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轻轻说了一声,“……是在心疼。至少是有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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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二十一年。
嬴煦记得,那年阿爹有出去打仗,大哥也一起。这原本是很常见的配置,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
只不过那一场战争特殊在谢景琛也去了。
是他主动请缨,在明光殿外跪了三天,和先皇求来的机会。
当时军营之中原本很多人都在怀疑猜测谢景琛这位“娇生惯养”的皇子是专门来蹭军功的,他一开始去的时候,很多人都不喜欢他——谁会又喜欢明明是自己用命拼来的东西,结果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个“他人”呢?
不过后来在大军凯旋而归的时候,谢景琛却是那些将士们打成一片。
而谢景琛,也是在那一场战争中成名。
在他们才刚回来的时候,嬴煦也曾夸过谢景琛做的还不错,看在他弄出了一点名堂的份上,她就原谅他了。
后来才知道,随军出征,从被排挤到被接纳,是因为他一直都冲锋在第一线,他入了陷阵营。
——陷阵营,最容易博得军功之处。盖因陷阵之士,冲锋不着盔甲,有死难生。
这是因为生活率极低,所以只要是陷阵营中的,一场战争以后还能够活下来的,都会得到极高的回报。
那次是她找谢景琛的时候,无意间撞破到的。当时他正好是在房间之中换洗着绷带,嬴煦找谢景琛一向都是直接就去,所以恰好就撞了个正着。
嬴煦至今也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她推开门,见到的谢景琛,少年□□上身,床边是刚换下来的染血绷带,原本干干净净小麦色的胸膛上是各种各样的伤口,每一道都很触目惊心,而最为令人惊惧的一道,还是心口旁的箭伤。
嬴煦其实并不是没有见过受伤的场面,她到底父亲是大将军,兄长也是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以前父兄出征回来以后她也曾硬性的要看他们受没受伤,伤到哪里。
但谢景琛……
嬴煦实在是没有想到究竟是如何才能够让他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人弄得满身伤痕出来。
“疼么?”那个时候,就看了谢景琛半晌以后,嬴煦问出了这样的一句。
而当时的少年在听到这句后,则是眨了眨眼睛,有些受宠若惊的小心问道:“阿煦……是在为我心疼吗?”
“……蠢货。”
嬴煦是这样回答的。
……
听清嬴煦方才说了什么,谢景琛顿时间就呆愣住了。
他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在做梦吧。
因为不久之前嬴煦答应了嫁给他,所以导致心态都有些发飘,才敢做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来。
随后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在嬴煦看傻子的目光之下才不可置信的说着,“原来真的是真的。”
到现在,嬴煦也懒得再去嫌弃这傻子,只是有些无奈道:“我当年,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不过现在想通了。”
嬴煦从前一直都不懂,为什么谢景琛好好的一个皇子非要去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之上。
平白无故的害得她要多担心一个人。祈福也要再多带上另外一个人的。
不过直到今天听完谢景琛说的祥公公找他的事情,又知道谢景琛其实是喜欢自己很多年,嬴煦好像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他当初是在做什么。
皇伯伯尚且如此,她阿爹当年恐怕更加看不上这个“想利用她”的狼崽子吧。
所以谢景琛想博得她阿爹的正眼。而在战场回来以后,阿爹的确是对他有所改观。
但也只是有所而已。
“我好开心……”刚刚为了给嬴煦涂药而半跪在地上的谢景琛仰起头,一双小狗眼再度变的湿漉漉。
随后他又道:“不过开心之中,又有一些难过。”
“为什么?”嬴煦不解。
谢景琛轻轻垂下眼眸,道:“开心是因为阿煦在乎我,可难过是嬴煦因为我而心疼了。”
他只希望嬴煦永远开开心心的,带着那份永不低头的张扬骄傲,灿烈的活着。
而当年他没有同嬴煦说自己受伤的事情,其实也并非是害怕嬴煦心疼,他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单纯的觉得,伤太多,不好看,丑到她了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嬴煦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抖落打下一片阴影。
她语气平静的说着,“可是,谢景琛,我还是不喜欢你。”
甚至因为他是她身边最久的跟班,她连情感上的感动都没法给他。
——谢景琛对她好,对她而言,是理所当然的。
“谢景琛。”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手指抚上唇角,“就算是吻你的时候,我也没有因你而心动。”
“这有什么关系?”
