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成功,事情败落之后,等待她的是大小姐姜苒的殴打和折辱,她说:“哪里来的野鸡,就你这种货色也妄想勾搭上我哥,你配?”
……
姜雪楠内心几番辗转,觉得姜苒说的或许不错,像她这样生来就命贱的家生子,的确不配肖想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可是,命运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一夜之间,她成了身份尊贵的相府千金,真的千金。从泥地升入云端,仿佛是她那屈辱人生突来的跳板……
与此同时,这全新的身份,却也意味着她此生与姜赫再无可能。
不仅如此,甚至连偷偷肖想的资格也没有了。
她这一生从未被人温柔以待,哪怕自己归位以后,姜家人也并未待她有多好。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姜御之作为父亲,更多的只是一个称谓罢了。姜赫则因爬床一事早就对她心存芥蒂,加上血缘兄妹这层关系,他们之间有如隔了一方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祖母姜尤氏待她倒还算好,但姜雪楠其实比谁都清楚,那份好里面更多的是补偿,怜悯,而真正的宠爱从来都在姜苒那里。
姜尤氏看似嫌恶姜苒,实则内心深处还是当块肉疼着,否则她也不至于归位大半年来,用尽各种手段也扳不倒一个人嫌狗厌的假千金。
毕竟,她所空缺的十几年,姜苒才是姜家捧在掌心里看着长大的孩子,日日承欢膝下。而自己,仿佛是那错入瑰园的杂草,从来都不知如何自处。
说来可笑,倒是两个多月前自己设计的那出落水事件之后,“姜苒”性情大变,待她还算多了几分诡异的、让人无从琢磨的真心。
说真心或许过于夸张了,不过是她的心太过荒芜,一点点温暖都显得奢侈而难能可贵。
江苒会问她开不开心,会甜甜地叫她“二姐”,她甚至分不出她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她会送她话本子,给她做好吃的,给她一个人煮奶茶喝,会在自己身处青楼被臭男人欺负时,挺身而出替她解围,轻轻拥抱她安慰她,牵她的手,说要保护她……
姜雪楠知道,这些事情在平常人眼中其实再寻常不过,根本无足轻重。可是在她这儿,却都能堪堪称得上一句“好”,如此可悲,又可笑。
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给江苒下毒,等她那如花似玉的三妹妹死掉以后,或许自己在午夜梦回时,便至少能畅快一些。
眼下,她的人生似乎就要重新开始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会依照姜尤氏的安排,风风光光地嫁进程国公府。她曾经所求的体面、权力、荣华富贵……
都在路上。
可是姜雪楠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现在已是相府千金,已然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殊荣。可得到之后,反而更加无法忍受自己曾经屈辱的过往,无法忍受命运对她三番五次的捉弄。她的心结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深重了,所谓精神折磨最是熬人,日日不得安眠。
在这短暂又糟糕的人生里,唯有一个姜赫。
唯有姜赫还住在姜雪楠年幼时的心房里,于那满世界的纯白、明艳的雪伞之下,从未褪色。
所以,姜雪楠又一次使手段设计姜赫了。
她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当然不是什么可耻的脏药,也不是毒药,仅仅是让他浑身无力,无法动弹罢了——
姜雪楠这辈子,一直都很怯弱,除了派贾四隅刺杀江苒、给江苒的奶茶里下毒,她还从未做过其他什么疯狂的事情。
但今夜她要做。
在她嫁入程国公府、开启崭新的人生之前,她想与自己过往晦暗的人生道别,同时,也与她倾心仰视了多年的姜赫道别。
他那么高傲,那么金贵,那么冷酷无情,从来都不屑多看她一眼。那她偏要在他干干净净的人生里,留下绝对耻辱的一笔。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姜雪楠似乎越来越兴奋。
江苒送给她的话本里,写着她以往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人生,书中人称之为“边缘恋歌”,里面的兄长和妹妹,正经历着她的可望不可及……
在这静谧安宁的秋日夜晚里,姜赫清醒却无法动弹,姜雪打算让他好好感受一次自己压抑多年的痴妄。
于是在屏风后江苒的瞠目结舌之下,在姜赫愕然心惊之下,姜雪楠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姜赫面前。
此时此刻,姜赫已然听完了姜雪楠的心声,由于过于震惊、荒唐、姜赫的眼眶里堪堪爬满血丝。
他伏在桌案上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少女绯红着脸,唇离他越来越近。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水雾,以及充斥着一丝秾丽而又绝望的疯狂。姜赫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姜雪楠,这是他的亲生妹妹,与他有着血缘羁绊。
姜赫起不了身,声音冷厉又狼狈:“姜雪楠,你敢!”
