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皇后的陪嫁董女官,都被派给了她,而那座昭华宫里里外外被死士围成了铁桶,宫里的神御军甚至在她宫外重点布防。
他赋闲在家两月,似乎又过回了之前读书品茗的消遣日子,她却再难得见一面,幸好曾驯养信鸽,一来二去,□□日间也能见她笔迹,寥寥数字,话语不多,不见抱怨,唯盼君安。
谢宵他在宫中眼线颇多,即便昭训皇后看得再紧,衣裳膳食,珠翠脂粉总有可乘之机。
从宫里眼线流出的蛛丝马迹,道听途说中也能拼凑出她今日偷吃了什么糕,又悄悄瞧了什么话本,甚至宫里司礼女官教她礼仪时,想象出她是如何插科打诨,耍赖逃课的,想到此处薄唇微勾,灿若三月春阳。
萧凝裳也时常往府里送些茶点和衣物,一针一线皆是这位念慈郡主的心意,但那些鞋袜里衣谢宵不是随手赏了人,甜滋滋的米糕就是为了狗,后来那再来恭王府上送“心意”的,便总会嘱咐一句“这糕是清河郡主做的,袜也是郡主封的”。
谢宵如何不知旁人那弯弯绕的心肠,她的阿妩受自小受成王耳濡目染,志在四方手握枪刃,若是个男儿,肯定也如其弟阿韧那样豪爽疏阔,即便知道那是她为自己手拙拿不起绣花针,亦学不好女工而推托,而那细密的针脚……真可谓是“丑态百出”。
但不知从何时起,宫里关于清河郡主的流言蜚语渐渐变了样……
“清河郡主今日去东宫,可是给了徐良娣好大的难堪,竟然直接下令掌嘴五十,徐良娣一直得宠,这下太子殿下那里可没法交代了~”
“你们不知道吧,皇后娘娘竟然让清河郡主学着料理宫务,她可是皇后娘娘钦定的太子妃!”
“成王家那位飞扬跋扈的郡主娘娘,与太子是自小的婚约,民间话将这还没过门呢,她竟然出手将东宫过半的姬妾遣散,却送到行宫去服侍太妃去了,眼下太子身边服侍的只有有名份的几位娘娘了……看不出清河郡主竟如此善妒!”
……
她在东宫里“胡作非为”,倒真有言官上书,说她品行欠佳,更无淑德之态,如何能为太子正妃,更何况担一国之母的重任,皇后娘娘倒是时常教导赞赏。
成碧料理宫务上手极快,她本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透,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尚宫局几位资历深厚的一等女官,哪位不是连连称赞,夸她“有当今中宫之风”,太子能聘之为妻,是东宫大幸。
皇后以前哪怕身子不济,也亲自指导她学些医经药理,如今太子偶感风寒,竟派上了用场,听闻清河郡主衣不解带,于病床前照顾太子几天几夜,榻前温语,药香氤氲,两人竟生出些许情意,皇后娘娘是看在眼里悦在心中。
☆、第三十八章 山盟海誓
金秋九月,听闻近郊小孤山上的金桂开得正值时宜,他寻她十次,便只有一次能看看赴约,却也是姗姗来迟,敷衍神慌,问她却久不言语。
念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金桂这股恼人香袭人心怀,沁人肺腑,秋日满树金黄,往日是一等一的美景,如今秋雨徐徐而至,渐密渐浓,遂成凌厉之势,将桂花无情催落,雨水和着泥泞脏了一地金黄与馥郁。
他长身玉立,手里撑着一把八十四骨节的清墨纸伞,站在桂花树下,自清晨等到黄昏,自始至终都没有等来那一袭灼灼红衣。
却有一人身着织锦绣蝶纹的白裳,悄然而至,声音清婉痴痴唤了他一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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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三月,她对他避而不见,躲之不及。
宫中的内廷司却越发的忙碌,听闻皇后娘娘沉疴又犯,缠绵病榻,每日光靠着参汤补药吊精神,眼下只盼着太子大婚冲喜呢。
十月末秋竟隐隐起了北风,北边作乱的流寇越发难对付,近来竟有歹人混入京畿重地,巡防营每日挨家挨户搜捕,是闹得鸡犬不宁。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难熬,连狼豺这些猛兽都从密林潜出捕食,京郊山地为此闹出好几条人命。
以上种种不过邻里街角,鸡毛蒜皮,这日京中竟真的除了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前往灵隐寺为皇后娘娘上香祈福的清河郡主,竟然在寺中里重兵随扈下离奇失踪了。
有人说郡主是被歹人掳走,有人说郡主是贪恋秋色,误入山林深处,才被野兽抓走,也有人说这位郡主命有仙缘,在玄天观得道成仙了……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百姓只知宫中派出了许多人马,甚至连御前的神御军都出动了,几千人将玄天观方圆几十里山林翻了个底朝天,却难寻郡主芳踪。
秋风萧瑟的雨夜,他矫健身姿带着她骑马穿行在斑驳又诡谲的林间,不知疲倦的往前驰骋而去,而身后纷乱的马蹄声夹杂着阵阵嘶鸣,他将她护在身下躲避刀光剑影。
泥泞不堪的地面,鲜血洇红的下裙,七零八落的尸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喧嚣的山林终于归于平静,他脸色苍白却依旧抱着她下马,好容易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洞穴,成碧才发现他们身后蜿蜒出那一路的血渍,是来自他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谢宵蒙面带人劫走了她。
那些人有解救她的护卫,背地里出手的暗卫死士,也有刺杀他的刺客,更有其他说不清来历的人刀剑相向,有人拿刀砍向她的香肩……场面极度混杂之下,他骑着他的烈马“云骋”带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你受伤了?”她的手堪堪碰到他的额角,带着女儿家融融的暖意,却被他躲开了。
“我去拾柴生火,你待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他生冷的吩咐,哪怕自己有伤在身,临出去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外面天冷,你体弱易感风寒。”
成碧那只手抓空,呆呆的愣在那里,那张明艳的脸上些许污迹沾染,喜悲难辩,但遮掩不住她俏丽可人的眉眼,只能落魄的收回手。
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火焰带来的光和热驱散了周围挥之不去的黑暗与寒意,温暖渐渐渗入四肢百骸,他冷了她一晚上,不曾言语理睬,只背过身去闭目冥思,肩上那不大不小的伤口似乎习以为常。
她被他护得很好,身上只上襦被雨淋湿,便解了系带架在火旁烤干,想起自己怀里似还揣着一块咬了一口的桃花酥,她想了想还是放在他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