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晏晚大惊,“一个假的银锭为什么要放到这样重重机关的密室之中?”
“据说抚州失窃的赈灾银后来找回了一些,你认为是这个吗?”穆彦问道。
当年抚州太守江三顾就是因为朝廷的赈灾银失窃一事被褫夺官职,后来虽地方上报赈灾银找回部分,但随着江府失火覆灭, 整件事情便在灾情安置之后不声不响没了后续。
若姜吟真的是当年江三顾的儿子,他会将这么一锭假银子藏起来,显然是怀疑这银子与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姜吟将那枚银锭举了起来,借着四壁的火光盯着它看。
“江宁王代领督卫军,不知可曾看过督卫军中对当年之事的记载。倘若我说, 当年找回的所谓‘赈灾银’,就是这样的假银子,江宁王会信吗?”
“你说有人用假银子充当真银子?”晏晚越发不解,“这可是官府制的银子, 倘若假冒,是要砍头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连赈灾银都敢替换?”
“砍头?”姜吟大笑, “公主还真是单纯。”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站直了身子:“假银子流入民间, 真银子早不知入了谁的口袋。朝廷的赈灾银发下去,只有我父亲那样不愿贪图半分之人,枉死火海!”
晏晚有些被他吓住了。
穆彦拦在她身前, 将她护于身后,自己则正对着姜吟:“你确定这件事与先太子有关?”
姜吟冷笑:“那先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父亲之死是朝廷为了保全颜面,这才找了一个‘失窃’的由头!”
“保全颜面?”穆彦皱眉,他在督卫军案卷上查到的事情其实并不全面,他当时就有怀疑,如今听闻姜吟如此说,倒好像他知道更多。
姜吟道:“江宁王代领督卫军,应该不会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幽州之乱吧。”
“可那与抚州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幽州外敌来犯,朝廷无能,便任由下头的人将本该拨给抚州的赈灾银暗中调到北方。这些赈灾银明面上到了抚州被窃,实际则早已暗中流向幽州!”
他又抬起头看向这个宽阔的石室:“而当年负责这件事的,正是当今的圣上!江宁王,你若是我,你觉得这件事前后关联如此多人,到底是为了隐藏谁的错误呢?”
晏晚看着面前的姜吟,只觉他好像是从炼狱中走出来一般。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表面上盛世平静的大宁之中,还隐藏着这般堪得上字字血泪的旧案。
她以为只是有人要反,只要提前将反贼除了,必定可保大宁无恙。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也曾有过这般“不堪回首”的往事。
自然,人非圣贤,但人命关天,如何能仅仅为了朝廷的名声,便搭上那么多无辜性命呢?
“所以,先太子找到了这批假银子,想借当年之事打出一个名正言顺夺回帝位的名号来,是吗?”
穆彦已然想到了更多。
抚州一案已经二十年了,姜吟是为了父母亲人,才蛰伏坚持至今日,而先太子除了他自己,又会为了谁?
当年夺嫡,他因伪造圣旨彻底失势,如今若要拉拢百姓,可不得先找到当今圣上所犯罪行?
“我管他是为了什么。”姜吟冷笑,却是忽然看向晏晚,“这是你大宁的皇室欠我江家的,圣上也好,先太子也罢,我求的是真相,要的是让天下人知道我父亲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晏晚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她心底忽然升起浓浓的悲伤。
其实姜吟和她,不过都是在皇权倾轧之中,被抛弃的孩子罢了。
朝廷为了隐瞒幽州缺少支援,所以把事情都记在江三顾的头上,让一个抚州太守去做恶人。
而她的父皇为了夺嫡时不落下乘,便将所有事情都记在她母妃的身上,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缺衣少食,诞下孩子不久便悄无声息地离世。
他们都是从那等近乎绝境之中走出来的,可她有周嬷嬷,又公主的身份,姜吟却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为真相不得大白于天下,而要隐姓埋名,暗中图谋。
权力,当真就那样重要吗?
“你有很多方式,可以让当年之事重见天日。”穆彦将姜吟手中的银锭夺了过来,扔到桌子上,“可你选择了最差的一种。”
“你凭什么这么说?”
穆彦声若淬冰:“你到这里来,本来是想借力打力,让先太子帮你推翻了圣上,你再坐收渔利,对吧?”
“江宁王到底想说什么。”
“姜吟,你想过没有,那晏敏夺嫡失败,本就是负伤败逃,他为达目的只会无所不用其极。倘若你真将当年这案子捅出来,让他借由此事造势,你可想过一旦叛军从南到北打起来,整个大宁都将无一日安宁!”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姜吟面色惨白,喊出这句话时,似乎整个身体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