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生病,让他的脸色多了一抹红,他淡声:“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宁愿一人在世间独行,感激和感动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偿还,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忙就好了,金钱也好、时间、精力也罢,什么都能给,但感情不是。”
宋朝雨呆住,是和她想象中完全相反的话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么前一世呢?前一世里的白居檀是这么想的吗?
她沉默的时间太长,白居檀的心跳越来越平缓,手上的温度也在冷却,他的视线逐步涣散,想要微笑说没关系的。
但无论怎么扯唇角,还是扯不出一个笑。
他忽的闭上眼睛,“宋小姐若是实在不愿意的话,那……”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话顿住。
“可以”她说。
他睁开眼睛望向她,她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避,她又重复道:“可以,我也想确定你那份感情究竟是什么感情,如果不是感激或感动的话。”
她在感情中退让了那么多年,现在,这一次,她也想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么多年的陪伴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爱情。
***
长夜过半,雨声潇潇,最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第二天醒来,窗外的阳光满照,夜里雨点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迷茫的看着盖在身上的棉被,记忆瞬间回笼。
她昨晚不是正在床边照顾生病的白居檀吗?什么时候睡到床上去的?!
宋朝雨连忙滚下床,却发现次卧的房间内早就没了白居檀的影子。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个梦?
宋朝雨连拖鞋都没穿,急冲冲打开房门,却看到厨房炉灶上紫砂锅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他穿着淡棕色的外套,白皙的脸庞,墨色的碎发,在阳光下清瘦的身影俊美得不像话。
昨晚发低烧的人是他,为什么他还能起这么早?
宋朝雨不理解
“在煮砂锅粥”看到她起来,他指挥她坐下,“等一会就好了”
他盛好一碗,放在她面前,还有煮好的鸡蛋放在一个小碗里就摆在她的右手边。
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作为病号,他几乎就是看着她吃了。
宋朝雨有些适应不了他的目光,身体僵硬问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你也吃啊。”
“昨天晚上你答应的事情”他的语调低沉,像是拉的缓慢的大提琴,“还算数吧?”
宋朝雨顿时被粥噎了一下,这么正儿八经的提起,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没有犹豫,肯定道:“算”
为了避免那些尴尬的气氛,她转移话题般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会做饭的?”
他忽然微笑着,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高中的时候就会了,我妈说男孩子也要学会做饭,因为做饭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能总让女生来。”
宋朝雨愣住,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粥,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难怪上一世,结婚之后,他就没怎么让她进过厨房。
***
2022年10月2日 天气晴
聊起我母亲的事情,她静静的听我说完了。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告我应该走出来,事情过去很久了,不该责怪自己。
她什么都没说。
她说我应该早点来,迟了这么多年,所以被我妈责怪、生气都是应该的。
絮絮叨叨和她说起那些我不敢让之见光的伤口,竟然让我觉得轻松。
不是伤口愈合了,而是我终于敢把内心深处那个后悔、胆小、怯懦的白居檀展现出来,我一直拒绝承认那个部分也是我,就好像只要不承认,那些伤口就不存在。
于是我任由伤口在黑暗中腐烂,而我内心中的白居檀崩溃。
我企图装成我是一个正常人,大部分的时候是成功的,但偶尔黑暗袭来的时候,那些疯狂伤害自己的念头就会冒出。
然而在她面前,我好像不必伪装。
明知道提出请她等等我的那个请求很过分,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感觉如果当时没说,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忐忑和紧张中,她答应了。
我希望永远记住这一刻,无论之后的结局是什么,我永远不后悔现在。
——白居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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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时光容易把人抛
吃过早饭后,白居檀准备去他母亲的墓地那里看看。
他真的先去彩印店将他大学的照片和获过奖的荣誉复印了出来,然后又到水果店去买了点水果。
没有开车,而是步行。
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不快,路边种满了一排树,绿化做的很好,空气也比大城市清新很多。
宋朝雨走在他身旁,他一身气质看不出他28岁的年纪,就连去买水果,水果店里的阿姨还多送他几个橙子。
“累了吗?”他垂眼看她,鸦黑的瞳孔在阳光下下也染成了棕色。
宋朝雨摇了摇头,天气正好。
他忽而伸手,轻柔的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微凉的触感从他指尖一直传递到她心里,秋风从他手中流过,锐利白皙的下颚低下,只剩一寸就能落在她的头顶上。
但他还是停住了,清明的声线低哑:“你头发乱了”
“啊?…哦”宋朝雨连忙退开几步,手指粗暴的整理了一下头发,结结巴巴道:“好了”
她的神色看起来镇定极了,如果忽略她微红的耳朵就好了。
白居檀低低一笑,说不出的磁性勾人,听得她耳朵痒,她的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我妈一定很高兴见到你”他蓦的说起她有些讶异,“为什么?”
