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不是羽毛。”
见村民误解了季霖的意思,唐锦只得开口补充道:“他问的是你们被异兽袭击损失大吗。”
“谕天宗的仙师来得快,那畜生只是伤了不到十个人。被毁坏的房屋也都已经重新修筑好了。”村民赔着笑脸道。910G
“是好事。”季霖点头,没头没尾地评价了三个字。
然后他向浩然门的师兄师姐们一点头,五人各自取出剑匣内的长剑,要御剑在村中仔细检查是否存在魔族的痕迹。
唐锦拽住了季霖的衣袖。
季霖没能踏上自己的剑,疑问地向她看来。
“没必要吧,不是已经仔细问过两个当事人了吗,村民也旁证他们没有撒谎,你们还搞出这么大阵仗岂不是打搅他们生活了?”
唐锦不明白他们过度反应的原因,季霖却认真道:“能逃出阵门的魔族都很狡猾,必须仔细查。”
他将自己的衣袖从唐锦掌中抽了回去,固执地踏上他自己的长剑,与其他剑修一起在村中四处查勘了起来。
五个剑修都离场了,被叫来仔细询问的村民们长舒出一口气,互相间议论了起来。
“浩然门剑修果然吓人啊,还好咱们都是由谕天宗的仙师照看。”
“可不是嘛,怪不得他们只能在西州收到门徒,咱们东州谕天宗却是天下都有想要入门的人。”
“还是咱们谕天宗的仙师们好啊!”
知道唐锦是谕天宗修士,村民们在话语中免不了偷偷多褒赞谕天宗,想要讨唐锦的好。
唐锦却因为季霖口中提到的阵门,想起浩然门剑修们平日里都需镇守在魔域入口。
浩然门的剑修在同阶修士中拥有最强的战斗力,但是他们折损的修士人数也是最多的。
毕竟想要从魔域中闯到凡人界为祸的魔族并不少。
因为有浩然门修士们看守阵门,才让多数魔族都没法闯入凡俗界为祸,只偶尔有极擅伪装的魔族,才有可能突破防卫来到凡俗界。
即便闯进凡俗界,那些魔族不敢肆意的原因很大程度也就是因为忌惮浩然门发现,追杀不休。
唐锦想着,虽然性情很难应对,但从他们实际的行径来说,称一句英雄不为过。
其余宗门的修士有修长生的,有修佛心的,修的都是自己,但浩然门修出的一身力量却都是为了守护其他人。
思及这里,她心间因剑修们性情而生出的烦闷情绪就消散了——她做不到如这些浩然门剑修一样,但人家能做到,她就要给予尊重。
“好了,人家远道而来就为你们村落有魔族的传言,想着的是你们的性命与安宁。”
她阻止了仍然叽喳着说剑修们坏话的村民。
可村民即便口头不说,心里也依然觉得剑修们麻烦,望着御剑搜查村中的剑修仍然一脸嫌恶,小声地抱怨道:“说了这里就是没有魔族嘛,明明咱们谕天宗的仙师已经探过了。”
唐锦刚要再与村民们说些什么,忽然就听见不远处正御剑查勘的季霖厉喝一声:“唐道友,小心!”
一只展翅不足小臂宽的黑鸟急速逼近唐锦的位置,眼看满是利齿的喙部就要在她身上留下伤痕,村民们惊叫一片。
唐锦却不必他提醒就早早通过空气被翅羽擦出的尖利声察觉。
她甚至没松开牵着叶初的手,左手执了仙锥直直刺去,简单将这怪鸟串住。
是一只被魔气感染的异兽。
大小看着还没有成年,具备的魔气微弱到难以发觉,却被养得羽毛光亮。
黑色的血顺着仙锥滴落,将她素净的手也污上粘稠,唐锦的视线投向噤若寒蝉的村民们,猜到了其中原委。
礼节性的笑容被她从脸上取下,她问道:“所以,袭击你们的异兽实际是被你们豢养的?”