少女停在他咫尺之间,笑了一下:“哥哥,我敢。”
第57章
言罢后,姜雪身体微一前倾。
……
屏风后的江苒直接原地炸裂!!!
怎么办,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的处境已经够乱了,眼下撞见的……
江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她当真是姜家女儿,她可能直接就冲过去了。
可是,可是……她哥为什么没有反抗???
听着屏风后逐渐紊乱而急促的呼吸,以及姜赫嘴里溢出来的,好似痛苦,又好似愤怒的呻|吟,江苒心乱如麻。
那短短一刹那,江苒心上闪过许多念头。如果自己现在冲出去的话,姜赫和姜雪楠会怎样?扶雅居的下人被遣散一空,证明姜雪楠肯定不想被人撞见这种事情。
而她哥……江苒其实隐隐感觉到姜赫哪里不对,且不说原主记忆里里姜赫是怎样的形象,单就自己跟姜赫接触的这些日子,也知这位兄长虽然人冷话不多,却是素来行事稳重体面,绝非乱来之人……
也正因如此,江苒不知自己冲出去撞破这种场面的话,姜赫会如何自处?他会不会觉得羞愤欲死颜面扫地???
江苒把不准她哥眼下究竟什么状况,急得宛如热锅蚂蚁,她长这么大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之事,心道姜雪楠不是知道那是“丑事”的吗,怎么还要来这么一出,虽然但是,不可以啊!!!
莫非,是那话本子误导了她……
就在江苒准备豁出去的时候,屏风后忽然传来姜雪楠脆生生的轻笑声:“哥哥唇好软。”
江苒:……
与此同时,江苒在姜雪楠从姜赫身前退开之时,发现她嘴角挂了一丝红艳艳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满脸的泪水,却是在笑,一直笑着。神色里带了畅快,又隐隐糅杂了一丝诡异的决绝气息。
半晌,她声音轻飘飘的:“y效很快就会过去了,哥哥。”
难怪姜赫没有反抗,原来如此。江苒心下五味陈杂,混乱不堪,简直不敢想象她哥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姜雪楠摇摇晃晃回去原来的位置,缓缓用双臂环抱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先前燃烧的疯狂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尽数熄灭。
江苒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真怕姜雪楠会做出什么错事来。
江苒未曾经验过姜雪楠的人生,不知她与姜赫之间是否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世上太多事情无法简单地分出黑白对错,江苒连自己的事情都尚未彻底理清,实在是疲于掺和。
她想着干脆直接悄无声息地走人算了,但又有点担心姜赫。想着离开后派个下人来“打断”眼下这局面,又觉不妥,万一下人嘴巴不严反而坏事。
但若直接不管的话,万一姜雪楠……
无法,不想撞也撞见了。江苒只得悄悄从屏风退到隔间,默默等待着。等待姜赫恢复之后离开抚雅居,她再找个机会偷偷离开。
四周很安静,江苒靠在墙边叹了口气,姜雪楠的声音隐隐从隔间传来。
她声音很空,仿佛突然就失去了生命力。
“为什么雪楠的人生会是这样。”
“为什么想要的从来得不到,得到的面目全非,好像一切都是错的,身份,母亲,喜欢的人,命运……”
眼泪干涸之后,姜雪楠有些木然地看向姜赫:“让哥哥恶心了,是雪楠的错。”
“但雪楠不后悔,死也不后悔……”
此时此刻,姜赫正猩红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只觉今夜不该来这扶雅居,不该信了她的“想与兄长解开心结”。
他本来,早就忘记什么雪中撑伞的事情了,那些久远而无足轻重的往事,早就在岁月里全然模糊。他只依稀记得祖母院中有个资色出挑的丫鬟,曾试图爬床勾引他,但那些事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后来她突然成了自己的妹妹,姜赫才觉当年之事实在尴尬,因此从来不愿与姜雪楠过多来往。
他对她没有感情,无论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但也因为清楚她是自己的妹妹,却阴差阳错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到底他们之间有着血缘羁绊,因此姜赫私下多也曾偷偷宠爱过她。
譬如女孩子喜欢的漂亮衣裳,珠宝首饰,他是一批一批的送,只不过打的都是祖母的旗号。
却不想,妹妹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姜赫喜欢光明磊落的女子,坦坦荡荡的女子。就算姜雪楠与他没有血缘,他大概,也并不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