阳光下他漆黑的眼眸露出了嶙峋的波光,他看着手中刚刚复印的照片,“朝雨看起来比我更懂我妈,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想看这些。”
“我也很高兴见到她”她抬头看着近处的陵园,声音浸入他心底:“她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
能独自将一个孩子抚养长大,的确是很了不起。
陵园依山而建,一圈一圈黑色的墓碑排列而上。
陵园山下有保安室,保安室内的保安昏昏欲睡,他们没有吵醒他,直接就上去了。
从进入陵园开始,他的神色就变得沉静。
第五排从左往右最后一个碑,碑名:苏秀琴,碑上还有她的照片。
短发,柳叶眉,桃花眼,笑得很开怀,看起来很有精神。
白居檀沉默的看着照片,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中人的眼尾,“什么事情笑的那么开心,鱼尾纹都露出来了。”
照片中的人依旧笑得灿烂,没有回答。
“我们苏女士有没有很无聊?”他坐在墓碑旁,看着山间黄绿参半,秋风缭绕,安静了半晌才低低道:“肯定无聊了,再好看的风景这些年也该看腻了。”
“你那么喜欢打麻将,没人和你一起打,一定很难受。”似乎是想到了陈年往事,他屈指敲了敲墓碑,“你就是太倔了,从没听过我。”
“现在好了,没得打了,也不知道你在这里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风声萧萧,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他靠在墓碑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对不起,我好像来的太迟了,我应该早一点的。”
颤抖的,他拿出大学毕业照片,获得的荣誉奖状摆在墓前。
“十年过去,我也28岁了,这期间我有好好读书,好好工作,拿了很多奖项,工作也被评优秀。”
他的语气轻缓,一字一句将这十年的经历一点点将给她听。
“结交了很好的朋友,那些你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说你想去的北京、云南、厦门,这些地方我都替你看过了,风景很美。”
原来他妈妈的心愿,他全部都记得。
十年时间如流水,那些永远驻足在时间河畔旁的人,从不会被时间冲淡。
“秀琴女士,太短暂了。”
他停下絮絮叨叨:“你走的太快,快到没给我留下一点时间。”
是啊,太快了,十七岁的白居檀想不到那些曾经对母亲许下过的雄心壮志会戛然而止,永远的停在了十七岁,并且终生无法实现。
所以后来,纵使他亲自去看过母亲曾经最想看的山海,也只觉得人间山月不过如此,总是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
缺了他的母亲
苏秀琴女士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拿着丝巾比着V,凹一些造作的姿势要他拍照,那时他也许会嫌弃的说:“真土”但还是会老老实实的给她拍照。
她会笑的很开心,比墓碑上这张照片笑的还开心。
她应该到白发苍苍,皱纹爬满整张脸,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时候才去拍贴在墓碑上的照片。
那时他一定不会有现在这么遗憾,因为他的苏秀琴女士已经看过山河壮丽,享受过四季安详,他报了一场做儿子的福分,他应该就能好好送走她了吧。
怪只怪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其实最想对你说的是,对不起,还有,我想你了。”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风很大,连同他的最后一句话一起飘向远方。
宋朝雨将在花店里买的白菊轻轻放在墓前,便默默的退开,给他留下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苏秀琴女士旁边的一块地是空的,还没有新的墓碑建立。
她坐在这边,南方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刚刚还万里无云,现在却不知怎么的就飘起了小雨。
时间还早,至少还要一会,这么多年没有来这里见过妈妈,他一定还有很多的话要说。
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在这边等待。
雨点拍到她的脸上,她转头看向身后,莫名的眼前这块空地好像出现了幻影,不再是空地,而是新的墓碑,不同于其他庄重的黑色墓碑,它是白色的。
白色墓碑边上还细细的勾勒了花朵和枝叶,只是看着,一股锥心之痛从心脏升起,仿佛有一把刀反复的在她血肉中绞着。
她痛得弯下了腰,眼泪从眼眶中流下,仿佛有什么人掐住脖子,她呼吸不了。
酿跄着上前,她想看清楚,看清楚墓碑上是谁,看清楚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
然而手指还未碰到墓碑
天光乍现,刚才的幻影骤然消失,这只是一块空地,没有新建的白色墓碑。
她迷茫的捂着心脏,失魂落魄的呆站在这里,那样的刺痛如此真实,她不明白那座墓碑是谁的墓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幻影,更不明白那样惨烈汹涌而至的情感又是从何而来。
“朝雨”沙哑的低音唤回她的心神
不知什么时候白居檀已经过来了,天空中的细雨也停了,他一手扶起她不稳的身躯,温热的手温将她心头缠绕的冷意驱散。
他垂下眼睫,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脸庞,他问:“你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画面”她站好,脸色尤为苍白,“这里好像应该有一块白色的墓碑”
她指着身后的那块空地
“什么都没有”他的话蓦的顿住,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颜色的墓碑?”
“白色”宋朝雨回答
白居檀手指一颤,他慢慢转身,仔仔细细看着那块空地,连同附近的每一块砖,每一棵草和每一朵都看的极为认真。
幸好只是空地,什么都没有,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能真的只是我一时的幻觉”宋朝雨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已经和你妈说完了吗?”
他回过神,青天碧落下,清隽的眉眼已经褪去了一点淡漠的神色,多了些温和的光,“是,我已经将这些年的事情都和她讲了,并约定年底的时候会再次来看她。”
“这就好”
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将一小部分的雏菊分给了那片空地,说不出的原因。
山脚下保安室内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保安,不是他梦境中见到的那两个,他悄悄的松了口气。
因为宋朝雨的脸色的确说不上好,回去的时候,白居檀想叫车,宋朝雨却提出:“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公交车上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她和他坐在后排,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她忽然道:“原来,这就是你生活这么多年的城市”
“那个中学是你曾经读书的母校吗?”她指着公交车站点附近的学校问他微微侧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
她当然知道那是他的母校,昨晚有兴趣的时候她还特意搜索了一下他母校的帖子,“你知道,你曾经是你们学校的校草吗?”
时至今日,他的高考成绩和照片依旧贴在他们学校招生简章里,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无数人称他为校草。
天光一半投射在他白皙的脸上,他轻轻一笑,“也许不应该用‘曾经’这两个字”
他居然知道?还在开玩笑?
宋朝雨一直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怎么会关注是不是校草这种事?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明显了,他清寒的桃花眼中露出了一丝微光,“我那些年收到的情书也不是白收的,我曾经对外貌这种事不上心,从来没有觉得外貌好与不好是一件什么重要的事。”
“但现在”他的眼尾下压,目光轻柔:“有个好外貌,我觉得很庆幸。”
——如果能让你喜欢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就写到简介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