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百姓一瞬间散开,挤在街道两边,给王府的游行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姜五月张大嘴巴,目瞪口呆,这硬核的净道喝街。
她收回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谦虚地承认,恶霸,她果然还不够格。
紧接着,队伍拐进大街,后面的人拿锣的敲锣,拿鼓的打鼓,浩浩荡荡行驶在京城大街上。
姜五月和萧诩坐在轿上,最高处,被人簇拥着,风光无限。
嗯……应该是风光无限的吧?
可是,姜五月紧紧抓住自己膝上的衣料——
可是真的好羞耻啊!!
“唔……后悔死了。”
她揉了揉发热的耳朵。
余光瞥见萧诩一脸无所谓,这厮甚至还轻摇折扇,嘴角含笑,眼神邪肆地扫荡着大街。
姜五月表示佩服:“……”
行,还是你行。
她做不到,她想下车。
姜五月欲哭无泪。
第27章
大街两旁人头攒动,都在伸着脖子往这里看。
姜五月到底脸皮很薄,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低着头,死死扼制住自己想要跳车的冲动。
简直有毒,以前被围观的时候也没有感觉这么丢人过,只觉得一切踩在云端上,不真实的紧。
而现在,和这纨绔坐在一顶轿子上,旁人的视线似乎有如实质。
如此破坏公序良俗的行为,让姜五月非常羞耻。
就在这时,肩膀上突然传过来一大力,她被人拉到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原来是旁边那厮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
姜五月右脸颊上贴上他胸前微凉的衣料,因羞耻而发热的脸蛋降了温度。
“看什么看?!再看,小爷把你们的眼珠子给挖了去喂狗!”萧诩对大街上的人怒喝道。
这人演戏还演上瘾了!现在是不怕她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姜五月趴在他怀里,默默地想着。
众人敢怒不敢言,忌惮他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出来,当今偏宠,就算做出来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而且,为什么会有人吹着欢快的曲子,后面却跟着一群拿着武器气势汹汹的人,还说出要将人喂狗这种话啊?
为什么啊?!
上天哪,派个人来制裁他吧!
萧诩自然不知道老百姓们怎么想他的,他怀里有个人,好像吓到了。
“唉,可怜。”萧诩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一下。
轿子里安置了一个小几,小几上放着一盘水润剔透的葡萄。萧诩从里面捏住一颗小葡萄,低头,将手伸到姜五月嘴边,轻声诱哄着:“美人儿莫怕,小爷帮你教训那些刁民。来,张开嘴巴,爷喂你葡萄吃。”
嘴边的葡萄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姜五月耳边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瞳孔地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从纯爱与浪子之间切换得如此自如?!
可恶!
她也可以,姜五月觉得自己不可以认输。
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他的胸膛,姜五月微微抬起头,向他魅惑一笑,杏眼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倒像一只狐狸。
不过因为表情用力过猛,眼角有些抽痛。
她抛了一个媚眼后,便要低头衔住这颗葡萄。
然而萧诩不知为何,手一抖,姜五月的嘴落在了他的拇指的指节上。
软软的、温热的,晶莹的葡萄掉了下去,咕噜噜在轿子的木板上滚动着。
萧诩的手猛地往回一抽,手臂用力,差点把她扔下车!
姜五月眼睁睁看着好端端的葡萄滚在车板上,眼神不无心疼。
察觉到他的用意,姜五月哼笑:“你稳住,要是把我扔下去,我也要拿你垫背。”
萧诩稳住了。
姜五月伸出手,将盘子拽到自己的身边,捏起葡萄自顾自吃起来。
萧诩默默地看着她,罗衣很薄,扣在她的肩膀上还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他微微松了力道,打算拿开手。
姜五月吐出一个葡萄籽,转头看住他:“扣住别动。”
萧诩的手又收了回去。
此女和平常女子不同,如此蛮横不讲理,不知羞耻为何物,他堂堂萧诩,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咳……其实细细软软的,不知道再用点力,上面会不会留下些痕迹……
不对,她应该会立刻飞过来一拳,打掉他的鼻梁。
萧诩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想着,看她吃葡萄吃得香,也想拿来一颗尝一尝。
手刚伸过去,被她一掌打掉。
姜五月护食般的将葡萄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他。
看吧,就是这么霸道。
昌平王世子又出来祸害老百姓啦,敲锣打鼓,坐在华丽的大轿子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美人,同美人调笑嬉乐,肆无忌惮极了!