他倏地就笑了一下,少年人弯起眉眼,笑容干净,道:“我是知道,并且一切都心甘情愿的啊。”
他在付出的时候,本就没有图求嬴煦的回应。
毕竟那些又不是嬴煦要他做的。而是他这只飞蛾,贪恋火光温暖。
第32章 [V]
听着谢景琛的这番话,嬴煦只是回了他一句早早就说过他无数次的,“……蠢货。”
而这次也早就习以为常的谢景琛则是温柔着眉眼,很是认真的说着,“小狗本来也不需要聪明,只想听主人的话就够了。”
“那你就一点都不恨皇伯伯吗?”她问。
谢景琛笑着反问道:“我怎么可能会恨阿煦的长辈呢?”
是的,嬴煦的长辈。
谢景琛心知,在嬴煦心中,他的父皇是这世上最好的长辈。所以在他的心里也自然是将对方给贴上这样的一个标签,而非是自己的生父。
反正对方也没有拿他当过儿子来看待。同样他也不需要。
他只要有嬴煦的可怜就够了。而旁人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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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琛从未央宫之中收拾完嬴煦要带回去的那些东西的时候,嬴煦仍然是在画着那副原本画给谢景琛的画像。
她的手之前疼的并不严重,只是短暂的一阵儿的阵痛,在过去的那段时间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而且还涂了上好的化瘀药膏。
更何况……用来咚谢景琛的那只手也是左手,别说是现在已经没了什么感觉,就是真的还在疼,嬴煦想要做这件事的话也不影响她的动笔。
嬴煦的心气很高,而心气高的人大多好强,做什么事情不做也就罢了,一旦做起来那就要力争最好。
所以在决定了要认真的给谢景琛画上一幅画像以后,就一定要将它给做到自己的极致。神思认真的低眉垂首在桌前抠着细节,谢景琛走过来的时候,头也不抬一下的完全不去看他。
看的睁着一双湿漉漉眼睛的小狗不由得伸出手去摸那幅画,试图提醒着主人本体就在她身后,回头看看她生动真实的小狗。
而对此,嬴煦则是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爪子,无情表示道:“别打扰我。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
听的谢景琛只能够眸光瞪一瞪纸上的自己,自己同“虚假的”自己吃着飞醋。
随后在自己又搞着小动作,试图吸引嬴煦的注意,结果全部无功而返之下,谢景琛委屈巴巴的彻底收起了小狗爪。
转而出去自己找着别的事情做去了——谢景琛忽然之间就想起来,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在进宫的时候交给下人的那包美容养颜的汤药应该熬好了。
趁着现在嬴煦没有时间搭理他,先去把大夫开给自己的药喝了,美容一下,然后再去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而等到那个时候,他想,阿煦的画应当差不多的也要画完了。
谢景琛在心中做着再好不过的打算,然而却偏偏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
谢景琛喝完了那美容养颜的汤药之后,自我带上了喝完之后真的好看了一点的滤镜重新回到嬴煦身边。
正当他欢欢喜喜的从嬴煦手中接过,那已经让下人装裱过的卷轴画,心中想着要将这幅画给带到自己的棺材去,让它陪葬的美滋滋想法的时候,忽然之间听到嬴煦说了句,“你还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情?”他反射性的就这样回了一句。
嬴煦道:“那就回嬴府。”
嬴煦这句话音落下,谢景琛自然是乖巧点头。
然后直到在回到嬴府以后,看到一个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的身影朝着嬴煦的方向扑过来,这才恍惚之间想起来什么。
——之前去皇宫的路上遇到的那个把阿煦给拐走的狐狸精,被带到家里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立刻可怜巴巴的看向嬴煦,然而这个时候被扑过来的曲洛雅给缠住拉着她说话的嬴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小表情。
已经梳洗过一番,看上去比先前那疯疯癫癫模样漂亮许多的曲洛雅抱着嬴煦的手臂,
跟她汇报着今日的战况,“我今天去过官府了,你交代我的那些事情我都一一做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的是,我才刚去官府的时候,那死人好像就直接被带进去大理寺了,嘻嘻嘻嘻。”
说到那对自己不忠的丈夫被带进大理寺,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但没有问题的话,极有可能就是九死一生,活着也可能要免不了缺胳膊断腿儿的残疾成为废人,她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还故意得死死掩住自己的嘴巴,压抑着笑声,然后笑得更为欢畅的说着,“所以我在看到他被人带走的时候,我就又顺带补充了一下他的恶行嘻嘻嘻。”
听到她这句,嬴煦淡淡的说了句,“做的还算凑合吧。”
不管怎么说,之前让人给欺负成那样,就是丢人。
似乎是听明白了嬴煦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刚刚还在求表扬的曲洛雅撇撇嘴,说了一句,“你别光嫌弃我呀,咱们金陵城中遇人不淑的贵女又不止我一个。”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嬴煦也在遇人不淑的行列之中,只不过她性格太刚,没让人给欺负了去。
听到她这句,嬴煦登即就震惊了。
就曲洛雅这样的,在她看来都已经是让人给欺负成死狗了,可是现在她竟然同自己说金陵城的贵女之中还有人搞的比她更为落魄?