如姜雪楠所说,药效很快过去了。
姜赫面若霜雪,苍白又阴沉,他二话不说起身整了衣袍,擦了唇边血迹,于这满室的荒唐拂袖而去。
次日七夕节。
程国公府的人晌午就派人来相府传话了,大概就是提前告知晚上游园会“相亲”的行程安排,譬如具体什么时间,在园中哪里见面之类。
江苒在碧桐院躺尸,昨晚的步摇没有送出去,光是平复心情就花了不少时间。
眼下少女心里想着今日得陪姜雪楠“相亲”,晚上要去应薛芮临的邀约,考虑着出门之前要不要去看看姜赫,同时脑子里还时不时冒出某个人的身影来……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处理,江苒心平气和地琢磨着,觉得自己穿来古代这么久,经过了这么些事,心理已然强大了不少。
然而这念头才刚冒出来,姜尤氏身边的郑嬷嬷便来碧桐院传话了,老太太要江苒即刻去相府前庭见客。
说是有人带了一纸婚书,来宁阳相府下聘了。
……
此时此刻,相府正门巍然的高墙之外,视野开阔的青石大道上,自东朝西,停驻了数十辆浩浩荡荡的车架。以金辔白马打头,每辆车架都悬了色泽绮丽的红绸,其上拉着黄金珠宝,绫罗绸缎,玉器珍什,随行的仆从数不胜数。
此番阵仗直接引来城东一带无数人围观,连太尉家的夏青禾都出来瞧热闹了。
大家一看便知这是男儿上门提亲所携的聘礼,近日来城东有传闻相府姜家意与国公府程家联姻,却不想程家的动作来得这般快,真真是雷厉风行。
然而,次日上了京中话本时报的却是:
【震惊!七夕当日,京中高岭之花陆潇白亲自登门宰相府,意图求娶一年前曾拒婚过的相府假千金姜苒——】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都,惊煞了无数世家儿女。高门闺秀们心碎了一地,只道从前那不可翻折的少年将军真真眼瞎,怎就看上了风流渣女。
更让人咋舌的是,没过两天,京中话本时报的最新消息更为了【震惊!现实版风水轮流转!侯府少将军陆潇白登门求亲,惨遭姜家无情拒绝——】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据说陆荣人已经候在相府前庭了。
别说江苒,就连老太太姜尤氏都措手不及,因为这事儿实在太突然了,没有任何预兆的那种。
而对于陆荣来说,却是已然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自那日江苒在侯府做宴之后,陆荣便已同陆谢氏挑明将来欲迎娶江苒为妻,且一生只她一人,同时断绝了谢家表妹的念头。如今他已是侯府家主,凡事皆由自己做主,更多的是通知陆谢氏,而非征求意见。
原本他也想过多给彼此一点时间,怕自己的热情会吓到江苒。
可他并没有多少时间了。
再有不到两月,陆荣便得履行与圣主的约定,带兵秘入北境。在这之前,他想至少先与江苒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彼此纠缠,陆荣不想两人之间再生出任何变故,甚至,他也因为一些并不具体的原因,担心江苒会再次摇摆不定。如今他人尚在京中,既已经确认过自己的心意,陆荣自是想要越快越好。
不过这个快,原本也并非七夕。陆荣原是打算七夕之后,至少出于男儿风度,他也该事先征求一下江苒的意思。然最近两日相府意与程国公府联姻的消息传遍整个城东,陆荣甚至来不及与姜赫求证姜家预备联姻的究竟是哪一位千金。
真千金还是假千金?
索性直接登门了。
七夕佳节是个不错的日子,婚书送到之后,自有两家长辈商约婚期,晚上他还能与她去一度京中游园盛会。佳人在侧,于少年来说也是难得的恣意之事。
陆荣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讲求效率。因此决意之后,便再无顾忌,甚至因由内心深处那可耻的占有欲,陆荣甚至提前携了聘礼,摆了大张旗鼓的架势。
这之后,任谁再敢觊觎江苒,他便有了身份和立场——
未婚夫。
这日晌午依旧是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江苒来到相府前庭时,老太太正端着架子摆谱,倒是姜赫与陆荣相谈甚欢。
姜赫对于好友陆荣上门提亲一事,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为江苒感到高兴,也猜到这两人定是在西城发生了感情。
江苒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男女婚姻大事方面的习俗,但她隐隐知道,在古代一般好像得是男女双方家长已经确定两家婚事之后,才会有下聘一说。
陆荣则是“长驱直入”。
直接自己亲自登门求亲。
江苒一路忐忑,掌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胸口仿佛装了只不听话的小兔子,满脑子都是我要怎么拒绝陆荣……才不会显得那么善变而又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