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了,就住外公这儿,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来。”
何梦川“嗯”了一声,实在提不起劲洗漱,就这么摇摇晃晃进了卧室。
半梦半醒间,觉察到何田躺在身侧,探身在她肩膀搭上被子,何梦川小声说,“新年快乐妈妈。”
何田一愣,随即轻笑,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温柔,“新年快乐,睡吧。”
**
春节过后,时间过得飞快,开学好像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开学前第三天何田接到陈诚电话,问何梦川开学请假不请假,如果不请假的话就安排她作为初中部学生代表上台致辞。
何田征求何梦川的意见后答应下来。
开学这天天气清冷,开学典礼如期举行。
何梦川提前在主席台旁候场,她今天穿了校服,里面塞着鼓鼓囊囊的羽绒内胆,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略宽一些。
主持开学典礼的是高中部的学姐,一口标准的播音腔特别好听,何梦川却只觉得冷,后悔没在羽绒内胆里面多加一件马甲。
终于轮到她上台,何梦川看着下面乌压压的脑袋,心里竟生出一丝紧张,她抿了抿唇低头看手中的发言稿,开始照着读。
何梦川全程没什么语调起伏,甚至连目光都没再抬起来一次。
这形象落在台下那些乌压压的脑袋眼里,就有了另外一副解读。
“这女生好高冷啊。”
“不就学习好点吗?有那么了不起?”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人家有高冷的资本。”
“就是穿衣服不讲究,你看看她的衣服,都快塞成球了。”
……
站在台上念稿子的何梦川当然听不到下面的小声议论,她只想快点念完。为了早点结束,甚至悄悄省略了一段自认为无关紧要的话。
读出最后一个字,何梦川松了口气,迅速鞠躬行礼,转身下台。
她回到班级所在位置,没往队伍前面去,直接站在最后排,杨华回过头来冲她竖起大拇指,“你太霸气了。”
何梦川不明所以,抿了抿唇没说话。
右边传来一阵骚动,何梦川下意识转头一瞥。
此时虽然站在队伍末尾一众高个男生堆里,视线受阻,但何梦川还是一眼看到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因为实在显眼。
这大冷天谁这么抗冻,居然剃了个秃瓢?
紧接着,何梦川看到那颗脑袋上快速罩上一顶橘色棒球帽。
颜色依然引人注目。
终于,播音腔姐姐宣布开学典礼结束,可有人立马叫停了正欲离场的学生。
何梦川往前看,虽被人群遮挡看不到主席台,可政务处主任的声音每个人都认识。
“下面通报一件违规行为,本来这事不该在开学典礼上说,可这事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影响非常不好,所以为了让同学们引以为戒,我还是要说一说。”
何梦川只想赶紧回教室暖和暖和,祈祷着教务主任赶紧结束训话。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压根没注意他说了什么,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今天早上,初一5班贺萧和初二8班李俊毅、钱江在学校门口产生口角,差点发展成斗殴事件,如果不是我路过阻止,后果不堪设想。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打架斗殴的地方,而且是在校门口那么显眼的位置,给学校带来的影响极其恶劣,希望两个班班主任对以上三位同学进行批评教育,下不为例。”
贺萧?又被通报?
还真是名噪全校……
回教室途中,何梦川还是没忍住往5班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又看到那个引人注目的亮橘色棒球帽。
何梦川目光在棒球帽上多停留了几秒,不经意间视线下移,猛地顿住。
她愣在原地。
那那那那个秃瓢竟然是……贺萧???
第21章
贺萧闷头走在五班末尾,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气场显然又丧又怨气。
也是,刚被全校通报肯定丧到家了。
何梦川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一边不自觉地想起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她很好奇,贺萧怎么突然秃了?
印象中除夕下午见面时他还是怒发冲冠的样子,这才隔了十几天,头发就不翼而飞了。
何梦川不由一抖,心想那颗没了毛的脑袋肯定特别冷吧?
怪不得要戴帽子呢。
她哪知道,贺萧戴帽子不是因为怕冷,而是为了……遮丑。
****
课间,何梦川想睡一会儿,可周围的交谈和吵嚷声太大了,何梦川被动地听了个有头有尾。
大家聊的最热的话题就是贺萧被通报这事。
跟政务主任通报的官方版本相比,坊间传说更具戏剧性——
贺萧今天破天荒来了个大早,刚走到学校门口就听到身后的议论,“快看前面那小子戴的帽子,跟个大橘子似的。”
“也太丑了,审美真捉急。”
“不戴更丑,我看着都秃了。”
“你别说,还真是个秃驴!哈哈哈哈哈……”
说帽子丑贺萧还能忍,说他秃那也是事实,可骂他秃驴这事贺萧能忍吗?
