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宇盛!”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你忘了你的父亲!他就是被他们害到了牢狱之中,怎么,你忘了?”
欧阳宇盛勾起一抹笑。
“欧阳家的人不会忘。”
“同样不会忘的是,有些人从未放过我们即使我的父亲绳之以法,而你,为什么要追着我母亲和祖母不放!”
“殷朝。我和我姐姐是欧阳家的大小姐和大公子,你以为我们生长在这样的家族之内,她会是个软弱可欺,无智无谋的只知道跋扈嚣张的大小姐吗?还是你以为,我会是一个纨绔到自己爹被抓入狱仍旧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他的神情,落在殷朝眼里,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他的浅陋无知。
马车上,欧阳语嫣身着红色的披风,眼眸带着泪,微微笑着。
祖母,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囡囡会回去的。
你回来好不好?
大殿上。
欧阳宇盛无心再多说话。
“殷朝,你不该对我祖母下毒手。如果你不这样,你至少还可以多活几天,不输得这么惨。”
灯火熄灭,黑暗重新笼罩在了整个宫内,黑暗中密密麻麻的人退了下去。
徐微浓和林策牵着手,一步一步从大殿之上走了下来。
东方渐白,黎明将至。
就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全程的殷辰一脸严肃的看向身边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徐安桉。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
“也是我们以后要面对的世界里,最不好,最丑陋的一面。”
我就在这样的世界里长大。
.
大牢内。
林策看着面前破败不堪的殷朝。
“林策!你真是好计谋啊!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林策一双墨色的眸子冷漠的看着他。
“殷朝,你有想过那场大战吗?那场血洗吉州的大战,你有想过那里的亡魂吗?”
殷朝错愕了一下,近乎癫狂的笑了起来。
“你都知道了是吗?林策,纵然你武功再高,兵法再玩得出神入化,只要我稍稍动动手脚,你的那些人包括你,都得死!”
林策没有看他。
那种垃圾,不配。
徐微浓一袭红裙走了进来。
殷朝看向她。
“徐微浓!”
徐微浓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殷朝。
“端王殿下。你尝过寒冬腊月的湖水吗?太冷了,我被你可是弄进去了两次呢。没有这番仇恨,我倒是可以不把你弄到这特别为你布置的阴寒的大牢里。”
“可惜,你踩着太多人了。那些人不愿啊,为什么你踩着他们上位,却把他们一一屠尽。三年前江南水灾是谁毫不过问,甚至雪上加霜!三年前边疆又是谁暗中让粮草后滞!生灵涂炭,将士死伤,作为一个想要成为国君的你却丝毫不关心!你只想要权力而已。今时今日,你听到这大牢里的声音了吗?那些人,那些官,稍微手里有些你的东西的都被你暗中以各式各样的手法灭口。我真的是保都来不及啊。”
殷朝似是要冲过来,但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却让他不能接近徐微浓。
“徐微浓!欧阳语嫣…欧阳宇盛…齐洪…那些人…雁刹门…一个一个都是你们的人!”
“还有…殷则…陈静初…”
他忽然喃喃自语。
一直以来,他们都把他当成傻子来耍!
徐微浓看着他,眸光阴冷。
“是啊。他们都恨你。”
“殷朝,你不会是一个好皇帝,就算你得到了皇位!”
“那又如何!”他似是疯了一般。“本来那个位置就该是我的!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大鄞太子!那个早就死了的懦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与我天差地别!我母后才是最后赢的皇后!可那个人,他不仅将太子之位给了那个懦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甚至还想要让一个贵妃的孩子做帝王,兼职做梦!”
