高位之上!”
董穆青歪着脑袋看她,困惑地问,“什么?难道你们...早有打算?是谁?”
“你会见到的!这天下有能者居之,她会为佟家做主,重审当年旧案!我桓哥哥不会白死!你大哥也不会白死”公主下意识摸着腹部满意的笑着。
“我只是个小民,将这事告诉我,不怕我告诉给别人吗?”
“玉竹妹妹,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想为佟家洗清污名,而如今也只有你了!”
作为董穆青她公主年长两岁,作为佟玉竹她却比公主韵贤小三岁,这当面叫姐姐,背后称妹妹的,就有够混乱的了。
董穆青却一脸嘲弄地看着极其认真的公主,“原来你们是想拿我做棋子,并非真心想为我翻案!”
公主习惯地坐直身姿,握着董穆青的手,开门见山地说,“不,咱们是双赢,当年容氏谋逆案我也曾给哥哥求情,怎奈皇帝一意孤行,致使最后牵连那么多人!我们需要这旧案将皇帝打在地上不得翻身,你和佟家需要的是道歉,是告知天下人的一纸诏书,这难道不是双赢!何况,我有软肋在你这儿,你是除驸马外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这忽然之间信息量有些大,她竟然真的打算窜同外人,将她的父皇拉下皇位,毫不留情地,可见她似乎格外厌恶自己这个父亲。
“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这天底下还有敢反抗自己父亲的人吗?何况是成长于宫墙之中的五公主。
听闻二公主脾气大时常和驸马吵架,上不敬公婆,闹得整个尚书府鸡犬不宁,还闹上公堂差点和离,七公主更是蛮横,与七驸马成亲后才一个月就把驸马腿给打折了,后来因为嫌弃驸马不求上进当街辱骂,被七驸马当街拿笋干撒了一脸,结果又双双被关进府里闭门思过,百姓都言做天家夫婿要颜要才更要命。
公主下意识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鄙夷地说,“他吗?他也算是我父亲吧,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进宫的吗?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强娶他人未婚妻子,我母亲抱憾至今,故而我自小被母亲厌恶,我自小因为这张脸而备受欺辱,才想着逃出宫去,可被送回宫中,可那人只是将我关进房里思过,后宫佳丽三千被收入后宫却还不收心,每一次出宫都使得别人生离,在高墙大院里了却残生,可他却活的逍遥,将政务国家托给他人,自己只顾吃喝玩乐,琼州洪水,奏折像雪片一样飞进皇宫,可他呢,早溜出宫去寻乐子去了!致使灾情延误,死伤近万人,他却只是轻飘飘地下旨加官进爵,将那数万人命轻飘飘的掩盖过去!!”
公主不理会董穆青诧异的眼光,给她添了一杯茶,“凤瑛同你说过姜漳平吧!他是皇帝的刀子,替他杀了不少人,可却因为贪污被判了流放,他走之前留下了保命书!”
“什么保命书?你怎么知道姜漳平的事?也对,他也是你们这个计划的一环!可他生死未卜,如果他做证,或许比我有说服力!”
公主微微摇头,看了看将目光偏到一边的董穆青,继续说,“他会赎清他的过错,但你,到京都来已是困难重重,如果你不愿,我们会找人代你入宫!你会继续是董穆青!”
“你大可以回去仔细考虑,随时可同我说清,不说别的,还记得你答应我们要这孩子平安降生的事吗?我和凤瑛都说他得叫你一声干娘,这个总行吧!”她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气氛,给董穆青看了自己的缝制的玩偶。
董穆青接过玩偶,反手握住韵贤公主的手,坚定地说,“不,这事我不用考虑,我活着就是为了佟家有朝一日能平反,任何代价我都能承担,那么多人为了我能活下来拼上性命,我若是就这么逃走,我自己会瞧不起我自己!”
“嗯!我...”董穆青忽然眼前一亮,好像想到了什么,拉着公主急切地问,“公主府里你捡到这个箱子的地方是不是一个破旧的小院,那里不远处还有个被荒草掩盖住的狗洞?”
“好像是这样!可下人说狗洞早被封住了,你是说...”公主疑惑地看着她。
“我知道他们想告诉我什么了?公主,能让人带我去你们发现箱子的地方吗?”
韵贤公主带着董穆青到那个早就废弃的小院去,董穆青摸索着好像在找什么,两铲子下去,铲头似乎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一定在这!”董穆青挖着什么,最后更是弃了铲子,改用手挖,手被陈年旧土盖住,她轻轻擦去上面的尘土,一个被油封的布包压在石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