显然不能。
贺萧当即停下脚步,目光冷飕飕看过去。
那俩人立马认出这是初中部“大名鼎鼎”的贺萧,他们笑得更欢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贺萧!”
“大新闻嗨,贺萧居然秃了!!!”
贺萧怒火直往头顶窜,奔着那俩小子就去了。
起先三人只是对着喷,喷不过瘾就互相伸手推搡,贺萧以一敌二把两人搡到绿化带里,正要大拳头招呼上去,身后传来政务主任一声怒喝……
上课铃响,有关贺萧的传奇故事也告一段落。
何梦川起身揉了揉眼睛,听到曲坤小声叫她。
她看向曲坤,见他抿唇掩着笑意问,“你知道贺萧头发怎么秃的吗?”
何梦川摇头,“怎么秃的?”
曲坤吭吭笑了几声,“我前几天在小区里遇到他,他烫了个爆炸头,没想到几天不见就剃光了。”
何梦川不解:“爆炸头?”
“对,特别像我姥姥养的泰迪。”
何梦川想象了一下画面,“噗嗤”笑出声。
倒是像贺萧能干出来的事。
****
贺萧变秃不仅在学校引起小范围的轰动,也成了贺岁从年头笑到年尾的开心源泉。
偏偏他的嘴又藏不住话,很快这事便传到何青云耳朵,何青云也是无聊透了,专门打电话向何梦川打听贺萧的秃头。
“你见贺萧的头了吗?”
何梦川想起开学典礼时的惊鸿一瞥,淡淡道,“见过,不过他后来戴了帽子。”
何青云忍笑,“真的很秃吗?”
“嗯,剃得挺干净。”
“哈哈哈哈哈……”
何梦川没觉得哪儿好笑。
何青云笑够之后继续说,“贺萧这倒霉孩子跟贺岁打赌打输了,烫了个巨夸张的锡纸烫,开学前被他爹摁着剃了个干净。”
“打什么赌?”
“赌春晚冯巩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想死你们了。”
春晚何梦川没怎么看,对节目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也知道历年来冯巩的开场白一贯是“我想死你们了”。
“然后呢?”何梦川疑惑地问。
“然后冯巩第二句话才是我想死你们了!噗哈哈哈……”
听筒里传出笑音爆破的声响,何梦川皱了皱眉,嫌吵得慌,索性开了免提,“所以贺萧输了?”
何青云止住笑,“没错,输了。”
“输了就要……烫头?”何梦川极其不解,这也太无聊了。
“对啊,那俩人定的赌约就是输了烫头。”
如此何梦川知道了贺萧秃头的来龙去脉。
若放在之前,她肯定给贺萧发微信好好调侃一番,可现下两人冷得莫名其妙,她也就没了心思。
只可惜没见识过贺萧那顶爆炸头。
***
之后挺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过话,即便是在走廊为数不多的偶遇。
何梦川尚显自然,目光会在他被帽子遮住的头上流连一二,贺萧却是真正的目不斜视。
就算是不经意间目光对上了,也会以极快的速度撇开视线,要么看向一侧,要么低头。
卞东城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有时候和贺萧一起走过来,会大声跟何梦川打招呼,每当这时候贺萧的脸就更冷更臭,脚步加快,很快就把卞东城丢在身后。
何梦川对此表示呵呵,霸总小时候还真是幼稚。
**
转眼到了三月底,天气已经很暖和了,课间操时何梦川偶尔也会跟着去操场活动活动。
几乎每一次都会看到贺萧。
万物葱茏的季节,草长莺飞,枝叶抽条。
贺萧光秃秃的头顶也生机勃勃地冒出一小截发茬,他头型生得好,那些发茬密密实实地覆盖,配上本就不错的五官,倒比以前更耐看些。
当然这是何梦川的发现,贺萧那粗神经是觉察不到的,他似乎还在嫌弃自己的发型,多数时候还是选择戴帽子。
哦,对了,帽子老早之前就换了顶纯黑的,那顶亮橘色除了开学第一天高调亮相,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踪影。
两人再次正儿八经有交集是在四月中旬。
这天何田提前告诉何梦川会晚四十分钟来接。
何梦川花半个多小时整理笔记,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东西离开。走出教室一抬头,看到贺萧正背着书包走在前面。
他今天没戴帽子,穿一件白色T恤,校服外套皱巴巴揉在手里,随走路姿势而懒散摆动。