他耳边似是响起一道凌厉的女声。
【我的朝儿!你才是大鄞名正言顺的太子!你母后我才是赢到最后的皇后!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会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
【我绝对不甘心!】
【朝儿!我不甘心!本宫不甘心!】
【你要替我报仇!你要替母后报仇!我的好朝儿!你要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一声一声,牢牢地刻在了殷朝的心里。
徐微浓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蝼蚁一般,眸光阴冷。
林策上前扣住她的手。
“走吧。”
徐微浓和林策一步一步离开大牢。
牢外,陈静初就隐没在黑暗之中,看着牢内已然半疯半魔的殷朝。
她眼底没有半分神色,冰冷漠然的不像她。
若可以重新来过,我只求你我再不相见。
你不再是我青春里的少年郎。
她转身,身上的是一袭她三年前便制好的裙子,裙子明艳的不像她现在的样子,充满了阳光与骄傲。
殷朝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想要去抓。
却怎么也抓不到。
蓦然,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外面阳光明媚,牢内却阴湿寒冷。
牢中,再无活人。
.
这一晚,京都之内,翻天覆地的变化。
翌日,天晴了,京都恢复了往日的繁茂,不见半分昨夜的痕迹,似乎那就是一场梦,一场斩断所有恩恩怨怨的梦。
欧阳语嫣走到欧阳府,偌大的宅子早已废弃,她推开沉重的门,向深处走去,树林之后,是一处祖母曾守着的佛堂。
她抬步走进去。
佛像面前,欧阳林曾跪在那里,静静的闭着眼睛。
“父亲。”
跪坐着的人静默了一会。
“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叫我父亲。”声音里满是悲凉与沧桑。
欧阳语嫣顿了顿。
“您虽做错了事,但您依旧是我的父亲。我完成了祖母的心愿,我把您带回家了,但是,祖母却回不来了。”
“殷朝已经死了。他的罪状罗列了有几十条,先帝中毒,水患灾荒之时扣押粮草,拖延时间不给边疆战士支援,策划浓儿落水,谋划夺权篡位……安插朝中党羽桩桩件件都是他所为,给母亲和祖母下药的也是他,想要在牢中杀死您的也是他……您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一个没有用的弃子,借您之手杀了浓儿的棋子。”
“语嫣今天来只不过是想问两个问题,您为什么要虐待那些孩子呢?您让人动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她的声音近乎哽咽。“有没有想过那支箭如果浓儿没有挡下,正中的会是我的心门…您从前一直都宠着我,只是那一刻,才知道是您策划了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在想,您到底爱不爱我?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您的女儿……”
欧阳林曾叹了口气。
“我算到了徐微浓会替你挡箭。”
欧阳语嫣忽然笑了。
“让您赌注的筹码就是我跟浓儿之间的感情,对吗?”
欧阳语嫣抹掉眼泪。
“宇盛很好,母亲很好,我也很好。您…保重。”
从此朝堂大变,从此京都再无欧阳一家,从此欧阳语嫣,更名——
杨语嫣。
……
萧王府内。
林策依旧一袭浅蓝衫,煮着茶,一旁,徐微浓无聊的躺在他身上,怀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看着徐安桉和殷辰练字。
“阿澈,我渴了。”
“再等片刻。”
“噢。阿澈,你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徐微浓清楚,林策心里对她重新活过来是有疑惑的,只是林策爱她,所以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强求,正是因为林策无条件的爱,那些电视剧小说里上演的女主病危狠心和男主分手的戏她不想演,不愿意演,她知道,就算她闹一通,最后的结局一定会是他一直守着他的。
他们可以同甘共苦,共同面对的。
徐微浓可以把这十年当成余生的一辈子来过,和他成婚生子…然后离开。
只是一想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她心总会疼。
林策看着茶:“没有。”
徐微浓:???姐要的婚礼呢?白亲了?白醉了?白死了一回?
不是说了聘礼正在准备吗?
徐微浓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了还在认真煮着茶的林策一眼,站起来走到两个小萝卜头中间,抢过徐安桉的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流氓!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在耍流氓!
说完就跑了出去,她要气死了!
