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们神乐国是以女子为尊,仙君还不知道吧。”
以女子为尊啊……这样看,这一路上所有奇怪的场景就都说的通了。女子为尊,那神乐国皇帝也是女的喽?
“风筝。”
季霜竹抬手指向天上,天边飞着几只燕子风筝,或许是宫中妃子或者孩子在放风筝玩吧。
“那些是陛下的风筝,陛下经常会在望星楼放风筝。在我们神乐国的传说里,燕子能够将你想要见的人带到你身边。”
“想见的人?陛下想见的人是谁?”
说到这,内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贺元隐。
“陛下想见的人,在皇宫里是禁忌,是不能被人提起的。”
那这个想见的人,大概就是镜影诱惑皇帝的条件吧。
“太后说,二位不必去见他了,直接去见陛下就好。”
“去见陛下?陛下大概不愿意见到我们吧。”
“二位是太后带来的人,陛下总是要给太后几分面子的。”
好吧,希望这位太后的面子够重,能让陛下接见他们。
然而……
“陛下说不见修士,二位请回吧。”
他们登上了望星楼,顶层楼阁外被轻纱笼罩,而他们则被内侍挡在纱幔外。
“太后听闻陛下整日沉湎于幻境,担心您的安危才请来二位仙君,陛下还是见一见吧。”
过了一会,纱幔后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朕好的很,无需太后担心。若是太后整日在后宫无聊,不如找那几位太妃打打牌,少操心朕的事。”
咦?听这皇帝的声音怎么是个男的?
“陛下……”
“再说,我就把你做成人皮风筝放了。”
这下,那个小内侍也不敢说话了,一时间望星楼里外都一片寂静,因此季霜竹小声说出的话就格外明显。
“他这是不是就是讳疾忌医?”
“算是吧……”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里面那尊大佛,他走过来猛地将纱幔掀开,似乎是要找什么,但很快眼神就黯淡下来,变成了副懒洋洋的样子。
他掀开纱幔,贺元隐也看清了,神乐国皇帝确实是个男子,而且还不是这一路上看到的身材袅娜的男子,反而是身材欣长,容貌俊朗的谦谦君子一般的人。
内侍见了他,立刻跪下行礼,只有季霜竹和贺元隐还站在那里。
“刚刚是你说我讳疾忌医?”
“嗯……你这个样子不叫讳疾忌医吗?我说错了吗?”
周梧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轻笑了一声。
“或许你说的对,进来吧。”
见他终于松口了,贺元隐也松了口气,也不知道周梧怎么突然想开了。
纱幔里的布置也很简单,地上铺了个褥子,放了几个坐垫,周梧像没骨头似的坐在褥子上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踢了两个垫子过去叫贺元隐他们坐着,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空中那几只风筝上。
“你们想和我说什么我都知道,不必多说了。镜影你们也不是没有拿走过,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别白费力气了。”
“陛下,镜影离不开,说明您已经开始沉湎于幻境了,您越是沉湎便越不容易脱身,最后也很可能会丧命。”
“幻境?可我不觉得它是幻境。于我而言,它不过是个造梦的东西。有它给我的梦境,我睡的倒是更好了。”
“陛下,那也只是一时的,您要解决的是现实中的问题,不应该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
听他的意思,他虽然能够进入幻境,却没有被幻境完全控制,甚至实现了出入自由?真是少见,那他这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镜影幻境啊?
“现实?好啊,如果你们能帮我在现实里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再也不进入你们说的那个幻境,把镜影给你们,你们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
他翻了个身,支着头扫了他们一眼。
“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帮您实现。”
“说的可真好听,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不要轻易许诺吗?”周梧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很想见的人,可是我惹她生气了,她躲起来不肯见我了,我怎么样都找不到她了。只要你们能把她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我就交出镜影,如何?”
“……”
“那她是死是活?”
贺元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般牵涉到这种问题的,那个人都是死了的,所以才会叫人想要回到过去改变某一个节点,让这个特殊的人活下来。
“她活着。”周梧伸手拉了一下风筝线,“只是不肯见我。”
“那就好。”
不过她也是厉害,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居然能躲得过皇帝的追查。
“那她是什么样子的?又叫什么?”
周梧笑了一下,脸上带着点怀念的神色。
“她叫周棠。”
疯子
周梧带着贺元隐他们从望星楼上下来,直接就去了他的书房。他的书房里挂满了画卷,多得有些挡人视线。这么多的画卷上,画的都是一个人,有些是她幼年的样子,有些是长大的样子。这画上的女子不像贺元隐这一路看到的神乐国女子,反而更像外面的女子,看起来娇小可爱,那种灵动活泼的感觉叫人透过画纸都感受得到。
“这就是周棠。”
周梧抬手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庞,画中的周棠坐在棋盘边,手中拈着一枚棋子,垂眸看着棋盘,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出了这棋局的门道。
“好,那请问陛下,城中最高处是哪?”
