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下游最后一个地点,前面六个靳辅和陈璜几人上个月已经带着匠人去了。
下了马车见他们不服自己,知道是自己年龄迷惑了他们,没有理会,只招呼着靠在自己身侧的御儿继续前行。
等他们一行人终于爬上鸬鹚坡,芷珠对这一行人说出了她和靳辅等人商讨出的综合性方案。
他们一共需要在黄河淮河流域修建七座大坝,并且会将太湖、高邮、洪泽、微山四湖堤坝加固加高。
工程量巨大,她希望大家都能相互协作,好好完成这项利国利民的壮举。
据她现代记忆,一般水利工程有四个主要部位:大坝、电站、放水涵洞、溢洪洞,所以还要预留以后修建电站的位置。
当然这点她没跟这些老工匠们说,只能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修水库所需物料与如何挖掘,老工匠们都深谙此道,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测量手法,芷珠也没多说什么,把手里一沓纸张发给他们,那是她手绘的修建完毕的水库模型图,挥手让他们各自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办。
因有朝廷颁布的统一度量衡算,所以不管用的什么方法,最后尺寸倒是正确,但因为他们这次修建大坝与众不同,所以匠人们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来。
这项工程前期工作量大,他们十人忙活一整天不过堪堪才完成五分之一,芷珠接过他们的测量数据,倒是不错,可惜这些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只闷头干活,遇到和往常不一样的也不问,只和她较劲儿。
她叹了叹气,又拿出自己下午所测数据,她以前用过的测距测面工具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只能临时让县上布店老板做了一团软尺。
匠人们围坐一团看他们手里纸张上记录的各种数据,画满了陌生又新奇的符号。
芷珠详细给他们讲了这次工程和以往不同的原因,又讲了该如何去测量,各位匠人也是有绘画功底的人,自然明白芷珠这样做的原因。
工匠们也不是那种不知变通之人,只是怕这小少年是哪家他们惹不起的贵公子,上来就胡乱指挥。
其实刚刚他们一边认真工作也一边观察他,看他指挥另一个小少年时神色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已经让他们内心改观,现在又见这少年人运用的新奇记录绘制手法,没有对他们所测数据产生鄙薄,更是对这少年认可。
等芷珠拿出已经凝固的水泥给他们看,几人惊叹不已,这等利器不管用在水利还是城墙那都是坚不可摧的。
芷珠打住他们异想天开的议论声,这个东西修桥修路修房屋城墙都还行,只是还在测试阶段,只能小范围使用。
夜间,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人走在五河县的街道上,恐来回奔波身体吃不消,芷珠便让其他工匠留在了当地,她带着御儿回了五河。
看御儿一天都乖乖的,也不多言,她吩咐什么都好好去做,芷珠心里倒是认同这个徒弟。
“御儿,以后这样的日子只多不少,因你年纪小,今天只让你做了些浅显的活儿,以后会学更多,如果你觉得苦或者累,我还是收你为徒,只是明天你就留在庙里照顾老师父好不好?”芷珠最终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既是怜惜老师傅走后御儿孤苦无依,也是昨晚想的那样。
御儿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听到芷珠言语,默默走在她的身侧,看向身旁边这个身姿挺拔的人,御儿心里是很佩服的。
御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姑婆去世后,她听别人说要把她许配给别人当童养媳,她曾偷偷问过身边嬷嬷,童养媳是什么,嬷嬷只抱着她哭泣,她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归宿。
所幸后来爹爹将她带走,牵挂她的姑婆离开了,她对那个地方没有一丝留恋,她高兴跟着爹爹离开那里,她问爹爹是不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他们一家人外出游玩,爹爹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她又知道以前的快活时光回不去了。
她从爹爹将她做男子打扮就知道,姑婆曾说过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那句话的意思在哪里。
从小就被姑婆养大的她天性就向往外面的世界,她读书习字不输男儿,也想像爹爹年轻时那样游历名山大川,可是古姑婆却严厉说不行,她哭着问为什么不行,姑婆也只是温柔摸了摸她的头给她擦干眼泪没有话说,看姑婆温柔哀伤的神情,她那个时候不懂,跟爹爹一路走来她却懂了,她只是遗憾。
不过有爹爹在身边,她觉得隐居青原山也还好,到说不上有什么可惜的。
可是那天晚上她看这个姐姐腾空而上横梁,她心里几近消灭的微光被缓缓点燃。
是的,大姐姐,御儿说不清哪儿来的猜想,一路上他们也曾见过道士,可都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不像白竹姐姐那般爱干净。
她曾在来到这个县城的第一天,就看到过白竹姐姐施粥,对幼儿关爱照顾,对孤女同情怜悯,也偷偷跟着她看她把吃食留给巷子里失去母亲的猫咪。
那是她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没看过的一种感觉,包括她爹爹。
今天在马车里,自己靠着白竹姐姐而坐,闻着那股娘亲身上也曾有过的香气,就像她曾偷看过的游侠故事,女扮男装替天行道,御儿猜测这个姐姐恐怕就是女扮男装,
想到昨晚偷偷听爹爹和这位姐姐的对话,御儿觉得爹爹可能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也或许是看破没有点破。
她的确就像维仪姑婆曾经说过的那种女子,才气可嘉且不甘于后宅。所以白竹姐姐怎么能娶她!
