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城门口。
城门口很混乱,轮到姜五月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城门守卫示意车夫撩起车帘:“真是好个气派的马车!开门检查!”
车夫拱手道:“官爷,我家小姐身在车中,如何方便查探呐?”
这个守卫还没说话,便有一官兵轻佻道:“我自然知道这是姜家五小姐,姜家五小姐为何出了城门又返回来了?可是后悔往白云寺去了?”
说着走到马车旁,向着车厢随意拱了拱手:“姜五小姐,请见谅。五皇子的別庄丢了宝物,贼人身受重伤,需立刻赶往医馆医治,难保不会逃进京城。奉了五皇子的命,来往车辆都需检查一番。”
姜五月侧头看了看“身受重伤”的黑衣人,他额上已经冒出了越来越多的汗,身上血迹竟也渐渐濡湿了黑衣,因满厢的药膏味儿盖住了血腥味,姜五月便没有闻见。
看来,确实是身受重伤,并撑了许久。
但是,五皇子他是男主。
姜五月扶额,看来她又一次不得不和主角团作对了。怪不得这官兵语气这般轻佻,对着她这个姜初雪的恶毒庶妹,能不轻佻嘛?
姜五月在那官兵撩起车帘之前,先探头出去,做西子捧心状:“咳咳…小…咳咳咳…哥…咳咳咳…”
那官兵被冲鼻而来的药膏味逼退了半步,姜五月柔弱地倚在车窗,见状又往前挨近他半步:“咳咳咳…实不相瞒,咳咳…小女子身染重疾咳咳,不是不让小哥上前查探咳咳咳,实在是怕传染咳咳咳…给咳咳咳——”
“行了行了,你离我远点!”那官兵见她脸色苍白,柔弱无力,但凡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不涂着药膏的,别是得了什么藓子!
姜五月很抱歉地看了那官兵一眼,转头对一开始说话的那城门守卫道:“咳咳,小女子方才听了,五殿下真是御下有方,他的属下真是恪尽职守,控着京城的来往出入,只为找到五殿下丢失的宝物,小女子佩服极了。五皇子遇到了天大的急事,小女子有何理由不让小哥查探?”
那城门守卫不是五皇子的手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守门人,听着姜五月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城门出入稽查之事宜,确实不是五皇子有资格管的。
再者,谁想进去这马车?
守卫看了她两眼,见她满眼真诚,还真打算让他进去查探。
他连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姜五小姐既然不方便,就不查探了,进去吧!”
“喂,这是五皇子的命令,你竟敢如此不上心?”另外那官兵不乐意了。
城门守卫“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诶,多谢小哥!代我向五殿下问好!”姜五月心里却想,男主的手下不太聪明的样子。
车夫见此,连忙扬起马鞭,驾车而入。
姜五月回了车厢,松了一口气,脸颊也恢复红润。萱草见识了她出神入化的演技,差点跳起来给她鼓掌。
那黑衣人难捱伤口,却也在百忙之中多看了她一眼。
姜五月回视,默默将方才用的那罐药膏递了过去:“……壮士,不用谢我。”
黑衣人从善如流。
姜五月顿了顿,搓搓手:“壮士,你看小女子这马车确实扎眼,旁的人都知道这是姜家五小姐的车,你能否发个善心,找个方便点地方下去?”
她并不想被男主盯上,万一这马车停在了黑衣人的据点,她不就完了吗?
黑衣人道:“闹市即可。”
闹市三教九流聚集地,都是他的地盘。
街市人群熙攘,商铺林立,杂耍卖艺者多,马车经过一乞丐讨食的巷口时,黑衣人翻身下了马车,便立刻有乞丐扶上去。
不一会儿,拐过了几条巷子,乞丐带着黑衣人来到了一处大院的后门。
“主子!为何这种时候突然毒发?”早有手下等在此处,连将受伤的黑衣人扶进屋室内治伤。
黑衣人方摘下面罩,便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他接过来手下首先送来的解药,一口吞了下去。渐渐地,脸色好转起来。
他垂眸,嘴角向上勾起,将手里握着的药膏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上。
手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主子,东西拿到了?”
那人“嗯”了一声。
仍是笑。
看他雾眉,琉璃瞳,英挺鼻,以及那被咳出的鲜血染红的唇珠。
姿容甚好,妖冶美丽。
那手下越发奇怪了,在看到他背后印着的一个小脚印时,更是大惊:“主子!萧川那里,何时有了如此功力的高人了?!”
