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聿临在风中哭了,他的脊背弯下来,与后脑勺折成一道弧度,下颌擦过她的耳廓。
干瘦的身体承受的大大的力,他垂首,她昂着脖子。
被时空放弃的两人,紧紧相拥。
……
回家的路上,严聿临拉着她的手。他一向步伐很大,走一步,她得快步跑一跑。过去他总是笑着转过身,双臂张开,朝着落在身后的她吼:“快点啊!你慢死啦。”
但这一场路,他想陪她慢慢走。
季准楠不时会擦到他的手臂,她蜷了蜷被他包住的手指,脑袋轻轻磕他肩膀:“我今天真的怕死了。所有人都在跑,只有我还在原地。其实我也快出去了,但是有人拽我。我落在后面,被撞到地上,还被很多人踢。”
严聿临松懈下来的脸又凝聚,玩笑道:“嗯,他们没眼见。这么漂亮的女孩都不保护,没眼力见。”
“只有你一个人拿我当女孩吧!”季准楠鼓着嘴,追着她问,一下又一下地要撞进他怀里。
“可不就是吗?”
季准楠笑出声。
严聿临立刻盯住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处笑纹:“其实我觉得,自私点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不干坏事就行。”
季准楠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骂我!”
“骂你干什么?”
“你以前经常骂我!”
“那不叫骂你,那是在告诉你哪些事情做得不对,那些事情确实值得表扬。”严聿临脚尖一勾,绕进转角。
季准楠追问:“比如呢?”
“比如这件事,你在没有伤害别人的同时,还保护了自己,真厉害。”他不可自抑地勾唇笑。
随着树木越来越少,季准楠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回家的路。
她叫出声:“你要干什么?”
严聿临站在她面前,俯下身,望向她:“要吻你。”
季准楠一阵脸红心跳。
这里会不会有监控?不是吧,在这里?这么快?她还没有准备好。
严聿临看穿了他,直起身板,朝她勾勾手指,唇瓣间蹦出几个字:“自己走近点。”
季准楠懵懵地“啊”了一声。
他是要干嘛?
严聿临望向四周,特别淡定地交代:“今天下午我和何笑衷原本是去打乒乓球的,结果遇上了几个小区里的人。就刚才一起打球的人,你也见到了。”
季准楠没捉到他话语里的重点。
严聿临挑挑眉:“他们告诉我小区里有一处还没来得及装监控,也就下周吧,师傅才来装。所以说,赶紧的。自己走过来,吻我!”
啊?
季准楠睁大双眼,竟不敢辨认这竟然是严聿临硕的话!
“赶快点!”严聿临拉过季准楠,将她扯到怀里,就装作她是主动走到怀里的。
季准楠耳根烧了起来,脸一阵一阵地辣。
与刚才被风吹形成天壤之别。
她眨着眼,一脸无辜,扭捏着迟迟没有动作。
下一秒,他的吻轻飘飘落了下来。
炽热的,热烈的,卷走她口腔里全部的空气。
成年后,季准楠不再相信童话故事。
哪怕它指出的路,人人都想走,但没有一个人走得下去。
但哪一个女孩能拒绝格林童话?
谁又能拒绝严聿临呢?
所以,她再度沦陷了,彻彻底底,无法自拔。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第42章 VOL.42
残阳似血,泼向无尽的远方,天发红,碧树渐深。最后的晚霞从西边一点点沉下去,在地平线上,再也看不见了。
“你怎么突然就带我来看这个?”
季准楠的脑袋嵌在他凹下去的肩窝里,他的手臂圈住她,带着体温,她被他的掌心捂热,微蹙着眉,开始不安分地扭动,在他脖颈与肩侧来回折腾。
严聿临被她钻得痒乎乎的,脑袋拉开了距离,手没松开,搂着她,磁性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来:“别闹。”
严聿临的骨架很大,肩膀挺阔且浑圆。但体脂率太低,硌得她头疼。
季准楠偏不,动静更夸张,像鱼尾拨水,坏笑着说:“就要。”
严聿临挨着她,感觉到她笑得微微发颤。这小得意劲儿,他还真就没办法。
“你还没回答我呢!”季准楠在他怀里拱了拱,小脑袋攒动,刷着存在感,“怎么突然带我来顶楼看晚霞?”