第二十八章
被魔气影响变异的异兽多没有灵智, 只具备凶性。
可一旦有一只异兽是具备灵智的灵禽,就可以卖给修仙者赚取十数甚至数十枚灵石。
一枚灵石能兑换几百两银子,比起辛苦耕作或经营其他辛苦的营生简直是桩暴利买卖。
想来上次村中兄弟两人带着羽毛去市集, 也就是想要为他们的异兽寻找买家吧。
然而异兽所具备的危险性凡人根本就不能应对。
唐锦现在串在仙锥上犹自活着,甚至挣扎不休试图脱离控制的未成年怪鸟,就可以轻易将在场的这些村民全数啄杀。
“半年前被反噬, 没有吃到苦头,现在还在铤而走险养异兽。”
唐锦一指点落怪鸟头顶,泯灭它的生机。
然后她倾斜仙锥,将鸟尸摔落地上, 慢条斯理地取了绸帕将手掌沾染的黑血擦净。
村民们知道修仙门派都不许凡人擅养这种危险的生物, 忧虑唐锦会重罚他们,一声声求着说下次不敢了。
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修仙者压根就没有严正态度管束, 或是惩罚他们的心思。
在确认过在场这些心虚的村民都是知情人后, 唐锦半垂下睫羽,冷淡道:“我不管这事儿。”
“唐道友?”季霖方落地就听见她这句话,迷惑地看向她。
他不善言辞, 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才好,但想的是唐锦过分心软了——村民说的这几句根本就不具真心。
怕是他们前脚刚离开村落,后脚村民们又会继续按原本路子寻异兽养。
季霖整理着措辞,想要向唐锦诉说, 但是被唐锦放过的村民哪里还能允许他再开口改变唐锦的主意。
他们七嘴八舌地就开口谢唐锦的恩德,谢谕天宗的庇护。
嘈杂感恩中, 还夹杂着不少对揭穿他们的浩然门剑修恶语相向。
季霖的声音被淹没,倒没觉得伤心, 既然说不出, 刚好就可以不用说了。
浩然门在外的名声一直都不算太好, 除了因魔族遭祸的人家会对他们抱有期待外,多数凡人都不喜欢他们的刻板。
这里又是谕天宗管辖的地界,如果确定没有魔族存在的迹象,他们不插手才是对的。
所以季霖将半张着的口又合上,熄了劝说的心思,只与查探过村落,聚拢过来的师兄师姐们稍一点头,确认各自的发现。
村里一共养了三只禽类异兽。
除了直接攻向唐锦被她杀死的那只,还有两只凶性不那么足,能够被关在笼子里。
“不必谢我,你们想要豢养异兽就自己担着危险性。我会告知我师兄,往后再有异兽袭击你们村落的事儿发生,他不必出手对付。且异兽若为祸到外头,你们需负起责任。”
助人为乐也需看是什么人,这些村民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她清醒得很,只要交易异兽还有利可图,就永远不可能简单杜绝。
罚是罚不怕的,门派三令五申也没有用。
风险与财富并存,村民们既然要赌运,那就由着他们赌——她不阻拦,还会让其他人停止帮助。
如果不是不通阵法,唐锦甚至想要在村落外绘制个阵法,不许异兽出去,完全将风险替他们限定在村落内,避免他们的赌命行为影响到其他人。
原本千恩万谢她的村民们立刻就哑住了。
他们敢在自己的村子里偷偷豢养这些凶猛的异兽,打的主意就是见事儿不妙便跑去寻谕天宗驻守修仙者求援。
为此还特意开辟了通往城镇的近路。
如果没有谕天宗修仙者提供帮助,一旦异兽失控,他们岂不是全都要死?
风险太大了。
“仙师,您... ...”一个村民看着她温柔和善,以为她好说话,还想呐声求求情,让她别断他们的后路。
然而伸向她衣袖的手没能触及到一点布料,尴尬生硬地僵直在了半空中。
一直依托在唐锦身边,挽着她手臂的乖巧少年偏脸将精致的面容展露在了他面前,呲着小虎牙向试图触碰唐锦的村民露出个笑容。
深渊般吸去所有光亮的眼瞳就将他的身影也囊在其中。
村民脑中轰鸣一声,混混沌沌地就垂下手退到了人群后面,遗忘了方才的全部想法。
唐锦早没再注意这些村民,而是抬首向浩然门的道友们。
见他们仍是八方不动,沉默等着自己拿主意的模样,她被村庄里这一出闹剧搅得低落的心情轻松了些。
认真想想,浩然门的修士虽然不外露情感,不怎么说话,但是不用担心他们背地有什么阴谋诡计,某种程度上说也能算是好相处。
“既然确定这里没有魔族,咱们就回城中去吧。”她不想再耽搁时间在村民们身上了。
剑修们没有异议。
他们来这儿目的简单,就是为了寻找和杀戮魔族,眼见没有魔族存在的痕迹,谕天宗在这儿的主事人又拿定了主意,浩然门的五人小队都将剑重收回了剑匣。
临离开前,叶初忽然回望村庄。
村民们正激烈地争论之后该怎么办,叶初的视线越过他们,望向村中心的巨大榕树。
树冠上刚刚出现了一个望着他小新娘的偷窥者。
是个不太友好的魔族,实力也比小新娘要强不少,叶初冷静地给出判断。
不过对方没有要出现的意图,他也没必要多生事端,还是扮演好在唐锦身边的乖巧角色更重要。
被他给予一霎关注的魔女立刻惨白了脸,魔气不受控制地奔腾在经脉中。
险些导致她破了隐匿秘术从树上栽下去。
她紧咬下唇,极力克制,这才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把差点外泄的魔气尽数收回。
正是出现在宛和城佛庵外询问唐锦去向的那个魔女,也是正与战妄声处在热恋期的妙仪。
她的实力接近金丹期,与才踏入筑基期的唐锦一对一不可能落败。
只是妙仪忌惮浩然门五人剑修摆出克制她的诛魔剑阵,难以应对,这才没有直接出现去抓坏她计划的唐锦。
气息羸弱的叶初一开始根本没有被她放在眼中,只以为是个好颜色的少年罢了。
没想到一个眼神就几乎让她破功,元婴期的修士都没有这个本事吧。
妙仪心中震撼,将擒唐锦的事儿驱出脑海,几人的背影方从视线中消失,她就也急急逃离。
心中恐惧难以消弭,她需要去寻自己情郎好生倾诉。
仍然留宿在桂府,才与桂家小姐约定往后不负痴心的战妄声接过她从父亲密室中偷来的阴阳双鱼佩,忽然就打了个喷嚏,被新宠的情人一阵关切是否身子不适。
“没有。”战妄声送走新宠,不太满意地向自己的系统问道:“桂家任务这么长,竟然只有一枚阴阳双鱼佩?”
