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亦思决定年后就去把流程走了,把房子买下来。不过这得等冯耀齐回来,和他商量一下。毕竟要贷款,贷款的事情估计需要冯耀齐去办。
严亦思开始盼望冯耀齐早点回来。
冯耀齐来信说,大概腊月二十五会回来。后来又来了一次信,说票没了,得等到腊月二十八才能回来。
腊月二十八那天,是个大雪天,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下来,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严亦思那天早早地出发,骑着三轮车去县城。
三个小孩见严亦思是骑三轮车而不是骑自行车,都吵着闹着要坐上去,一起去县城里接冯耀齐回来。
严亦思拎着他们的耳朵,一个一个揪下来,解释:“你们爸信上说行李挺多,所以我才特意骑三轮车过去。你们全都坐在三轮车上,把位置占了,哪里还有你们爸放行李的地方?”
三个小孩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等他们走回到屋子里之后,严亦思才踏着三轮车往县城的火车站方向赶去。
火车站外的人特别多,严亦思还没靠近,就看见乌压压一片脑袋。大部分都是来接亲人的。
年关将近,从五湖四海回乡的人也特别多。
严亦思一看,这肯定挤不进去,她索性把车停得远远的,站在外围一圈的地方,静静等着。
信中说九点能到,严亦思等到十点钟,还没见到冯耀齐。
难道火车晚点了?
严亦思等得肚子饿了,去旁边小摊上买了两个煎包。
煎包煎得娇嫩金黄,里面是胡萝卜馅的,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
吃了一半,实在太油腻,严亦思吃不下去,满身翻着口袋,找手帕擦嘴。
摸了几下没摸到,严亦思把煎包放到一旁,站起身来去裤子口袋搜索。
搜了半天还是没搜到,糟糕,难道出门忘带了?那满嘴的油怎么办?
严亦思抿着嘴唇,皱着眉头,想看看三轮车上有什么可以擦嘴的东西没有,正翻着,突然一只手帕递了过来。
严亦思顺着手帕向上,正对上冯耀齐那双带着笑意的眼。
严亦思有一瞬间的愣神,大半年没见冯耀齐,怎么感觉冯耀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眉眼还是原来的眉眼,不过眉间多了份淡然,眼里多了份坦荡,气质比以前更为成熟稳重。
只不过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厚毛衣,若他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西装,不知情的人准以为这是哪里过来的大企业家。
冯耀齐见严亦思迟迟不接手帕,轻笑一声,“怎么,才半年没见,不认识我了?”
严亦思咳了咳,赶紧接过手帕,把嘴上的油擦了擦。
她擦完嘴,盯着冯耀齐身上的厚毛衣,问他:“你不冷啊?”
周围人全都裹紧大棉袄,只有冯耀齐,单单只穿了一件毛衣,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
“不冷,广州那边气温挺高,这是我能找到的最保暖的衣服了。”冯耀齐解释说。
“广州是不冷,但家乡冷啊,别冻着了,赶紧回家吧。”严亦思说完准备帮忙提行李。
她左右看了看,只看到两个行李袋,“你不是说行李挺多的吗?怎么就两个袋子?”
亏她还特意骑了三轮车来,早知道只有两个行李,骑自行车过来就够了。
冯耀齐望了严亦思一眼,顿了顿,“亦思,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正巧一阵北风吹来,严亦思忍不住打了个战栗,她扒开遮住眼睛的细碎刘海,问:“什么事?”