严聿临说:“以前没和你看过,就觉得应该这样。”
季准楠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衣香,窝着不动了:“以前是没看过。”
严聿临“嗯”了一声,低声说:“以前太忙,没时间啊。可能你觉得那是男人的一贯借口吧。”
季准楠拼命点头。
“但那还真的是这样,想要努力工作赚钱,买房子,然后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我那时候是这样想的。想用自己的双手,给你最好的。”
季准楠从他怀里钻出来,表情闪过一丝错愕,一秒不到便淡去,但嗓调有些怪怪的,不是正常调侃语气:“你不能说你那时候工作忙,努力工作,把时间大多花在工作上,都是为了我吧?”
严聿临察觉到她语意里藏不住的误会,将她再度搂回怀里,太阳穴和她的脑袋轻轻撞了下。
他说:“没,你可不要别这样想啊。就算没有你,我还是会好好工作的。与工作为伍的日子虽然单调,但是有时候累到极致的时候啊,我就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我的楠楠这么优秀,我不能给你丢人啊!于是,那时候特别想升职加薪。”
季准楠心中像有跳跳糖泡发了,一颠一颠的,砰砰炸开了,心花开在胸腔、脸蛋、和脑袋,春意浓浓。
严聿临伸长脖子,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指节点着她的脑门,“啧”一声:“我没给你扣帽子啊!”
瞧瞧,这心虚又快速贫嘴的语气!这人!
季准楠“噗嗤”地笑出了声。
“今天被吓惨了吧?”严聿临没看她,目光飘向天边。
流云流逸,大雁排成弯弓的形状,有几只落后的,疯狂扑棱着黑色的大翅膀,腹部雪白,零星的眼形若隐若现。
若天空是静止不动的,那此刻的定格便是最美的画,生命在热泪盈眶地前行。
季准楠膝盖并紧,脑袋搭上面,很安静地回答:“嗯,今天真的很怕,怕死了呢。”
这世上有谁不怕死呢?她不知道,不过肯定的是,其中并没有她。
“我也怕。”严聿临嗓调不平稳。
季准楠笑着回头看他,单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灿烂道:“别怕啦,我这不是还在这里吗?”
“嗯。”
下一秒,季准楠凑近他,眼睛睁得大而圆,睫毛快扇到他脸庞上,“吧唧”一下,贴着他的唇形缓缓舔舐着。
天与地之间,一派寂静,风往东边走,无声但有力。
严聿临闭眼之前,伸手遮住她的双眸。
季准楠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黑暗,窄缝间泄进光来,热气直扑到她的脸上。
她霎时耳热,他在咬她,细细地刮着嘴皮。取代疼痛感的是唇内的翻江倒海,他吸着她软糯的舌尖,麻酥酥的。
严聿临的手钻进她的衣内,贴着她软软的肚皮,直逼锁骨。衣角还是正常的状态,但内衣已经被掀起来。一条理智线全方位崩溃,他的指尖像陀螺,逡巡着白皙的肌肤,划到红蕊上,指腹顿顿,韧性十足。
季准楠小幅度挣扎着,“唔”了一声。
落在他耳里,是唤醒魔兽的最后一丝笛声。
严聿临的手退了出来,带着她的手,移动位置,他“嗯”了一声。
季准楠脸色滴血,唇瓣水光莹·莹,收回手:“你干嘛啊?”
“他不舒服了啊。”严聿临说这话时表情特别淡定,眉峰高高吊起,食指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他这什么意思,季准楠一清二楚。她踢了他一脚,似怒似嗔:“这是在天台诶。”
“没监控的。”
季准楠转过身去,指着敞开的铁门:“有门诶!会有人上来的。”
严聿临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逗笑,摘过她的手指,坏笑:“行了,我没想那个。”
严聿临没接着逗她,陡然换了话题:“如果有一天我和何笑衷有一个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你希望是谁?”
季准楠没明白他的来意,倚着膝盖看他:“这什么啊?”
“就是要你选一个人的意思。”
“哦……那如果要我选一个人的话,我可能会选你。”
“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你可能可以回到过去,再继续你的生活。”
“万一回不去呢?”
“哎呀!”季准楠拍打他的肩膀,“我是说如果是可以回到过去啦,有前提的。”
严聿临盯着她的眼睛,指腹擦着她的手背,目光真挚:“你就那么想要回去?”