太廉价了吧!
“是的。”系统给出肯定答案后没有再理睬战妄声的恼怒,看着只有自己能见的任务面板。
获得阴阳双鱼佩的任务目标后面已经打上了勾,后续是大半屏幕的空白。
信奉比例美感的系统一般不会这么排版。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第二十九章
调查过流言的源头村庄尚且不算了结事情。
回到兆平城后, 季霖一行还要去市集一趟,寻找最开始传播流言的人,终止他借魔族引发其他凡人的恐慌情绪。
处理虚假流言他们轻车熟路了, 大致就是恐吓警告制造流言者不许平白生事那一套。
唐锦没陪同他们一起去。
按她的推测,借流言引浩然门的剑修来调查村庄,发现村庄异常的人多半就是养殖贩卖异兽利益链上一环。
约莫是利益受损, 所以想要拖着其他人都不得好吧。
“锦锦姐真的不管那些村民吗?”
叶初捧着唐锦挑选给他看的书,粗略翻过一遍,就合上书卷,随意放在膝上。
他对书上记载的许多处世为人道理根本就不感兴趣。
与这些空洞无意义的道理相比, 他更想琢磨透唐锦的想法, 好能跟她的心更贴近些。
唐锦支着头趴在床铺上,正看话本看得入迷, 下意识就要答说她不管。
但思及叶初的观念没完全成型, 她又觉得简单否认不太好,毕竟自己如今还担着指导者的责任,于是思索着坐起身。
原本披盖在她背上的薄毯因她起身的动作滑落, 却在落下床榻前被叶初捏在了手中。
他神情自然地将薄毯摊平整,站起身仔细给她重新披好,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唐锦将要说出口的道理顿住了。
她其实不觉得如何冷,修仙者对天气冷热的感触已经很淡了, 只是穿书前养成的习惯,躺着的时候总要盖点什么才好。
叶初的动作让她忽然发觉, 好像自从将少年救出山窟带在身边,对方就一直在各种细微处照顾自己。
她竟不知不觉就习以为常了, 差点养成依赖对方的可怕习惯。
从前都是她作为可依靠信赖的对象, 还少有角色调换的情况发生。
自牵住薄毯的一角拢了拢, 唐锦轻抬唇角玩笑道:“你是天生的体贴禀赋吗?”
她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尝试和人保持距离感,避免待人过分热切言传身教让叶初学去了——他变成现在这幅格外体贴的模样可不是学自她。
叶初笑容盈盈,听出她嗓音有些哑,没落座,而是转身去倒了杯仍然温热的茶过来。
写满依恋情绪的墨石眼瞳没有一分阴鸷,独盛着她一人的身影,专注得令人沉醉:“我只是想着对锦锦姐好。”
扣在白瓷盏壁上的长指略微曲起,犹疑她提问的缘由:“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哦。”被温柔以待的人没有不开心,也不舍得伤害少年的欢喜,虽然心中叹气,但还是托过茶盏抿了一口。
茶水润过喉,留香在唇齿间,唐锦放弃勉强叶初改变。
她拾起先前叶初向自己提的问题道:“我不管村民是因为我仅在这儿三天,且从村民下手没有用,真要约束他们不许再养殖异兽,要么断了异兽的来源,要么断了异兽的销路。”
销路是不可能断的,具备灵智的异兽是能够正经上拍卖行竞拍的珍奇。
至于异兽的来源,她到底不是负责值守兆平城的修士,只不过顶班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