冯耀齐瞧见她嘴唇都冻得发紫,把行李袋往三轮车上一放,让严亦思也坐上去,“外面冷,咱们回家再说吧。”
“行吧,先回家,几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呢。”严亦思裹紧大棉衣,坐上三轮车。
北风呼呼地吹在脸上,严亦思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以前都是她骑三轮车载别人,现在轮到别人载她,别说,还挺舒服。就是速度有点快,让人害怕。
三轮车三个轮子不停地在地面上滚动,严亦思紧紧抓着冯耀齐的衣服,生怕一个颠簸,她被飞速行驶的三轮车甩出去。
平时严亦思骑回去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冯耀齐这次却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到家的时候,三个小孩早就等在门口,一见冯耀齐,全都围过去。
大半年不见,几个小孩似乎长大了一点。
冯耀齐拍了拍冯竞的肩膀,“嗯,你长高了。”
他又拍了拍冯厉的肩膀,“嗯,你也长高了。”
冯耀齐最后摸了摸冯惠的脑袋,“嗯,你……还是老样子。”
“哪有,我长高了,真的长高了,不信你比划一下。”冯惠不服气地往冯耀齐身边凑了凑。
冯耀齐笑起来,改口:“好好好,你也长高了。”
冯惠垮着的脸才终于舒缓开来。
“爸,我跟你说,我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哦。”冯惠一边拉着冯耀齐进屋,一边得意讲述她期中考试的事情。
“我没考第一的话,大姑姑就要把我带到工厂打工,但是最后我考第一了,你都不知道最后大姑姑来问成绩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我还当上学委员了,之前的学习委员是郁峥,我同桌,我成绩提升全靠他,不过他现在去城里了。”
“还有,兰芬阿姨住进我们家了,兰芬阿姨做饭很好吃,比妈做的还好吃。”
冯惠事无巨细地讲述冯耀齐不在的日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恨不过把过去那些时光翻出来,将冯耀齐镶嵌进去,假装他也参与过。
冯耀齐只微笑着一一点头,这些事情严亦思都在信上和他说过。他有些遗憾,感觉错过了小孩的很多成长。
冯惠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想起前些天冯竞的事情,笑着道:“对了,大哥前些天掉到冰河里面去了,出来的时候光溜溜的,只剩下一条内裤。”
冯耀齐面色一沉,这个事情他似乎没听严亦思在信上提起。
他转头望向冯竞,沉声道:“怎么回事?”
冯竞望着冯耀齐板起来的面孔,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最怕惹冯耀齐发火。冯耀齐平时不轻易发火,一旦发起火来,是很吓人的。
冯竞赶紧把旁白的冯小黑拉过来,指着冯小黑,“都是他的错。”
冯小黑:!!!
冯小黑原本在院子里玩,见到人家家人团聚他也没刷存在感,乖乖在一旁站着,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被冯竞拉出来挡火力。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冯小黑据理力争。
“要不是你点火,也不会烧到宋玲玲头发,不烧到宋玲玲头发就不用去道歉,不用去道歉就不会掉到冰河里。”冯竞一溜说了一长串。
冯小黑一听,哎嘿,这还赖上他了。
冯小黑指着冯惠,“这么说来,都是她的错,她要是不和我换火钵,我就不用点火了。”
冯惠在一旁莫名其妙,“你们吵归吵,怎么就成了我的错?那我还说是妈没有把火钵弄好呢,导致半路就熄了。”
严亦思从屋子里探出头,哭笑不得:“哎,你们都甩锅是吧,那我还说是你们爸不在家,他要是在家,这些事都是他的。”
兜了一圈,错误全在冯耀齐身上。
大家听严亦思这样说,不禁全都笑起来。
冯耀齐倒是没有笑,他盯着严亦思,朗声说:“我决定留下来,明年不出去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全都怔怔地看着他。
第67章 说坏话 [V]
“真的吗?爸,你以后都不出去了?”冯惠不可置信地望着冯耀齐,开心地在他面前转圈圈。
严亦思走过去,拉住冯耀齐的胳膊,“你跟我来一下。”
兰芬从厨房里端出两碗水冲蛋的时候,正瞧见严亦思沉着脸把冯耀齐带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歪着脑袋问冯惠:“什么情况?”
冯惠摊摊手,“好像是爸以后都不出去了。”
“是吗?”兰芬小声嘀咕一句,朝着房门看了几眼,将手中的两碗水冲蛋都倒回到锅里。
本来是为冯耀齐和严亦思两人做的水冲蛋,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出不来,还是放在锅里保温吧。
房间里,严亦思一脸正经地望着冯耀齐,“你之前想和我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事情?”
“嗯,确实是这个事情,原本想早点告诉你,但之前老徐一直没有确定下来,我回来之前他才答应。”
“嗯?老徐是谁?”严亦思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冯耀齐扶着严亦思坐下,慢慢和他解释:“老徐叫徐广弘,是我在深圳结识的朋友,之前一起做事,不过后来他离职了。我和老徐商量好了,准备在家乡来开一个工厂,做家用电器。”
冯耀齐三两句话把事情说得很明白,严亦思听完,沉默片刻,只说:“现在做家用电器,起步会不会晚了?”