徐安桉:……
殷辰:……
林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站起来看向她写的两个大字,又笑着摇了摇头。
别着急,浓浓。
徐微浓刚从萧王府出来,白然赶忙跟在身后。
“小姐,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有。”
白然:……
“小姐,明明有……”
徐微浓:……
“哦对了,小姐…安王殿下要见您。”
徐微浓一顿,恢复了沉静。
这京都之内,尔虞我诈,朝堂之争,唯独殷轩不在之内,他懂,他明白,但他选择了置身事外,所有人除了拥护他的人似乎都放过了他。
殷朝并没有把他当做对手,殷则亦是,赐他“安”王,本就是让他一生平安之意。
如今,殷朝已死,这宫中尔虞我诈,朝堂风云变化,想必他不得不面对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是留下,还是离开?
“走吧。”
.
浓色楼,“晓暮”阁。
徐微浓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负手背立的殷轩,他的背影似乎更要孤寂几分。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素白的。
殷轩听见声音回头看向徐微浓。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衫,发髻随意的扎着普通的发饰,不施粉黛,却眉目靓丽,眼眸藏着光。
记忆中,她原先喜欢穿的是淡粉色的衣衫的,他好像自她落水失忆后就再也没见到她穿淡粉色的衣衫了。
她的记忆失去了,连带着在她记忆里曾喜欢过的他都失去了。
清浅…微浓…
她以前应该是喜欢他的,对吧。
对吧?
“安王殿下。”女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小…徐姑娘…”他终是变了称呼。
时光易逝,从前的小熙,回不来了。
记得那日,也是在“晓暮”阁,那时他还在努力的尝试,尝试去试着让她再一次喜欢上自己,那个时候啊,他已经尝试了三年,三年的追寻。
她刚刚落水不久,他就得知了她失忆的消息,他的心里是有失落的,但是比起她的安全,他觉得只要人在,好好的,感情总是会再次培养起来的。
更何况,之前那几年,他和小熙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
可是,在她病好之后,大概是过了几个月了,她自小身子便弱,他再去见她,她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
当他唤她“小熙”时,她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叫徐微浓。”
他问她是她父亲替她取的字吗,她有些迟疑,而后回答说,是她自己取的。
她以前曾经告诉过他,她的字,是要取“清浅”的。
他疑惑了一下,然后开始给她讲他们从前的故事,她只是应着,听着,听完了他们相处几年的种种事情,但她却总是心不在焉的。
后来他一直追着他,知道她变得喜欢甜食,糕点,他便搜罗到了整个京都最好的厨子给她送糕点吃,她有时会问一些她从前的事情,他有时想要亲近些,但她总是淡淡的疏远他。
那种疏远,每一次眼神他都记得。
太远了,陌生人一般。
后来啊,后来两年前吧,他犯了一个错误,害她身陷绝境,又大病了几个月。
她变得似乎更不一样了。
从前她只是淡淡的疏远他,有时还是会关心几分,笑上一下,同他一同出去游玩的,可后来的她,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她创建了浓色楼,一步一步慢慢的与他记忆中的徐熙分道扬镳。
再后来啊,是不久前,她说:
“殷轩。人是会变的。我们…要认清现实,不要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梦,总是会醒的。”
是啊,梦总会醒的。
他该醒了。
“我要去越州了。”殷轩开口道,看向她。
她轻轻笑了一下,“越州虽远,但是个好地方,离江州很近,听说那里的江淮人情十分好,景色宜人。”
“嗯。”殷轩应了一声,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三王兄打算如何?”
“我们…?”徐微浓莞尔一笑,“大抵也会离开吧。远离这京都是是非非,可是与你一样的是,我们终究逃不开我们的身份,不过我想,处理好这里的一些事情,求个四五年的清净还是可以的。”
她想要在这最后的十年里,好好的过自己和阿澈的生活。
殷轩闻言掩盖眼中神色。“以后怕是该叫一声三王嫂了。”
徐微浓微微一愣,笑了笑。“是啊。”
殷轩笑着,拱手作揖,“那,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他越过徐微浓,径直离开。
打开“晓暮”阁的那一刻,殷轩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