简直荒淫无度!荒淫无度!
老百姓愤愤不平,对着远去的队伍指指点点。
姜五月的嫁妆铺子在南城,他们从东井巷出发,先沿着这条横置大街走,走了一会儿后出现一个十字路口,轿子接着往东拐去。
这个路口往西是一条街,这一街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姜尚书的府邸也在这里。
姜九星下学后坐在马车上往回走,正要转进自家街口,前面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挡住了马车的路。
车夫刹住马车,对轿子里的人说:“少爷,前面一堆人堵住了街口,马车过不去。”
说着,车夫自己又嘟囔了一句:“这天杀的,谁这么缺德,挡人家门口。”
姜九星皱着眉,撩开车帘,往外看:“这是怎么了?”
首先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闹哄哄的。
接着一顶八抬大轿进入眼帘,上面一男一女,都穿着大红色衣服,耀眼的很。
已至十岁的小少年,天资聪颖,刻苦求学,谨记圣人训。
左丘明先生就曾说过:“骄奢淫逸,所自邪也。”
“唉,”他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他身为先贤圣人的学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赞同如此做派的!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慨叹皇城脚下如此糟糕的风气,为大梁未来的命运担忧着。
正要放下帘子,眼睛一转,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就在那个大轿子上,被人搂着,穿着大红衣裳,美滋滋吃着葡萄。
姜九星猛地跳了起来。
“这杀千刀的昌平王世子!”小少年指着八抬大轿,怒吼着。
车夫听清这清脆的一声怒骂,握着缰绳的手一僵:少爷学我说粗话……我,是不是要完了?
“追过去!”姜九星下达指令。
“少爷,老夫人等着您回家呢。”
“追过去!”
阿姊的性命被纨绔威胁,他看见了,怎么放心?!
声势浩大的队伍终于拐过了街角,后方跟着一个简朴马车,车夫表情疲苦,马车里坐着的小少爷掀开车帘,对着前面的队伍,挥舞拳头:“把阿姊还给我!”
姜五月并不知道自己和萧诩已经被便宜弟弟抓包了,甚至无畏地追了过来。
方才路过的姜家府邸,她看都没看一眼。
这一路上如此高调,足够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马上,这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来到南城的粮店,萧诩一抬手,敲锣打鼓的声音瞬间停住,轿子停了下来,他从上面走下来。
众老百姓见他如此,不知道要干什么,不过都停住了脚步,一个个伸着脖子去看。
粮店的伙计本来在柜台上趴着打瞌睡,被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吵醒,再一睁眼,就见店门口围着一群人!
为首那人大红袍衫,手拿折扇,长相俊美。
伙计定睛一看:“!!”
“世子爷,您老怎么来了?”
伙计揉着眼睛,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权势滔天不讲理的恶霸,卑躬屈膝。
萧诩一听就怒了:“小爷老吗?!”
怒将扇子一收,转着手腕,将扇子砸在柜台上,他向外一招手:“敢说小爷老?来人!把他的店给我砸烂!”
柳岚率先响应,上前一步,砸它!
石青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咂它!
随后身后一窝蜂的府人抄着东西,向粮店挥舞着各自的武器!
伙计一听暗道不妙,见这恶霸的手下一个比一个身强体壮,凶神恶煞,拿着一把剑指哪打哪。
如此不讲理,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一句“您老”?!
这是尊称啊!
不至于这么没文化吧?!
伙计连忙挡在柳岚和石青面前,额上滴下黄豆大的汗珠:“两位,使不得,使不得。”
柳岚面无表情,狠狠一瞪,身上的杀气迸发出来,伙计吓得腿都软了。
世子爷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啊?
一上来就被人砸店,这等架势,粮店伙计是第一次见。
要不是他身后有依仗,恐怕这时候早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软着腿跑到萧诩身边,萧诩大爷一样靠在柜台上,无聊地转着扇子玩。
“世子爷,小店、小店到底是哪里惹了您不快?您先别急着砸。”
萧诩眉一皱,不耐道:“哼,因为小爷看你这破店不顺眼,想砸就砸了!爷想砸个东西,还得跟你解释?”
是的,恶霸砸东西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您不能不讲理啊……”
萧诩奇了:“你莫非见过小爷讲理?”顿了顿,更怒了:“敢劝小爷讲理的,你还是第一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砸!”
