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准楠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无比清楚赵岑樱现在的境况,更明白她只身穿越的难处。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大错,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会想到把她锁在房间里去。
她越想心里就不舒服。
严聿临自然能够看出她的不安,他的腿很长,一步便直接越到她身边,将手贴在她的后背,从上到下缓缓抚摸着。
他用近乎耳语的嗓调安慰道:“会没事的。她只是一个人穿到这个世界,她很难以接受独自接受这个现实。而她周围的人又不能感同身受,自然会以为她是精神出了问题。 ”
季准楠垂下眼帘,蜷缩着脚尖,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
不过是以自己的思想觉悟为参考样本,以己作剑,刺破别人的保护圈,让整个世界都以自己的方式存在。
季准楠抬眸,直直迎上他的眸光。
这才发现,如果不是这人在身边,也许赵岑樱的下场就是自己最好的范例。
但多想无益,路还是得往前走,人还是得一鼓作气往前看。
严聿临手掌凝聚了力量,扶着季准楠的腰慢慢往前推,眼见她的脚尖与门板相接时,季准楠停住了。
而后她握住把手,手腕稍用力,就要旋开房门之际,忽然回过头来寻严聿临的身影。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便启唇问他:“你要跟着进来吗?”
严聿临心里清楚,她此刻并不希望自己随同她只是在暗示门外必须有人守着,她不放心卢树这个人。
严聿临单手插兜,扫了一眼卢树后,淡淡道:“我就在门外,你先和她谈谈吧。你和她都是女人,我想你们应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可以说。”
卢树眉心一跳,随即高高折出一道深痕,他压低声音问:“严叔叔,你不跟着季阿姨一起去看看我妈的状况吗?”
严聿临没回答他,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卢树不明白他的用意,思忖着开口:“他最近在谈一个生意,都在外地,应该不会回来的。”
他避开了严聿临的视线。
他这人不适合撒谎了,很容易便能被看穿。
严聿临走到他身边,垂眸看着他,又问:“那你妈妈是昨天就开始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是前几天。”卢树面色闪过一丝煞白,“那一天,我在和她聊天,她突然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后,就在问我是谁,她在什么地方之类的问题。”
严聿临细细观摩着他的神态,吸了吸鼻子,询问他能否去沙发坐一会儿,“她们应该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卢树渐渐开始恢复平静,看向已经关闭的房门,点点头,却没有要离去的准备。
严聿临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直接召他神思归位。他抬脚向楼梯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怎么?你严叔叔来都不带招呼一下的吗?这么快,我就变成可有可无的人了?”
卢树赶紧跟上去,一脸赔笑:“怎么会呢?严叔叔可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对我来说,您和季阿姨在我心中都是和我爸妈一样的存在。”
如果真是和他亲密的孩子,想必一定不会教育成这幅模样。看上去面色就不善,心里奄儿坏了。
严聿临挑眉,“哦”了一声,将右腿搭到坐腿上,冷声道:“那作为你的长辈,我是不是有义务可以教育你啊?”
“应该的,应该的。”
严聿临假意望向四周,稍稍抬手,随意点了点,微笑着说:“叔叔渴了,给叔叔倒杯水好吗?不要白水,有苦荞茶吗?这一点都没考虑到,欠教训啊!”
卢树听到他的要求,一下子愣住。
严聿临状若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角的戏弄翻腾成海,慢悠悠解释:“我们老年人,不比你们年轻人了啊!这血糖慢慢就升上来了,不喝点这些降压的,怕是离西天不远了。”
卢树点头,随意扯了一个理由:“有的,我们楼下就有卖的,您要是不着急我现在就去给您买。”
他摇着头,后脑勺搭在沙发上,极为悠闲地看着卢树:“不急不急,叔叔啊!就好你这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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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朋友们:
跟你们聊聊天!