她们这些人到底是去嫁人还是组团去受气的啊?
不由得问了一句,“还有谁啊?”
曲洛雅道:“那还能有谁?当然是——”
说到这里,她倏地卡了一下。
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什么。目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边和嬴煦一起回来,现在正因为她抱了嬴煦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的谢景琛。
不禁有些讪讪的松开手,因为今天下午听到了那没用前夫——虽然他们现在还并未走完合理的手续,但是在她的心中对方已经是前夫的让人带进大理寺的倒霉事的得意忘形在这一瞬间也下去了。
而看着她忽然之止住话音,还看向谢景琛,嬴煦奇怪的问了一句,“说这件事,你看谢景琛干嘛?”
“因为比我更倒霉的另一个倒霉蛋就是五公主啊。”
听到这句,嬴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谁啊?”
听嬴煦这么说,曲洛雅登即翻了一个白眼,道了句,“你可真的是太傲了。”
这么乍一听她连公主这个称呼说的是什么人都反应不过来,不愧是作威作福多年的嬴大小姐。
随后给她提示:“就是先皇的女儿。”
“哦。”嬴煦现在反应过来了。
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皇伯伯的女儿……混的比你还差?”
她心里怎么感觉这事这么滑稽呢?
曲洛雅道:“嗐,还不是当年就不受宠,生母出身也低没什么后台,就一直都很边缘,性格也软,后来六皇子登基也没她什么好事,毕竟她和一堆皇兄没个相熟的,所以后来就是在婆家受着婆母磋磨的时候,也不敢去皇宫告状,搬救兵惩治那恶人一家子,就一直忍气吞声了。”
嬴煦:“……”
嬴煦被她给说的失语。因为在大小姐的认知之中,还真的不曾认识过性子如此软和好捏的姑娘。
随后又听曲洛雅继续道:“不过那家人是真的特别蹬鼻子上脸,因为五公主性子特别软和和善嘛,所以一直都挑战她的底线,前阵子终于连她那样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了,想要把他那个妾室生的庶子记在她的名下不说,还让她亲自带孩子,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五公主想要进宫面圣,但是被那家人给禁足了,不让她出去。”
嬴煦:“……”
嬴煦再度失语,随后她问了句,“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曲洛雅摆摆手,“这奇葩事已经闹得金陵城很多贵族人家都听闻了,只不过是皇帝不关注这个妹妹,其他人也不想去为了这一个一点宠爱都不得的公主得罪人。”
“所以,”她看着嬴煦,总结道:“我还是没有让人给弄的那么惨的。”
而听着她这比烂的一句,嬴煦则是看向一旁的谢景琛,“你都听到了。”
谢景琛点点头,道:“公主是君,君为臣纲,如此欺君犯上之行,当诛。”
一句话音落下之后,他倏地对曲洛雅问了一句,“我五妹嫁的是哪户人家?”
当年他离开金陵以前,除了大公主以外,皇室宗族其他的几位公主,可是没有一位出嫁的。
而他又一向对于嬴煦以外的其他人的事情都没有兴趣,所以自然不会知道这种事。
听到自己害怕的这位的询问,曲洛雅有些不情不愿的回了他一个名字。
心中则是不住的想着,这俩人倒当真是一样的傲,在这一点上,还真挺配。
随后嬴煦像是想起来什么,目光看向曲洛雅,“话说你怎么回事?专门的来门口迎接我,你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