贺萧走得很慢,脚抬不起来似的拖拖拉拉。何梦川步幅如常,两人的距离因此不断缩短,直至间隔不足五米。
随着距离拉近,何梦川注意到贺萧不足半寸的发茬湿漉漉的凝着汗滴,周身蒸腾着运动后的热气。
下个月学校举行春季运动会,这两天各班已经报完名,此时见贺萧这副大汗淋漓的样子,何梦川便猜想他很有可能也报了项目,没准还刚参加完训练。
何梦川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贺萧身上。
少年的身形虽不及成年时肩宽腿长,可却又独具青春蓬勃青葱的活力,像一株正拔节的树苗,尚显单薄,但却有着往上生长的力量。
遐想间,两人离得更近了些。
也就是在这个距离,何梦川眼睁睁看着懒散迈步的贺萧不知是哪只脚没协调好,突然斜到另一只脚前方。
猝不及防间身子栽栽愣愣往前摔去。
伴随着一声自我惊叹的“哎呀我艹!”,贺萧趴在了学校门口的地上。
何梦川慢下脚步,想等贺萧爬起来之后再假装若无其事走过去,可所料未及的是,他居然……趴着不动了。
其实在贺萧摔倒的一瞬间,周围还有几个稀稀拉拉出校的学生,有个离他比较近的怕碰瓷似的猛地跳开脚,然后边拿眼神瞄他,边往前走。
足足十几秒贺萧没挪窝。
饶是何梦川走得再慢,也该挪到他身侧了。
与此同时,几个学生也目带不解地驻足,有人小声嘀咕,“他摔晕了吗?”
何梦川回想刚才贺萧摔倒的角度和动作,头压根没有着地,头没着地又怎么可能摔晕?
所以,他趴这儿……是干嘛呢?
何梦川立在贺萧身侧,见他双手交叠垫在额前,其他身体部位稳稳平铺在地上,若不是这硬邦邦的地面,倒真让人以为他趴得很享受。
视线稍转,看到贺萧红透的耳朵,何梦川突然明白了什么,扑哧笑出声。
趴在地上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
何梦川轻声笑道,“趁周围没几个人赶紧起来吧,再趴下去人家还以为你真晕倒了,到时候你就成焦点了。”
又过了五六秒,趴在地上的人有了动作。
先是脖颈往上,迟疑几秒双手支撑起上半身。后面的动作依然慢,何梦川暂时撇开视线,只用余光看到贺萧站起来。
贺萧清了清嗓子,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她解释自己趴地不起的原因,“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何梦川忍着笑,从兜里掏了几下,还真捞出一颗水果糖,“给你补补。”
说着手伸出去,掌心冲男孩展开。
贺萧垂眸,看到女孩掌心里躺着一颗黄色玻璃纸包着的糖果。
他又清了清嗓子,极快速地从何梦川掌心把糖果捞走。
“谢了。”他别别扭扭地说。
何梦川近距离感受到贺萧周身冒着汗的热气,脚步不自觉后撤一步,“你报项目了?”
“嗯。”贺萧扒开玻璃纸,把糖推进嘴里,语气不虞,“被老班逼的。”
何梦川笑了笑,“为班级争光,这不是挺好吗?”
“得了吧,还不是怕累着他的好学生。”
“你得这么想,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们读书好,运动方面就欠缺一些,你刚好相反,四肢发达,头脑……”
何梦川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似乎习惯性地怼他。
贺萧当然知道她没说的后半句是什么,他罕见没炸毛,只俯身拍了拍沾了尘土,再起身时糖果在口中滚动一圈,从左腮移到右腮。
“那是你妈的车吗?”他朝路对面看去,稍稍扬了扬下巴。
何梦川转头看过去,确实是何田的车,此时车窗缓缓下降,何田正往这边看着。
何梦川一愣,这是来了多久了?
“我走了。”她说。
隔着条路,何梦川看到何田扬起笑脸,冲她这个方向摆手,何梦川也对她摆摆手,稍稍加快脚步,却听到何田朗声道,“贺萧!过来,阿姨顺路带你回去!”
何梦川:“……”
第22章
车上,何田聊起贺萧的发型,“这圆寸很精神嘛!挺适合你。”
贺萧挠挠后脑,“谢谢阿姨。”
何梦川面无表情地吐槽,“那是你没见他之前秃瓢的时候。”
何田笑着说,“贺萧长得帅,就算剃秃了颜值也不打折。”
何梦川抿嘴陷入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