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实话，若不是贺总那极致沉稳冷冽的气质，说他二十郎当岁也是有人信的。
然而贺总好像不信，表情依然憋屈郁闷，隐隐地似乎还对他的夸张说辞有些不满。
崔秘书赶紧想出现成的证据，脱口而出，“吴家的千金又约您吃饭呢，我帮您拒了三次，还有咱们公司薛……”
贺萧头疼地打断，“行了出去吧。”
崔秘书求生欲极强地点头，火速逃离现场。
*****
唐果很无聊，她现在无所事事，刚苏醒时的新鲜感没几天就过去了，现在的她每天除了陪刘阿姨去买菜，在小区遛弯，就没别的行程。
她没有朋友，虽然上一世她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可多少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同学，比如曲坤，再比如柴菲和李伟东、米小格。他们和贺萧年纪相仿，大概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吧。
想到贺萧，唐果心中生起淡淡的怅然，他现在很忙很忙，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有事没事粘着她，而唐果虽然现在特别有空，但理智上却绝对不允许自己反过来去粘他。
好在唐志明和唐宋终于放寒假，唐果无聊发霉的日子也终于结束。爷仨一拍即合，每天各种忙活，不是研究年夜饭的创新菜式，就是添置各种有用没用的年货，过得特别充实。
相比之下郭美吉就没那么清闲了，公司接了一个要紧的新项目，她最近一直在加班，有时候连饭都不能回来吃。
唐果在一次语音通话中忍不住对贺萧发牢骚，“你们公司怎么那么压榨人啊？我妈都瘦一圈了。”
贺萧很冤枉，可也不冤枉，分公司那边的业务他很少插手，可说到底也是他旗下的产业。
“我问问什么情况，最近确实接了很多项目，我也一直在加班。”
唐果听出他语气中显见的疲累，想到他才是整个集团最累的人，自己的无端埋怨显然有些不讲理，默了默，她放缓语气轻声问，“你是不是也很累？”
听筒中传来男人气息慵散的笑，“是啊，很累。”他沉沉道，“想放个长假，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待几天。”
“那等你忙完就可以去啊。”唐果理所当然地说，“总会有闲下来的时候。”
贺萧低低“嗯”了一声，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此时他疲惫至极，和她闲聊又是难得精神松散的时候，那个念头便轻而易举脱口而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唐果一愣，“……什么？”
贺萧即刻回神，可话已经说出口，他也没有收回的打算，索性说得更明白些，“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休假？”
唐果脑子卡壳，吭哧半天，“可我……我爸妈，他们……”
“你只要回答想，还是不想。”贺萧声线轻缓，极温柔，像月光下泛着波光的海水，起伏轻缓，却隐藏着力量。
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唐果回答，“想。”
“好。”简单的一声，却透露出难以掩盖的愉悦，“我来安排。”
第67章
除夕这天，郭美吉早早回家，一改前几天的筋疲力尽，她进门就高声召集人员。
等爷仨都来到面前，郭美吉清了清喉咙两手掐腰，女王气势立马就出来了，“我有两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唐志明笑眯眯地给老婆捧场，“哪个好消息更好就先听哪一个。”
“两个好消息不分上下，都大大的好。”
“哎呀妈，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唐宋是被从床上提溜起来的，放假后好不容易有时间打游戏，昨天晚上他直接熬了个大夜。
郭美吉瞪他一眼，紧接着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笑着看唐果，“第一个消息，今年年终奖翻了一番，年后放假七天，加上年前的补休，一共可以放假十天！”
唐果惊喜地扬眉：“又发钱又放假，这已经是两个好消息了！”
唐志明更关心前半句，“奖金翻一番？那你今年得拿多少钱？”
郭美吉神秘地冲他比划一个数，唐志明眼眸一亮，笑得谄媚，“老婆大人商量一下呗，零用钱是不是该涨涨了？”
郭美吉假装没听见，继续说第二个消息，“第二个好消息是独一份的。”她接过唐志明递来的水喝一口，接着说，“记得我之前给你们说过，年会上要抽奖的事吗？
