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崩世前,曾紧握着她的手苦苦念着一个男子的名字,她唤他“桓珩”……
成碧就算是再孤陋寡闻,也听过隆盛二年“崇庆四君子”的盛名,而桓珩正是当时四君子之首,姿容绝世,文采斐然,同她父王并称“文武双璧”,隆盛二年被谢崇钦点为探花,他本为魁首,但因考卷末尾落笔之时,不小心滴落一滴豆大的墨痕,故又了“墨点探花”的美誉。
成碧千算万算都不曾算到,姨母入宫前竟与这位“墨点探花”有一段情,更在大婚之前就珠胎暗结……
这便是后来萧凝裳献给谢宵的绝密,也是谢宵发动储华之变夺位的最大筹码。
先帝谢崇一生后妃无数,纵欢渔色,却不料自己最器重最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竟然是他此生之辱,而那个冷宫出身最卑贱,自己最看不起的儿子,竟是他最后唯一的指望。
其中内幕成碧并不全然知晓,只知那年寒冬奇冷,姨母的身体每况愈下,而谢崇正沉浸在刚刚进宫的那批明媚鲜妍花一样的采女中,未央殿的门他十数年不曾踏入了。
原本只待太子大婚,储君监国一切顺理成章,但是自冬至夜后,谢崇便免了太子请安,三日后更是褫夺太子玺绶,又调禁军幽闭东宫,宸宫不明所以之下就变了天。
为了躲个清静,谢崇躲进来宸宫东南五十余里的储华宫,身边跟了数百美人,其中更有新进得宠的华美人,也是陛下刚刚册封的夙华夫人,因被太医诊出有妊月余,一步登天晋位夫人,被当成宝贝疙瘩带在谢崇身边。
成王成准请辞,谢崇环顾身边竟无可用之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命手下宦官持兵符调两千神御军驻守储华行宫。
昭训皇后在前朝后宫经营数十年,怎么不会有眼线蛰伏圣驾身侧,原以为不过是太子于东宫招.妓,德行有亏。
后来蛰伏谢崇身边的小黄门冒死闯宫觐见姨母,才知事先是念慈郡主持先太后血书入了正阳宫,此为诱因,才致陛下动雷霆之怒罢黜太子。
她回献贤殿这些时日,內侍大总管阮显几乎是一日十趟的往这边跑,不厌其烦却总还能找出些名目,见她不喜珠玉,便想方设法从民间淘换新奇有趣的玩意,眼见着这库房多得都快堆不下了。
折竹替她梳妆,因要见客觉得她容色稍淡,还想往她脸上搽些胭脂:“姑娘,阮总管的意思连奴婢都看得明白,无非是请你去看看陛下……”
她闭目小憩,神色慵懒倦怠:“我刚从含章殿回来不过两日,再说他未曾宣召~”
成碧出身将相世族,他成家也是随□□鞍马定天下的开国功臣,得封王爵,镇守西南,世袭罔替,自小什么稀世奇珍异宝未曾见过,这些时日她得宠于君前,除了谢宵赏的阖宫送的,连文武百官都闻风而动,往她献贤殿这弹丸之地争向献宝,她倒是挑花了眼。
折竹刚进宫时头上不过两素银簪子,如今竟也换了碧玉簪,连右手腕上戴的玲珑翡翠镯也价值不菲,那是旁人想走门路,刻意孝敬她身边人,两婢子素来谨小慎微,这般东西自然是成碧嘱咐她们心安理得的收下,而且来者不拒。
这几日切切实实的荣宠,倒让成碧觉得当宠妃委实是件苦差事,效妹喜撕丝绸锦缎,仿贵妃要荔枝红樱,小厨房里没日没夜熬着千年人参百年灵芝,她却一口未喝全当了浇花水,就差照着褒姒烽火戏诸侯了。
后来才知宸宫库房里的绫罗绸缎,奇珍异果和着那些药草,早就堆成了山,便是她一个人折腾浪费上几辈子,还绰绰有余。
“世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意浓情深,彼此欢喜之人总觉得时时刻刻黏在一块,还犹觉不够,为何姑娘总待陛下冷冷的?”折竹梳着她三千青丝。
“我记得你与知雪可是今年及笄?心底可是有了意中人?”
“姑娘莫要打趣婢子们,奴婢与知雪正是今年及笄,奴婢生在九月,而知雪是初雪生人~”
成碧睁眼,眸色如深道:“我虽出家为道,但佛家曾有禅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男女情爱不外如此,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若她为儿郎,大可刀枪剑戟与敌厮杀拼命,现如今却只能在这宸宫里算计人心,尔虞我诈,最为不耻。
“奴婢还是不懂……”
她转身看到折竹眼底那一派的天真,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成碧,“千依百顺是下策,若即若离是中策,求而不得才是上策。”她抚了一下折竹的肩膀,“无碍,以后慢慢便懂了~”
☆、第四十一章 伪君子
他是帝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九五之尊,万人之人,自然会有人对他百依百顺,毕恭毕敬。
她既然谋心,互相利用,“情丝绕”的蛊毒月圆之夜才会发作,她又怎能让他称心如意?
扬汤止沸哪及釜底抽薪,她要将萧凝裳一步步送上高位,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再看她重重跌入深渊万劫不复,你看不过刚刚被她夺走那不值一提的“宠爱”,她那贤良淑德的伪善便按捺不住,对她出手了。
“我昨日刚刚新制了一些太极驻颜丹和芙蓉香肌膏,连着长宁宫所求的金丹,让温泽身边的瑞清一并送去给贵妃娘娘~”
“诺。”
她上妆的时辰久了些,只能赶忙着人将殿外久候的圣女艳秾请了进来,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奇香,一股似兰非麝的奇香扑鼻而来,馥郁靡丽,经久不散,成碧闻不出来,但她身边人早就沉浸其中了。
“落云仙人玉安。”
“圣女妆安。”
两人互相问安,成碧这才抬眼看清这位大名鼎鼎的西南九霄族圣女,不着那身张扬的红裙,身上秋香色烟纱碧罗裙上绣连枝栀子花,而婉约精致的发髻间点缀玳瑁和琥珀,西南女子的神秘魅惑与大渝闺秀的清新雅致在她结合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