找到高处他就可以更大范围地寻找周棠。
“就在望星楼,我陪你们去。”
周梧转身想要带他们离开,但此时有个内侍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他想了想,挥退了内侍,说有政务要处理,找了别人带他们去望星楼。
但那内侍并没有带他们去望星楼,反而七拐八拐带他们到了一处宫殿。
“太后有请,二位请进。”
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他们进入了一个有些阴暗的房间。屋中缭绕着烟气,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感觉在这里好困……”
季霜竹拉着贺元隐的衣袖,揉着眼睛低声说了一句。
“大概是因为这里太昏暗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怪不得他最后愿意见你们。”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屋中响起,紧接着,一个人的身影从帘幕后出现。“原是你的声音,与她有七分相像。”
来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裳,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说话时脸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嘲讽。
“不知太后找我们来,所为何事?”
“何事?”那人懒洋洋地窝在了屋中的椅子上,看起来很像周梧。“我能有什么事?也没什么,就是帮你们少做一次无用功。”
“无用功?”
“是啊,你们不是要去望星楼帮周承梧周承棠吗?”
“奥,对了。”他自言自语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喜欢这个‘承’字,连着周棠都不准她用这个字。”
“所以,这和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哈哈……”他笑了一声,眼中带笑看着贺元隐。“你们不是神仙吗?怎么连这种事都算不出?”
“周棠都死了五年了,除非你们能跑到阴曹地府去,否则根本就找不到周棠。”
“也不对,都死了五年了,说不定早就投胎转世了,就算到了地府也找不到了。”
“……”
贺元隐觉得真是世事无常,刚才他还在为周棠的存活感到庆幸,现在事情又变成了他熟悉的套路。
“可陛下他……”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骗人,看他的样子,周棠好像真的还活着。
“那是他疯了,他为了当皇帝逼死了周棠,周棠死了他又不肯承认是自己害死周棠,就骗自己周棠还活着,天天在望星楼放燕子风筝等周棠回来。”
“说起来,周棠当年就是从望星楼上跳下去的,要不你们试试去那布个招魂阵什么的,说不定还真能把周棠弄回来。”说罢,他便独自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听起来很瘆人。
“周梧这个野种,他活该,他活该到这个地步。在这宫里的人都是疯子,周梧他也是疯子,他想把周棠也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结果周棠死了,周棠死了,他就变成了孤孤单单的疯子。”
“哈哈哈哈,死了,疯子,都是疯子……”
太后越说越奇怪,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殿外人听到声音推门进来,拽着太后回了内室。
“这神乐皇宫可真是奇怪……”
离开太后寝宫之后,贺元隐感叹了一句。和之前李若因那件事比起来,神乐皇宫里的气氛可真是太奇怪的。
疯了一样的太后,疯了一样的皇帝……皇家真乱。
“这里的人都好奇怪,死了的人却说是没死的。”
贺元隐这样想着的时候,又有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男人跌跌撞撞向他们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季霜竹的胳膊。
“小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的安儿在哪里?安儿,安儿她总是与你在一起,你告诉我,我的安儿在哪里啊……”
很快就有内侍跑过来,把这个男人从季霜竹身边拉走了,但他还伸手努力够着季霜竹,哭着问她他的安儿在哪里。
“可以,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吗?”
他刚刚提到的“小棠”,或许就是周棠。但内侍拒绝了他的请求,直接拉着那个男人走了。
神乐国皇宫其实是个疯人院吧……
“惊扰二位仙君了,现在让奴带二位去望星楼吧。”
前往望星楼的路上,贺元隐向他问了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内侍说,那时先帝的兰君,是先帝时寿宁帝姬的生父,只是后来寿宁帝姬在夺嫡的过程中丢了性命,从那之后兰君就疯了,平时安静的时候就抱着枕头自言自语,闹起来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寿宁帝姬。
到了望星楼,那内侍就离开了。只是他们来了也没什么用了,周棠已死,不管他们布什么阵都找不回来了。
算了,随便布个什么阵就是了,先糊弄过周梧稳住他再说。
贺元隐布阵的功夫,季霜竹就在一旁摆弄那几个风筝。
“贺元隐,燕子嘴里的是什么花?”
贺元隐布完阵就走到季霜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风筝上燕子嘴里确实画着几朵花。
“好像,是海棠?”
应当是海棠吧,周棠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燕子风筝真的能把周棠带回来吗?”
“或许吧,咱们走吧,去找周梧帮咱们安排个落脚的地方 ”
周棠死了无处寻找,要破镜影还需要进入幻境,听周梧所说,他能随意进出镜影,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进去找点慰籍。
不过说起来,周梧也真是入戏太深,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虽然这样让他不会完全沉溺在镜影里,但也意味着要把他喊醒也困难。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周梧与人议事一直弄到了晚上,贺元隐也没机会再去问些什么,只能等到晚上直接进入镜影。
临行前,季霜竹提出要和贺元隐同去。
“我也想和你去。”
“不可以。”贺元隐把季霜竹按在床上坐好。“您现在是普通人了,作为普通人晚上是要睡觉休息的,不然是会死人的。”
“我已在这布下阵法,十三十七也留下保护您,您就在这睡觉吧。”
“可是……”
“没有可是,您现在得听我的睡觉了。”
季霜竹低头想了想,最后不情不愿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睡觉去了。等季霜竹睡熟了,贺元隐才悄悄离开。
潜到周梧寝宫时,周梧还没睡,坐在案前画画,画的是一幅海棠。
“阿棠,你在哪?为何还不回来,你还没有原谅三哥吗?”
他伸手抚摸画卷,墨迹没有干透,海棠花的轮廓被弄的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