八十年代初期,受改革开放政策的鼓舞,很多商人已经进军家电市场并且迅速占领一席之地。发展到八十年代末,市面上的电器作坊成千上万,这时候再进入,很难抢占市场。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冯耀齐顿了顿,“但目前这个行业良莠不齐,很多人跟风在做,根本没有用心想做好一款产品,一个品牌。”
“目前市场还比较混乱,等市场秩序稳定下来,市场规范化之后,能留下来的品牌一定是用心做产品的品牌,那些一味靠低价吸引用户的假劣产品,势必会被淘汰。”
“在广州的这几年让我看到了外国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以后国内的发展趋势一定会更注重品牌,而不是投机取巧地生产低价劣质电器产品。所以我们想做一个国产的品牌,一个民族的品牌,一个可以走出去的品牌。”
冯耀齐一番话掷地有声。
严亦思听完,仿佛已经看见几年后西装革履的冯耀齐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样子。
冯耀齐这么有想法,严亦思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她只问:“那你工作上的事情都交接好了?年后确定不去深圳啦?”
“我大概明年三月份还要去一趟,有些事情要交接清楚,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深圳,没带回来。”
严亦思“哦”了一声,“那我也和你说件事,我在县城里看好房子了,等年后的时候咱们过去确定一下,就可以贷款买房了。”
“这么急?上次不是打算等冯惠上初中再买吗?”冯耀齐有些意外。
“也就半年的时间了,我没在县城里买过房子,不知道走流程会不会很麻烦,总得预留一两个月的时间出来。而且上次冯竞掉冰河的事情让我觉得农村里有太多安全隐患,我想尽早搬到县城里,所以年后咱们就得去把房子买下来。”
冯耀齐想了想,“好,你年后定个时间,咱们一起去县城。”
“行,就暂定元宵节那天吧。”
两人把事情谈开之后,从房间里出来。
刚出来,兰芬就为两人端上水冲蛋,“赶快趁热喝了吧,都放了好一会儿了。”
冯耀齐站着没动,静静看了一眼兰芬。
兰芬的事情,严亦思在信里和他说过。对于这件事,他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见兰芬如今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冯耀齐也没和她客气,接过水冲蛋,大口喝起来。
下午,冯耀齐去冯太爷那儿报道,三个小孩也一起跟了过去。
兰芬也不在,兰芬去李大妈家里串门了。
整个屋子只剩下严亦思一个人。
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突然空下来,静悄悄的,怪不习惯。
严亦思坐在院子里织毛线,她想给冯惠织一顶帽子,织了好久,才织了一半。主要是她平时太忙,没有时间织,只能在空闲的抽出时间来织。
她把电视机打开,电视机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让整个院子不再死气沉沉。
严亦思一边织着帽子,一边拿眼睛瞟向电视机,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严亦思抬头望向前屋,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院子里。
杨艳穿着一件花棉袄,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她走进来,笑着道:“哟,织什么呢?你一个人在家?”
自从上次杨艳的儿子出事之后,杨艳有好几个月没回来。后面回来了,杨艳和几个小孩的感情淡了,也没好意思再频繁来找几个小孩。
这次突然过来,倒是有几分稀奇。
严亦思邀请她:“姐,过来坐啊。”
杨艳走过去坐在严亦思身边,看她一针一针地织着帽子,问道:“这是给谁织的?耀齐吗?”
严亦思笑了,“这毛线是粉红色,你觉得冯耀齐会戴粉红色的帽子吗?”
“也是,你瞧我怎么这么糊涂。”杨艳说完,偷偷瞟了严亦思一眼,“听说耀齐今天早上回来了?”
严亦思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动作,头也没抬地说:“是啊,早上回来的,现在去冯太爷那儿了。”
“是吗?这可不一定哦。”杨艳笑起来,一脸玩味地看着严亦思。
严亦思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冯耀齐说是去冯太爷那儿便是去冯太爷那儿,没必要骗我吧?”
杨艳咳了咳:“我当然不是怀疑耀齐的人品,不过有些人的人品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严亦思听出她话中有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她,“姐,你有话就直说吧。”
杨艳左右看了看,凑近她,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瞧见耀齐和兰芬走在一起,在穿过大树林的那条小道上。”
“他们两个,在小道上?”严亦思不信,“冯耀齐这会儿还在冯太爷家,兰芬往李大妈家里去了,这两个方向一南一北,怎么可能碰见,是不是有人看错了?”
“没有看错,千真万确,就是他们两个,一个穿着黑色大衣,一个穿着蓝色棉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