总之她是愿意跟着白竹姐姐的,而且她身怀神力,也可以保护白竹姐姐,虽然不知道白竹姐姐为什么孤身一人,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所以她也要学爹爹那样保守这个秘密。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异于天下女子,可是就像爹爹说的那样,女子怎能困于后宅,女子也是人,为什么不能学男子那样。
芷珠要是知道自己在一个小女孩面前落马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弘智则完全没有御儿想的那样,他带御儿是没有办法,这世上哪个女儿家敢如此大胆,而且身份路引也是个问题,就完全没往哪方面猜想。
看她没有反应,芷珠心有遗憾,不过不跟着她跑也好,只要能明白女子也有可为,便没什么大不了。
送御儿回去,看她进了屋,芷珠转身离开。
她今晚要入梦去问问玺儿的状况,因葵水来了只得稍微洗漱一下,忍着身体不适构建梦境入了梦。
康熙捏了捏眉头,想到太皇太后想把玺儿抱过去抚养的念头,叹了叹气。
门外响起敲门声,白嬷嬷带着规矩抱着玺儿的奶娘,后面跟着香云走了进来。
康熙接过玺儿,留下白嬷嬷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一边问他今天做了什么,吃的什么,拉了几次便便,一边给玺儿擦了擦哈喇子,突然就听见玺儿喊他:“啊..啊...昂马。”
康熙止不住的激动,忍不住说:“玺儿,再喊阿玛一句。阿玛...阿玛...阿玛...”
可任凭康熙如何逗弄玺儿却怎么也不开口,只咯咯笑着扯他身上的朝珠。
康熙捏住他脸颊看他那像极了珠儿的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想,这孩子难不成是在故意逗他,跟他那古灵精怪额娘一个样!
又笑着摸了摸他刺刺的头发,把身上的朝珠取下拿他玩,康熙又招手问白嬷嬷:“三阿哥什么时候开始吐字的?”
白嬷嬷小时候带过康熙,年老又带康熙最宠爱的三阿哥,自然尽心尽力,笑着认真的说:“昨天就时不时蹦出一两个字儿,奴婢正想着今天给皇上说呢,哪想三阿哥敬爱皇上您,一见面就喊您了。”
康熙知道他们这群人的心思,珠儿在时时刻心系她,珠儿走了又怕他不善待三阿哥,可是怎么会,这声“阿玛”大概就是他们故意教的吧。
没有告诉他们他的心思,只让他们好好照顾他三阿哥,有空了再教教“额娘”这个词。
白嬷嬷低头称是,抬头看了看皇上沉静的面容,立在一旁没有多言。
康熙又抱着玺儿逗弄了一会儿,看他呵欠连天,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抱着走到他睡那屋哄着他入睡。
等玺儿完全入睡,康熙又回了乾清宫,拿出芷珠留下的画卷书籍,随笔文字看了看,过后又小心放回去,坐着喝了会儿茶。
正准备起身洗漱朝寝殿走去时,梁九功在外面说到:“皇上,永和宫侧殿乌雅庶妃这几个月一直不大好,刚刚宫人传话来怕是不好了。”
康熙靠在椅子上,想到那些为国库产生源源不断财产的包衣,还是吩咐梁九功去请个好的太医。
要让驴子跑还是要吊根萝卜在面前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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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为欢几何
康熙刚睡着就看见芷珠正侧靠在一棵树上打着哈欠,那模样跟玺儿没有区别,只是他的珠儿娇俏妩媚,眉宇之间流淌的自信让她更加耀眼。
见她悠闲没有防备,已经几个月没有梦见她的康熙心里恨得牙痒痒,猛的从身后抱住她,芷珠被他吓得一哆嗦,瞌睡虫都吓跑,回头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芷珠恼怒,拍他肩膀,抬眼望他:“喂,你干什么?真是吓死我了!”
康熙望了眼儿她脸颊。
大概是芷珠这几个月外面跑来跑去,不注意防晒,以前嫩白得像块嫩豆腐的脸颊,现在有些暗淡。
“怎么有些黑了,天上也有太阳吗?”
