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养着养着就真的忘了。
青姨娘病缠绵了大半年,眼看是快不行了。她强撑着不肯去温家报信,临去的那月,温通用捐给总管的钱混得了差事,温通来辞别时,她拿出唯一的一个银项圈给温通,恳请他去莱县请一请自己的哥哥。
青姨娘生得好,年轻的时候在温家滋养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见犹怜,她那样求着温通的时候,向来只知权衡利弊的温通竟然心也软了一次,他实在无法拒绝。
青姨娘最后说:“阿鱼,就由她舅舅做主吧。”
后来,温宣鱼被莫朗带走了。
温通只做不知,十多年后早忘了这事,直到上个月突然几个黑衣汉子,在暗巷带走了他。
他被蒙着眼睛带到一处宅子,扔在地上,听着上面的人问关于温宣鱼的话,他犹豫一下,一脚就踹到心口来。
温通知道瞒不住,便将自己摘出去后,再真假掺半说了一说,假的部分自然是当日是莫朗自己偷摸带走了那个孩子,温家人并不知情,只以为孩子死了。
对方赏了他二十两银子,然后又交代他等他去接人的时候要做些什么,这才让他回去。
然后不过两天,温仓就将他叫了去,要他务必将这位素昧谋面的小姐请回来。要全须全尾,要毫发无伤。然后又安排了几个护卫同去,说要是对方不识好歹,便打死送官。
温仓不动声色答应下来。
他第一眼看到温宣鱼的时候,便惊了一下,那一双眼睛和青姨娘太像了,几乎不用多想,这就是她的孩子。
但又不同,豆蔻少女眼眸是柔韧的光,因并不自知的美,天然去雕饰,看着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便想,大约是那位贵人看中了这位四小姐,想要弄到手里。
只是又有些疑惑,若是这位四小姐在乡下莫家,要得了不是更容易?后来又想,大约那位是有些身份的,也有些用心,想名正言顺要正经纳成姨娘。
是以对温宣鱼的态度也更是不同了几分。
温管家说完了温家的长辈和现状,温宣鱼又问温管家家里的姐妹情况。
温管家的回答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现在的温家二房在明路上连她在内有两子四女。
除了二郎温瑾、已出嫁的二姐儿温宣瑷和三姐儿温宣珠,剩下都是庶出。
庶长子是已经故去的一位香姨娘生的,而小女儿则是眼下温康氏身边抬的一个柔姨娘生的,现在年纪尚幼。
温管家倒是不瞒她,点拨了一句,说温家虽面上还有架子支撑,但大户人家大有大的难处,现在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姐儿们年纪尚幼,两个公子都在想办法先谋事读书,故而都没有谈论成家的事。
温宣鱼心里明镜似的,莫管家这话,不如换个说法,温家现在亏空厉害,别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便是下嫁,女儿体面的红妆恐怕都凑得为难。
这也是上一世温仓最爱骂儿女们的话。
“合着一个个都是讨债的,半点拿不回来,这也陪嫁,那也不够,又要脂粉,又要钗环,将我们两个老骨头捣鼓了也不够。”
其实上一世在温家过了一年多,连温宣鱼都搞不清温家到底为什么可以支撑那么久。
温家是大户人家,祖上也是阔过的,现在的宅子在温家手里从前朝住到了新朝,依旧是阔的架子。
但从老侯爷之前就不行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更何况温家这一堆败家子。
眼下温家袭爵的这位侯爷,也就是她的大伯伯,膝下只一个病恹恹的女儿,他自己领着一份供养,所有的支出银钱都用来礼佛求来生,流水似的送到各个佛窟里,根本顾不上别的,夫人去世后,他直接住在了家里的佛堂。
而二房温宣鱼他们这一房,除了日常公账的那部分聊胜于无的份例,他们基础以外的收入来自哪有时候连温二老爷也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有个好母亲,他有一张好嘴巴,没钱了就甜言蜜语哄着老太太。
就好像老太太那里是个挖不完的金山。
这位温二老爷说不出是阔气还是吝啬。住的宅子里面的碧纱窗几年都舍不得糊一下,秋日晚上起风的时候,小姐和公子们只得把自己的披风或者大氅挂上去,然后沾了水或者褪了色,又嚷嚷着叫他们花钱去做新的。
他们各自分餐,常常正餐只用一两个菜,但等到了晚上,又嚷着饿,然后厨房重新开火再做一顿,而且常常所有公子和小姐还有温二老爷的时间非凑在一起,于是厨房便开始吵吵嚷嚷起来,这个时候只能看谁的嗓门和脾气大,脾气小一些的,常常混不到东西。
家里长年累月都是争执和吵闹,只有来了客人的时候,那让人脚麻的和和气气那一面才会重新显示出来。
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这一房的人儿,虽然嫡母温康氏生得姿色平庸,但无论嫡庶,公子小姐们各个都生得出众,一眼看去,不说话保准就是小姐公子的模样。
漂亮的模样谁都喜欢,温二老爷有时候也会对这些漂亮的子女们突然的阔气,特别是他刚刚从老太太那里拿了钱的时候,碰上家里的小公子小姐们总能再截留一点下来。
但这样的情景在今年发生了变化。
今年夏天,嫁出去的嫡长女温宣瑷怀孕待产,堪舆师算了屋舍位置不好要迁居,结果在搬家的时候,她的嫁妆不知怎么就漏出来一箱,偏偏就是那一箱,摔翻在地上,原本半箱子的珍宝珠玩,下面都是幽幽绿的黄铜。气得大女婿当场甩了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