“因为唐果晕倒，贺总当时没参加年会，所以抽奖环节也没能进行，昨天贺总私下找到我，说一等奖的机票和酒店都是提前定好的，不能退，所以干脆就给我了。”
唐宋：“还有这好事？？”
唐志明却微微皱眉，想起另外一件事，“之前让你把医药费还给他，你还了吗？”
“还了，他秘书不给我卡号，我拿现金还的。”
唐志明“啧”一声，还是觉得奇怪，“你们这个贺总怎么这么大方？”
郭美吉：“大方不好啊？我在这儿天天拼死拼活，难不成你想让我摊上一个抠门老板？”
“我不是那个意思……”
“……”
在父母你来我往的斗嘴中，唐果悄无声息陷入自己的思绪。
她没法不想起昨天两人的约定。贺萧说想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待几天，还问她想不想一起去。
所以，这就是他的安排吗？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会自参与进旅程之中，以某一种恰如其分的方式？
唐果心里开始生出一种期待，默默期盼着旅途的开启。
***
年味越发寡淡，然而团圆还是过年的一大主题。只是唐果家的团圆尤显得人丁稀薄。
唐志明父母过世得早，他上面还有个大哥，前些年举家移民澳洲，多年未曾归来。郭美吉老家地属西南边陲小镇，父母倒还还康健，只是观念老旧，接受不了过年和嫁出去女儿同席。
刘阿姨放假回家了，年夜饭的主厨大任就落在唐志明和郭美吉肩上。好在唐志明是个极有仪式感的人，夫妻俩一起把团圆饭拾掇得有模有样。
是夜全家没有熬夜，早早休息，只等着第二天的旅行。
大年初一，一家四口启程飞往马尼拉，接着乘小型飞机抵达卡利博，之后搭乘接机船舶直抵下榻酒店。
唐宋来之前做了详细攻略，可抵达时天色很晚，全家舟车劳顿，只想奔房间早点休息。
一夜安眠。
第二天唐果是被唐志明的吆喝声吵醒的，他们一家人住在海景套房，唐志明和唐宋住外间，唐果和郭美吉住里间。
郭美吉被无端吵醒，起床气爆发，隔门冲外面喊，“老唐！你扰民了知道吗？”
唐果侧躺着，一睁开眼便看到阳台外的白滩蓝海，海水映着晨曦的光，蓝得夺目。她倏地坐起，趿着拖鞋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
酒店位于长滩岛的西北端，连绵1148英尺长的私人海滨，四周环绕郁郁葱葱的山坡。俯瞰大海，近处清透的碧蓝，能看到水底洁净的沙滩，越往远处蓝色便呈现出不同的深浅。这是个颇避风的港湾，浪不大，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两个房间阳台相通，唐志明正掐腰面向大海，回身看到唐果，朗声笑道，“你妈起了吗？”
唐果被这干净澄澈的海景晃了眼，揉着眼睛回答，“被你吵醒正烦着呢。”
唐志明面上微窘，讪笑道，“你洗刷一下然后跟你哥去吃饭。”
“你和妈妈呢？”
唐志明从她身旁经过，“我先去哄哄你妈。”
唐果失笑，经阳台另一道门走进外间，唐宋正躺在床上，看上去神情萎靡。见唐果进来，他忍不住控诉，“爸晚上打呼噜，吵死我了，真不知妈平时怎么受得了。”
唐果扭头朝套间门瞧一眼，小声笑道，“咱先去吃饭吧，让爸妈再睡一会儿。”
兄妹俩先后洗刷完，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
餐厅是四面通透的大厅，木质结构，海风和热浪一袭一袭涌入，周围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植物随风摇动，无论是用手机镜头或者随意拿手框一下，都是别具一格的异域风情。
坐定后，唐果四下张望，总有种预感会偶遇某个人。
好吧，不是预感，昨晚临睡前她给贺萧发了条微信，告诉他已经入住酒店，贺萧的回复她今早出门前才看见。
他说：【旅途愉快。】
紧接着还有一条：【你先玩着。】
后一句引发了唐果的进一步遐想，“先玩着”的意思……潜台词是不是说他随后就来？
唐果的东张西望终于引来唐宋注意，他抬手在她面前晃几下，“看什么呢？你在等人？”
唐果心虚地眨眼，收回视线盯着餐桌，“我就是看看爸妈怎么还不来。”
“他们二人世界呢，不用等。”
吃完饭，兄妹俩回房间和唐志明、郭美吉汇合，等他们吃完饭，四人换上泳衣去往海滩，郭美吉怕晒黑，喊唐果待在遮阳棚下，只远远看着父子俩狂叫着奔向大海。
唐果哪儿坐得住，起身就要往海边跑，被郭美吉逮住从上到下糊了一层防晒霜，头戴宽大的遮阳帽，脸遮墨镜，身披防晒巾才勉强放她出去。
唐果脱离郭美吉的管控，彻底撒欢，光脚踩着沙子往海水中跑。
唐果不会游泳，唐宋找来一个充气阀让她坐在里面，父子俩推着唐果在海里飘。唐果长这么大，不，她两世加起来都没这么玩过。唐果开心极了，索性丢开墨镜和帽子，任阳光在脸上跳舞。