我以前一直觉得“校霸”这个人设比较空,然后我今年团年就在带我妹妹的路上遇到了我们学校的“校霸”,他现在有一米八了吧,走路都带风。
当时回眸的那一霎,我噌的一下就想起来了。他是我初中隔壁班的,打架是一把好手,(我都撞见过他们约架,好恐怖)后来高中他好像没考上……不过,我们运动会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悄悄进校,跟一些小说描写的一样。(哈哈哈,这就是我已过去的初高中里的一个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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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VOL.14
严聿临年轻时便是男人堆里模样最出色的,如今老了也仍旧风姿绰约。
卢树站在他对面,平直地盯着严聿临的这一张脸看。心中暗暗与自己比对,只觉得这叔叔长得也太过于赏心悦目了吧。
严聿临坏笑着,指着大门的方向,嘴角略微泛起弧度:“好孩子,去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门一阖上,严聿临的视线就转了回来,轻飘飘便落在了阳台上。在这个时代,已没有人再使用木板,易腐蚀又难打理。
修长的腿落在玻璃门前,伸手拉开的时候,一眼便被已枯萎的仙人球吸引。
叶片发黄到一触便断,肉身也已萎缩糜烂,毫无转圜的生机。
严聿临抿直唇线,装作未看见,绕路到白色的躺椅旁,坐了上去,三十度望向天空。
日光澎湃间,暖暖的温度传遍周身,他轻阖眼皮,掌心挽住后脑勺。嵌在半米阳光内,轮廓清晰而挺立。
他没有女人那神秘而精确的第六感,但纵使他眼盲心盲,仍旧能感受得到眼前这个家从根处便已经枯萎了。
楼上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传唤到自己,闲来无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慢悠悠地欣赏起来。
锁屏和主壁纸皆被他设置成何笑衷发给他的那一张合照。
照片中,她站在自己身边,眉心微微拧着,也不知是什么化不开的忧愁。天色宛若一块巨大的黑幕,沉沉罩住两人,他的肩膀微微转动一个弧度,手臂紧紧贴着,边缘感瞬间消失不见。
连影子都像极了一对老伴,浓情且幸福感都快要溢出屏幕了。
若是未来的日子一直都有她陪伴,穿不穿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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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静悄悄的,房间内的任何声响都被阻断在钢筋混凝土之内。
壁灯与台灯齐齐罢工,泼墨般的阙暗将沉寂的气氛拉上舞台,霎时间竟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季准楠一进门便拉开窗帘,阳光铺天盖地,细细的光带飘逸在半空中,一瞬间变得亮堂。
这道光似乎人心底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都通通拎出来晒干,而后化作薄烟,袅袅弥散。
赵岑樱的眉眼笼在和煦的日光里,透过她的发丝,折到后颈的皮肤上,红色的疤痕若隐若现。
季准楠掌心撑着床垫,身体从床中缓慢挪到床头,尽量让赵岑樱适应逐渐逼近的距离。
最后的一步,便是整个上半身俯下去,贴在她的脖颈的脉搏处。
那一抹显眼的红,让她的泪水决堤而出。
昔日赵岑樱的灵魂是活泼的,虽然已到暮年,但整个人神采奕奕,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散发着光。
明明也不过才几日未见,她眼里的光便黯淡了。黑白分明的瞳仁浸在死水里,无波无澜。
季准楠伸手撩开她的头发,越来越多的红印跃入眼前,她愤怒到整个人都在颤抖,“樱樱,我看到你这个样子难过。”
泪水从她的下颌稳稳滑入赵岑樱的肩窝,她的衣服和肌肤都无可避免地被砸得滚烫。
赵岑樱忽然吸了一大口气,瞬间喘过来气,垂眸看着抱着自己哭的人,声线颤抖:“楠楠!我好难过啊!我的日子好难过啊!”
季准楠伸手替她将须发挽至耳后,眼里泪珠打着转翻滚。
明明来之前已经打好腹稿了,可见到她的那一刻,竟然全忘完了。
“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赵岑樱看着她,笑了笑:“楠楠,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相信我吗?”
季准楠重重点头,温热的掌心贴到她的脸上,冰凉一片,安慰道:“我相信你,因为我也是穿越过来的。”
她的表情瞬间凝住,上眼睑缓缓垂落,睫毛也开始停止扇动:“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的,对吧?我心里也明白,这种想法确实比较天马行空……”
季准楠拼命摇头,垂眸将她落魄的表情尽收眼底,嗓调上扬:“我信的,我和严聿临比你还要先穿越过来的。就在上个月,当时我和他降落到一家古怪的茶馆,瞬间就发现彼此的面容已经变得衰老。”
赵岑樱收回落在被单上的视线,接着她的话,顺口说:“你和严聿临也是穿越过来的?”