那“主子”笑了声,说:“此高人无功力,只有蛮力。也不是萧川的人,是爷认识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熟人。”
他指了指案几上的药膏:“用这个。”
*
姜五月送走那尊大佛后,为了掩人耳目,又回了姜府一趟,说是换洗衣服落下了,回来拿的,被刘妈妈嘲讽一句“尼姑配穿什么衣服后”,萱草气呼呼地回来了。
姜五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怎么老是生气?”
“还不是那些欺辱小姐的人太过分了!”
姜五月笑笑,嘱咐她:“待会儿到了白云寺,记得拿点银两交给车夫,让他闭嘴,方才那事别随便往外说。”
萱草点头:“知道了小姐。”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马车不妨又是一震。
姜五月身形一晃,连忙扶住车壁。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又是怎么了?!
紧接着马车一震未平,一震又起。
姜五月被颠得左右摇晃,这么明显的振动频率与恶作剧般的振动波幅,她确定并不是地震。
不是地震,就是人为故意的了。
果然,车夫苦哈哈的声音又响起:“薛公子,您的马车可还要过去?”
薛公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家马车的车辕上,声音大得整个街市都能听见:“本公子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分明是要出家,怎还能没脸没皮地驾着这么华丽的一辆马车招摇过市,挡人道路呢?”
现在已经临近晌午,姜五月被迫撩开车帘,她无奈望天,老天爷,小女子出个家怎么就这么难呢?
“呦呦呦!大家伙快来看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家五小姐。”薛公子见她露脸了,招手引来了许多爱看戏的老百姓。
他上下打量了姜五月一眼:“姜家五小姐,您的马车太大,挡了本公子的去路呢。出家人驾如此华贵的马车,不合适吧?”
姜五月歪头,清清楚楚看到他旁边坐着的车夫,车技如此娴熟,轻易控制着马儿,前后前后,如此循环,撞击着姜五月的马车。
她转头再次看向薛公子。
薛公子,名为薛聪庶,人如其名,是个既不聪明也不成熟的纨绔。
此纨绔不同于昌平王世子萧诩,萧诩是京城唯一毒瘤,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薛聪庶是天真烂漫,纯真可爱的弟弟人设,常会逗得女主角吃吃发笑,低下高贵的头颅乖乖让女主角顺毛。
是的,他是男配之一。
姜五月此前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小奶狗,但是——姜五月吸了口气,忍受着马车不住地震动,但是这真的不是几岁的熊孩子才会做出的事情吗?!
第7章
薛聪庶要为姜初雪打抱不平,可以理解。
但以如此方式惩罚恶毒庶妹,姜五月不理解。
她抬头望了望毒辣的太阳,身上的药膏味儿渐渐散发出去,也没有那么难闻了。她不能忍受总是颠簸的马车,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薛聪庶似乎很得意,尤其在老百姓围观之后。
百姓们爱看热闹,围住薛聪庶与姜五月的马车,眼神不住地打量她,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个姜尚书家的五小姐,听说她嫉妒姜家唯一嫡女,经常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诶呀,像故意落水陷害大小姐,明里暗里拉踩大小姐啊这种事数不胜数啊!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妄想嫁给二皇子做二皇子妃!”
“什么?!且不说她一个庶女,不自量力地和嫡姐作对,竟还敢肖想英明神武的二皇子?!”
“唉,别气别气,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没听说?姜五小姐此番出家就是因为那昌平王世子呢!”说这话的人一脸促狭。
萱草跟在姜五月身后,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恨不得上前死了胡乱说话的人的嘴。
呼,姜五月第一次想打人。
不是因为那些难听的话,对于那些话,姜五月自动过滤,充耳不闻。
让她想打人的是——
“英明神武的二皇子”?!
这绝对是她自穿书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谁都可以把恶毒庶妹踩下去,唯独萧礼不行。
她将视线转向方才说话的那几人,那几人没想到她还能面色无常看过来,竟都不自在地避开了姜五月直直的视线。
姜五月穿书后接收了庶妹的记忆,占了庶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同原主有些共情,对于某些事情,她不能接受,但对于某些事情,她可以理解。
薛聪庶冲着她得意地挑眉笑,嘴巴斜向上歪,配合着他圆润乖巧的小奶狗长相,如此邪魅的歪嘴笑,让姜五月的眼睛有些不适。
不过薛公子的马车被她的马车挡住了,她不能不管,如此只能忍着不适走上前。
她安抚般地拍了拍萱草的手,仰头看向尚在马车上颠簸的薛聪庶,礼貌问道:“薛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我看了一下,许是我这马车太大了点,你我马车之间的车轮别在了一起,其实只要稍微挪动一下就可以。”
姜五月边说边指了指别在一起的马车车轮:“只可惜我的力气小,挪不动,可否劳烦薛公子——”
“不可以,”薛公子马上说,他指着周围的人,包括姜五月的车夫,“谁要敢挪,本公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薛聪庶的身份确实高贵,他就是长公主的那个儿子。
妥妥的皇室子弟。
车夫表示:不敢惹。
他略带歉意的目光看向姜五月。
姜五月无言,看着薛公子的车夫仍在尽职尽责地撞击着她的马车,薛聪庶也不得不在马车上晃荡着,心想本小姐都下了车,怎么你还迷上了这种摇晃的感觉了是吧?