“你不想要回去吗?”季准楠回神,条件反射般,联想到他之前颇抗拒的态度,“明明之前还和我一起去那个茶馆。”
严聿临摇摇头:“我没这么说。”
“你现在的态度明明就是不太想回去好吧。”季准楠拆穿他。
严聿临没说话。
季准楠的脚尖抬起又放下,点了无数次,脑袋随着膝盖的移动而上下震动,撇着脑袋看他。
声音细细的,带着试探:“你不想回去吗?”
“没,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哦,我现在很想我的家人。”季准楠吸着口腔,下巴出现褶皱般的小洞洞,眼神沉下去,整个人被结郁的气氛罩得死死的,“很想他们。我——每天都会看一遍电子族谱上的照片,黑白的。”
她吸了吸鼻子:“上面没有他们的其他信息,所以……不过,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是受虐倾向吧。但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责任还是很大的,有时候会累,但是会觉得值得。”
严聿临只从她的这一大段调侃中获得了一个信息——“她很累”。
她并不喜欢这个世界。
她不是为了自己在活着。
她活得并不高兴。
其实,在来之前,两人先回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抱出医药箱,亲自给她上药。他一边给她脑袋上吹凉风,一边问她什么合同。
季准楠如实交代。
那时候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季准楠的不对劲。
她现在活得完全没有自我了。
问她:为什么有要同意签约的想法?
她回答:觉得老年人这个群体太容易被忽视了,但是基数太大。虽然这时的中国已经摆脱人口老龄化的问题很久了,但那并不意味老年人很少。事实上,官方、媒体、吃瓜群众就应该多关注这方面;给予老年人关心;陪伴他们。
问她:那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吗?
她回答:这哪里叫凑热闹,这叫做实事,为老年群体争光!
问她:你做这件事情,自己快乐吗?
她犹豫了。
他静静地等着她“自我催眠”,手上动作不停。
她回答:快乐吧。
看吧,人山人海,风大雨大,季准楠已经彻底与从前那个高傲着头颅俯视一切的女孩走散了。她高估了自己的伪装,也低估了严聿临对她的爱。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困局。
严聿临没拆穿她的假笑,用力配合着她演戏。
快乐吧,快乐吧,快乐越来越远了。
日子飞涨,她的褶皱又多了一道,他的心又添了一道新疤。
……
到家以后,季准楠的律师朋友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发过去的电子扫描件他已经看过了,又笑着恭喜她。
季准楠掌心发汗:“没有没有,凑巧而已。”
那人分析后,说:“不过,这个公司的前景可能不是很好。毕竟领导者太年轻,不是很可靠。”
季准楠笑笑:“我们也是从那个年纪走过来的,也得多多支持年轻人啊!”
那人回神:“也是,我这算是迂腐了。”
季准楠:“那些条款里不会埋着坑吧?”
她觉得那个男孩还挺纯真的,人机灵,但本性应该不坏。
“那倒没有。”
“那就行。”
……
“和你聊过之后,我还挺支持的。等你签约以后,我也让我闺女去下载这个,让她多看看,她老在外面不落家。”
“孩子大了嘛。”
……
季准楠笑着挂断电话。
严聿临穿着短袖,端着一杯温水出来,另一只手还拎着药膏,停在她面前:“头抬起来。”
他颇有耐心地给她擦着,指腹残存着余温:“你那朋友说怎么样?”他不专业,所以这件事持中立态度,这事还得律师来评判。
季准楠一五一十告诉他。
严聿临折着半条腿,抵在她的腿边,拮住她的下颚,用棉签沾点白色膏体,说:“我觉得你那朋友考虑的没错,不稳定因素确实太多。成年人已经具备法律效应了,你这么做,以后得自己摊责任。”
季准楠白他一眼:“我又不做违法的事情。”
“知道。”严聿临抓住她,“别乱动。”
季准楠坐在床上,小腿在床侧晃晃悠悠,拖鞋套在上面不牢靠,快要掉下去,脚尖向上抖了抖,又落了回去。
严聿临停了一下,问她:“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今天在哪里睡啊?”
严聿临故意不回答,反问:“你想我在哪里睡?”
季准楠拍拍床,眼睛亮晶晶的,咬着下唇瓣:“这里!”
严聿临松开她下巴,扭紧盖子,放到医药箱内,又将她冷冰冰的手机拨到一旁,仔细地检查着她的伤口有没有灌脓。表情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却吊儿郎当:“睡床啊?”
这满满遗憾的语气!
季准楠伸手,揪住他胸口的睡衣,学着他的语气:“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