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韧,那晚的事你有何看法?难不成先太子府真的还有旧人在世?”
先帝的孝昭训皇后是她的亲姨母,她自幼长得宫廷,也时常出入太子府,软刃上的枭鸟痕迹她再熟悉不过。
但是谢宵行事狠辣,他出手向来斩草除根,当年太子“谋逆”,他一道圣旨满京城杀了个血流成河,唯恐一个不慎,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
太子府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过后只剩下断墙残垣,寸草不生。
“这些年我也多番查访,民间偶有先太子尚存于世的传闻,但每每不是招摇撞骗,就是被谢宵捷足先登,多半都是假消息。”
温泽帮她调着方子,突然抬眸问了她一句:“阿姐,你可希望先太子还活着?”
毕竟那是他们的表哥,姨母曾经是那样的疼他们,太子宣是她唯一的血脉了……
“希望,却也不希望。”为了那把龙椅,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她微微一停顿:“对了谢宵他,是不是已经没了大碍?”
温泽倒是自信满满:“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的死去。”
梁雁鸣,不……
现在应该叫她成碧了,自从温泽说他三年前捏过一具傀儡跟她有八分像之后,她一直怀疑梁雁鸣这身子也是他拼凑出来的,像倒不是很像,也就只有五分。
二八年华的少女,就算是出家为道,也是带着少女特有的明媚娇羞与甜美清新,光洁饱满的额头,盈盈秋水的桃花眼,只是现在的五官相较于之前,少了两分勾魂摄魄的艳色,却多了三分温柔如水的清丽。
但是她的眉间却总有散不开的哀愁:“阿韧,我醒来已有数月,你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
六年前成家军在蠡河到底经历了什么,七万大军全军覆没,他帐下的燕云十八将尸骨无存,他们都是和温泽一起长起来的,情同手足,少年将军,个个能征善战,意气风发……
他又是如何死里逃生,容颜大变,一跃成了什么玉溪山云清观的天一道长,不只是精通岐黄之术,甚至能聚魂魄,识鬼神。
她睁眼之时,人已经身在京师千里之外的玉溪山,初初他甚至还不愿与她相认,他只让她叫他“道长”。
偶然间一清晨,她听云游四方归来的避尘道长,玩笑般喊他“温泽”,他到底是谁,她便一清二楚了。
女子十五及笄,她的字祖父早早就示下,但是男子二十加冠,旁人只知道成王府的小世子叫“成琢”,却不知道他的字……
那是因为成王府那位天资不凡,英姿勃发的云麾将军,很早就死在了战场上,马革裹尸之时不过才十六岁,尚来不及加冠取字。
但她是听祖父说过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取“星河”二字,意在岁月清欢,无忧无虑,成琢则取“温泽”二字,意在君子如玉,适温宜泽,又怕玉太过于“脆”,所以乳名便唤“韧哥”。
☆、第七章 病美人
她没等到温泽的回答,这时知雪突然敲门:“道长,姑娘,陛下身边的阮总管过来了~”
原以为阮显过来是要宣温泽,却不曾料想谢宵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召她去正阳宫。
“总管,不知陛下召我所为何事?”
阮显却守口如瓶:“老奴只负责传旨,陛下请落云仙人到正阳宫一叙。”
她颇为为难的看了一眼温泽:“这……”她和谢宵还有何好说,难道他要听听他成家那一百二十六口的亡魂,一一诉说冤屈吗?
温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嘱咐道:“去吧,到了时辰师兄去接你。”转头又颇为有礼的对阮显道:“我这师妹从未下山,若面见陛下时有何失礼之处,还往总管多多担待。”
“法师客气了~”
说完她便跟着阮显一道去了正阳宫。
从献贤殿到正阳宫还有一段距离,正是日落时分,阖宫上下还未曾用晚膳,而西边余霞尽黄昏,而巍峨的正阳宫却显得更加庄严与冰冷。
宸宫当中有数不清的冤魂,她被困在此地数载,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也听过了许多的故事,前朝嫔妃又或是本朝宫人,多是尸骨无从寻找的可怜人。
他们因为怨念成为亡魂,一直在身死之处徘徊不去,除非是有当世人捡到他们的骸骨,带回家乡好好安葬,才有机会转世投胎。
否则就只能无止尽的等待下去,直到忘记一切,连自己一并忘却,然后魂飞魄散,随风而去。
她成了活死人之后,前几日也曾去会过老友,比如那位冷宫的太妃,她求她帮着她报仇,但是却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何况百年已过,是是非非早已经白骨一具,黄土一抔,仇人早已经转世为人,恩恩怨怨又何从查起。
这正阳宫,生前她来过无数次。
在最后那仅剩不多的日子里,他不再把她拘在未央殿,而是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同寝同食,同卧同眠。
衣裳是他穿的,饭菜是他喂的,她就像没了灵魂的傀儡,不说话也不动弹,眼神全然没有焦点,他说要就寝了,她才会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