“是。”
季准楠寻到她的手指,用掌心慢慢将热量渡给她。
两人对视彼此,瞳孔中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两人再度紧紧抱在一起,这一次,便真的有种要依赖彼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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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准楠和严聿临离开赵岑樱家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她家是电梯公寓,6楼,电梯大门拉开,上班族从里面窜流出来,数量庞大。
季准楠退避两步。
但有一人左手提了桶食用油,右臂夹着一捆蔬菜,视线被高高的绿菜杆遮住,莽撞地挪着步,很快便冲她而来。
她正走神,严聿临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季准楠双手压在他的后背上,神色不佳:“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不只是对樱樱,还有婚姻、家庭还有子女。”
严聿临目视前方,替她扫除隐患,安静地听着。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楠楠就很喜欢她现在的丈夫,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她害羞地把卢明照介绍给我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对男人也那么温柔。可现在呢,丈夫不在身边,儿子也没出息,拖妻带儿地啃老。还有就是赵叔叔和李阿姨,据樱樱说,他们已经过世了。她又是独生子女,现在才真的是无依无靠。”
待电梯清空,严聿临拉着季准楠的手臂走进电梯,他站在右侧,离键盘很近。两人还得去取车,于是,伸手便直接摁了负一楼。
镜面里出现一高一矮两只影子,靠的很近。折射到天花板上,两人的肩膀并排,细胳膊蹭着粗胳膊。
回想起季准楠方才的话,语气里满满的遗憾与失落,他垂眸瞥向季准楠,伸手捏了捏鼻子,咳一声,说:“你要这么想问题,是不全面的。”
季准楠没搭理他,整个人仿若乌云密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倏地,严聿临脚尖向左旋转,擦过她的鞋边。
楼层随时间缓缓下降着,从六楼直接降到了负一楼,期间并没有其他人的介入。
严聿临神色淡定地垂眸看她,挺平静地开口:“你把别人的家庭看做参照物,那为什么不看看我们的家庭呢?”
“在我看来,”季准楠垂向地面点头,下颌与喉线的距离不断变幻着,睫毛不带感情地微微扇动着,“我们的家庭也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严聿临闷哼出声。
季准楠压低声音回答:“亲情。就像严澈严澄和我们的关系一样。”
“他们很孝顺,不是吗?和卢树完全不一样。”
“是。”这一点她无可否认。
不知不觉两人边走到了地下车库。
严聿临坐到驾驶座后,将安全带系上。静谧之中,季准楠肚子“咕咕”的声音尤为突出,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目光微转:“想吃什么?”
季准楠没主意:“看附近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最后,两人选了一家家常菜馆吃饭。
这家也是开了十多年的老字号,旁边便是一所私立高中,经常夜里有学生翻墙出来点干锅打包回宿舍吃。
严聿临按照两人的口味点了一份干锅排骨、干锅虾和两瓶豆奶。
严聿临看着电子菜单,拧眉问:“你们这里的干锅辣吗?呛喉咙的那种。”
服务员以为他过去遭过这一种罪,立刻摇头,拍拍胸脯,打着包票说:“我们这里的干锅不辣喉咙,保管您和您夫人都喜欢吃。”
“还是少放一点干辣椒吧。”严聿临一锤定音。
服务员赶紧默默记在心里。
他差不多已经点完了,便将电容笔放到平板的凹槽内,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将电子菜单抱在胸前,正准备离开。
这时,严聿临伸手拦住她,看了一眼低头玩手机的季准楠,视线悄无声息地转了回来,说:“来两瓶热的。”
服务员说好,再度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严聿临又叫住她。
这次是后知后觉地叫她拿两张围腰来,说怕一会儿不注意弄脏身上去。
服务员也学他的模样,朝季准楠的方向瞄了一眼,秒懂,意味深长地微笑,立刻点头:“好,我这就给您去拿。”
季准楠指尖划过页面,翻看着自己过去与赵岑樱的聊天记录,心里像是实实在在地压了一块参天巨石,快要喘不过气来。
严聿临的一系列操作落在她眼里,便是为难人服务员了,她以为他也心情郁闷,拿人服务员出气。
便也这样开口道:“你何必这样反复折腾人服务员,打工的人,在外面办事本来就不容易。”
严聿临深知她此刻需要出气筒,于是她说什么他便安静地当个听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当耳旁风处理。
先上的是干锅虾,酥脆鲜香的虾壳滑入口腔的一瞬间,香味轰然溢出。赤贝紧紧闭合,美味的虾肉便完整地暴露在舌尖,满足感盈盈上升。
季准楠戴着一次性手套,油渍顺着塑料膜滴落到深红色的围腰上,一个印子由此生成。
她瞬间了然,于是在盘子里瞅了一会儿,伸长筷子,对准个头最大的下手,夹到严聿临碗里去。
严聿临正在夹着黄瓜吃,忽然被她夹虾的动作震惊到,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季准楠看着他空落落的碗,说:“跟着我,你也受苦了。我脾气不好,这一点我自己也清楚。刚刚误会你的好意了,给你夹一只虾,当做赔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