“天上怎么没太阳,还有九个呢!”看他对自己的恼怒完全没反应,还这样说自己的脸,哪个女子不爱美,芷珠微微绷着脸,怒怼。
又挣开他的怀抱,径自走到河边石头坐下,面向水里张望。
康熙默默跟在她身后,四周看了看,万籁此寂静,只闻鸟语声。
见她气嘟嘟的样子,康熙嘴角勾起笑,兀自蹲在她身边,看她耳边散落下的发伸手给她捋到耳后,柔声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黑点也好,更健康一些。”
无语的撇了他一眼,看他神色一本正经的蹲在自己跟前,还会不会说话了,狗康熙真直男。
男人看她没再气恼,抱起她坐在石头上,端详她片刻,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埋在她脖颈摩挲喟叹。
感受到他整个人温柔中又透着悲伤,芷珠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化作梦中妖,一般男人难道不应该高高兴兴接受,他这幅表情又是做什么。
跨坐在他腿上,推开他脑袋,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不像有什么,这水患也解决了,难道近期还有其他的事忙活?
“你怎么了?这幅表情,可是朝政有什么难以解决的?”
“没有,还要多谢珠儿前次帮我预警。”任她捧着自己脑袋为所欲为,男人无奈说着。
“那你这幅表情做什么?难道见着我还不高兴?”
“能见着珠儿我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只是珠儿难道被别的男仙勾住了脚步,所以几月不曾来看我。”男人幽怨的在她耳边说着祈求的话,“珠儿,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不要去找他们好不好?”
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
“咳咳,哪有什么男仙,我职位低微,要忙着侍弄花花草草啊,杂七杂八的,哪有时间来找你。”
“那我明天去给你多烧一些金银,你买一个大官。”男人听到这里,急得说出在官场中他最厌恶的事儿,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喂,有你这么做皇帝的吗?卖官鬻爵可是犯法的。”没好气的揪了揪他臂膀,竟然还敢给她烧纸,呸!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奉先殿求求老祖宗,让他们庇佑你?”
看男人净出些馊主意,话题越跑越偏,她怕等会让她去找什么老祖宗,立马打住:“没事儿,我忙里偷闲还是可以的,而且我又不傻。”
“那你等等我,等我把玺儿的路铺好了,我就去找你。”康熙看她拒绝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怕祖宗找她麻烦。,只说出自己心里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听着康熙这话,芷珠大惊失色,立马捂住他的嘴:“可别可别,你可得好好活着,以后多来你梦中行了吧。而且玺儿那么小,丧母又丧父的,得多孤独啊!”
这男人今晚喝多了吗?江山美人还留不住他,而且他死了她又怎么让女子出来行事合法化。
纵然有玺儿在,可她又没有养过他,而且玺儿是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她还不知道。
万一是弘历那种,她怕不是真的气死。
他说完这话,看珠儿望着自己,眼里似是惊讶,微微一笑继续说:“幼鸟总要离巢,玺儿总要面对我们的离开。”
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继续聊下去,芷珠听了问:“玺儿近来可好?”
“那小子聪明伶俐,昨天还会叫我‘阿玛’呢。”说完见芷珠眼里羡慕,继续说:“我已经让他们教他说‘额娘’了,等他长大一点我就带他去见你。”
芷珠一边点头一边告诉他:“你有空可要抽时间看看伺候他的宫人可尽力,看不看我倒无所谓,别认贼做母就好。哼。”
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她起痘症这事儿主谋还是被他查到了,紧要关头那人又死了,死无对证,他只好收了皇后宫权,由身边嬷嬷代替。
杀死一个人的方法不是直接结束他的生命,而是慢慢折磨他,拿走一切他拥有的东西,而皇后最看重的就是宫权。
他失去了他的珍宝,所以皇后失去的算什么。
想起那次清洗后宫,众人连拉带踩,唯恐自己落马,最后洗缴金银无数,所以才能无条件支持靳辅开展修建一事。
现在后宫内务府已经全权被他握在手里,一层一层,贪污腐败只要不大,他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康熙自知理亏,郑重的点了点头,又暗戳戳的向芷珠邀功:“前次你提到的那个好友,我已经派他去治水了。我查了查他的确挺能干的,若是我也能有被你举荐的机会,那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哼,派最累的活儿让他给自己创造价值,最后的名声的人还不是自己,所以他才不嫉妒不羡慕。
芷珠听了这话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得利人是她,如果康熙不用他,她也许已经按照以前的想法出海去其他大陆了,也没有多想。
所以一时间还是有些感动,靠他肩膀低声说:“谢谢你啊!已经很好了。对了有件事儿...”
她想起那座山可能埋有重金属的山,只是就这样告诉康熙的话,那她肯定得不到什么,她刚得知时本来打算用作出海的资金,买船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