后面这句话是和手下们说的。
昌平王府执行力超强,初意捋着袖子上前,先从架子上抱下来一袋米,交给身后的人,对萧诩说:“二哥,粮食先抱走。”
萧诩觉得她说得对:“听小姐的,在砸烂之前,先把店里的粮食搬空喽!”
伙计:“???”
粮食也不放过?
太过分了吧?
在外面看戏的老百姓一阵唏嘘,但迫于恶霸的威势,都不敢为可怜的伙计说一句公道话。
伙计不忍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伙计,但却也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的。
“住手!”伙计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小小的粮店突然陷入如此危局,但,他不会放弃!他一定要保护好这家粮店!
面对恶霸,伙计心中突然升起了无与伦比的悲怆之情,注意到外面有人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伙计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非常勇敢地直视着萧诩,按捺住发抖的双腿。
萧诩“呵”了一声,目光不屑。
只听伙计义正言辞:“世子,您可知,这是谁的店铺?”
萧诩摇着扇子:“谁的?”
“这可是二皇子的粮店!”
“哦吼!”看戏的众人一声惊叹,竟然是二皇子的粮店,这回恶霸可不能得逞了吧!
“哦吼,是吗?”萧诩笑了声,“爷知道。”
伙计不畏强权,异常勇敢,他顶着压力面对世子,二皇子到时候一定会奖励他的。
伙计这般想着,直接忽视了萧诩那句“爷知道”。
“您若是敢砸了二皇子的粮店,就是打了二皇子的脸!还望世子不要意气行事,到时候,事情可就不能善了了!”
萧诩:“嗯哼。”
伙计见他没有动作,还不打算离开,正要加大威胁的攻势。
就在这时,粮店门口的轿子上,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呜咽声。
同时,悲怆的唢呐声响起。
本来两人敲锣,两人打鼓。
然而他们这时都各拿着一把唢呐,伴随着呜咽声,吹得悠扬悲伤。
那身穿石榴红罗衫的女子,袖半掩着脸,娉娉袅袅地走了下来。
“呜呜呜……”
第28章
“呜呜呜……”
娇弱美人,在线哭泣。
她哭得多伤心那!
听,那细细弱弱的、娇娇怜怜的抽噎。
看,那弱柳扶风的、柔弱无骨的模样。
“啊~~嘀~~嗒~~啦~~”
配合着唢呐高亢嘹亮的呜咽声,很好地营造了一种绝顶悲伤的气氛。
在场的人听了看了,没有不注意到她,并且在心头产生一股怜惜之情的。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哭得这么伤心啊!
很显然,他们都没有认出来这位和昌平王世子同乘一轿的姑娘就是姜家五小姐姜五月。
伙计正在勇敢地和恶霸对峙,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啜泣声,不知为什么,他并未觉得可怜,却直觉不妙。
不妙得让他心头警铃大作,伙计转过头去,颇觉晦气地指着姜五月:“你是谁?哭什么哭?别在我们店门口哭,要哭就离远点!”
姜五月袖子擦着眼角:“呜呜呜……”
甚至声音更大了些。
为了配合她,唢呐的声音也更大了:“啊~嘀~嗒~啦~”
伙计觉得自己对付不了恶霸,还对付不了一个晦气的弱女子吗?
他捋着袖子上前:“走走走!赶紧走!”
姜五月:“呜呜呜……”
她身体一歪,躲过他伸过来的手,接着上前一步,很不小心地踩到了他的脚。
伙计表情扭曲,抽回了自己的脚,单脚蹦,抱着这被踩中的脚,嗷嗷叫啊。
姜五月哭得又大声了些,唢呐为了配合她,也更加卖力:“啊~嘀~嗒~啦~”
姜五月顿住:“……”
还比上了是吧?
她哭不动了,她比不过了。
姜五月认输,她放下袖子,抬手,给唢呐队比了一个手势。
唢呐队暂停。
即便暂停了,唢呐声直击人心的乐声好似还回荡在空气当中,看戏的老百姓们脸上表情悲伤,好像那声音勾出了他们心中隐秘苦痛的回忆。
一个个的,竟眼含热泪。
他们看着那个石榴红,那娇弱的背影,很是刺目的可怜。
唢呐队放下唢呐,这回,这四人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二胡、琵琶、扬琴和埙,拿出来看着姜五月的手势,随时准备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