她笑笑,非常善解人意,表示理解:“想是薛公子方才挪过,却发现挪不动吧?”
薛聪庶嗤笑一声,非常不屑和姜五月说话,他今天就耗在这里了,难不成她一个瘦巴巴的丫头还能将这马车挪动了?
姜五月很尴尬,同自己的小丫鬟萱草对视一眼,不得不亲自去挪这马车。
两人瘦巴巴的小丫头用手推了一下,没推动。
姜五月想了想,还是选择用脚踹。
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姜五月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在原地活动着脚腕,薛聪庶施舍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由于没见过她奇奇怪怪的动作,他表示很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却见姜五月活动完后,冲着两辆马车别在一起的车轮,抬起脚,月白色裙角同时扬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其上纹饰如流云一般飘动,荡出一片片流纹,又利索又好看。
她猛地一踹。
薛聪庶认定她动不了这马车,淡定地坐在车辕上翘着二郎腿。
不料随着姜五月那一脚,他的马车直接往外歪了一大截,薛聪庶不察,直接从车上摔了下去。
“嗷——!!”
并脸朝地,磕掉了一颗牙齿。
姜五月捂着嘴,吓了一大跳,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能踹得动那马车,她颤巍巍地收回自己的脚,像是支撑不住,要摔倒了。
萱草连忙扶住了她。
见薛聪庶如此摔了下来,她站好后,抚着胸口,赶紧走了过去,面带歉意,要将他扶起来。
薛聪庶捂着脸,手一甩,将她甩到了一边,指着她怒道:“姜五月,你故意的der四不四?!”
“噗嗤——”
薛公子说话漏风,真好笑。
“随笑了,给本公子赞粗来?!”
姜五月小心翼翼地说:“薛公子不是说挪不动,我这才去的吗?总不能一直挡着道路……”
姜五月踹得有理。
薛聪庶看着她柔弱又无辜的模样,都要气死了。
果然,初雪说得没错,这个姜五月就是这么讨人厌!
他挣开下人的搀扶,几步走到姜五月面前,气急,伸手推了她一下。
没推动。
薛聪庶不信邪,又使劲儿推了她一下。
还是没推动。
姜五月看不下去了,道:“薛公子,没学过武吧?”
她憋笑憋得难受,实在是因为脸朝地摔倒后的薛公子太好笑了,他的脸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只能朝一个方向歪了。
如此邪魅。
她好心提醒:“薛公子想不想知道我嫡姐为何不喜欢你?”
堂堂一个大男人推不动一个瘦巴巴的小丫头,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薛公子丢不起这个人,他假装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
瞪着姜五月,歪嘴,咬牙切齿:“为什么?!”
姜五月语重心长:“一,嫡姐喜欢孔武有力,武功高强能保护她的男子,你连一个我都不能对付,何况保护嫡姐?二,薛公子不适合歪嘴笑,请薛公子找准自己的定位,定向讨嫡姐欢心。”
薛公子气死了!
他还是瞪着姜五月,歪嘴,咬牙切齿:“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总算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姜五月点点头,端详着他的脸,终于忍不住“桀桀桀”笑出了声。
反派的乐趣原来在这里,看着你恨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真的好爽哦~薛公子更气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撸了撸袖子,向自己的手下招手 ,示意一起上,一定要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推倒!
手下们犹豫:“公子,不合适吧?”
薛公子歪嘴:“给我上!”
姜五月挑了挑眉:“一起上啊。”
薛聪庶被挑衅,率先垂范。
谁料他的袖子刚碰到她,姜五月便轻飘飘地倒下了。
周围人发出一阵唏嘘,看着薛聪庶的眼神不对劲儿了,当街打女人,薛公子有向昌平王世子发展的趋势。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