然而开心之余，一丝丝失落在心头蔓延，此时的欢乐显然不够圆满，总归是少了些什么。
阳光最烈的时候，郭美吉喊玩疯了的爷仨回去休息。看到拒抹防晒霜的父子俩在短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晒黑，郭美吉极为幸灾乐祸。再看唐果，先前瓷白的肌肤微微泛着红，显然也晒得够呛。
她把帽子重新扣在唐果头上，嘴里念叨，“晒黑可就不漂亮了。”
唐果摸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和植物一样被阳光晒过，蒸腾着勃勃生机。
午餐过后，一家人回房间小憩，下午就在酒店自带的休闲中度过。唐果还想去海滩边玩，郭美吉怕她晒伤，只同意让她太阳下山后出去。
午睡醒来，唐果乖乖跟着郭美吉去做spa，给身体来了全套的美容充电。
终于等到太阳下山，热气消散，唐果迫不及待扯着唐宋往沙滩跑。
郭美吉看着跑远的兄妹俩，唐宋一如既往阳光帅气，唐果却完全不同以往，现在的她是那么亭亭玉立，神采飞扬。郭美吉看着看着，眼角倏忽有些湿润，谁能想此时活力四射的女孩子，不久前还是一个不能言语的失智少女？
唐志明自后方将她拢在怀里，温声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郭美吉笑，“觉得像做梦一样，那真的是我们的唐果吗？”
唐志明下巴抵在妻子肩头，“当然，”他突然轻声问，“你相信因果吗？”
郭美吉迟疑着点头，“信吧。”
唐志明看向远处，唐果正把唐宋摁在沙滩上笑闹，红灿灿的夕阳镀在两个人身上，整个画面是暖到极致的色调。
唐志明的声音幽幽响起，“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拢着妻子的手紧了紧，“咱俩散散步去呗。”
郭美吉：“谁要跟你散步。”
脚却跟上他的步伐，几步后抬手环住他的腰。
*****
唐果玩累了，直接坐在松软的沙滩上，看海天相接的地方，太阳落下去一半，余光把半片海水都映红。
因刚才的奔跑，她微微气喘，手臂后撑仰望天空，微亮的天挂着零散几颗星。
刚才她给贺萧发了张照片，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回复。不是已经放假了吗？难道他还在忙？
唐果叹了口气，脱掉外罩铺在沙滩上，仰躺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到熟悉的人声，她倏地睁开眼，起身往后看去。
贺萧踩着松软的沙子朝她走来，此时太阳尚未全部落下，最后一抹余晖释放着所有的热量和光彩，不偏不倚落在男人身上，他看上去那么温柔。
唐果心跳很快，却又像海水起伏那样软，一波一波，随着他的走近而荡漾开来，她不由站起来，不着痕迹整理衣摆。
“这么巧。”他走到近前，浅笑落在脸上，连眉眼都不似往常冷峻。
唐果默了默，转眸看唐宋，后者也已经坐起，认出来人神情意外极了，“贺总，也来度假？”
贺萧点头，“机票和酒店多定了几间，不想浪费。”
既提到这儿，唐宋想起自家的旅行也完全受他馈赠，言语间便有些不自然，“贺总也和家人一起来的？”
贺萧：“和朋友。”
“女朋友？”唐宋一脸了然笑意，“做攻略那天看到帖子上有人评价，说这地方是有名的情侣打卡地。”
贺萧一噎，下意识看唐果，后者抿唇看海面，不知在想什么，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是女朋友。”他解释，“普通朋友。”
谁知唐宋陷入自己的剧情里出不来，还以为自己在跟人家打气助威，“嗯，经此一行就不是普通朋友了。”
贺萧：“……”
贺萧的目光再次落在唐果脸上，偏巧她也正瞧着他。
唐果不想承认，刚才初见贺萧时的小激动和小窃喜，此时被莫名涌起的酸掩盖的七零八碎。虽知道不可能是像唐宋说的那样，可即便是无端猜想，她心里也极不舒服。
“我先回去了。”
唐果捡起地上的外罩随意搭在身上，经过贺萧身边时，留意到他追随过来的眼神，她佯作不知，脚步越来越快。
回到房间，唐果前后复盘刚才偶遇的整个过程，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烦躁成这个样子。低头，静音的手机里已经累积了几条未接电话，而微信里唯一的好友头上，也显示着红色数字5。
除了贺萧，不会有其他人。
终究还是冷静下来，她点开微信对话框，他的心意一目了然。
【猜猜我们能不能偶遇。】这一条在她发的海滩照片之后。
【你不开心了？】
【和我一起来的是男的，大学同学，也是现在的同事。】【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是不是搞砸了？】最新的一条正巧抵达：【来阳台好吗？】唐果一愣，心跳随即起伏，先前的不安和酸涩似被这一条接着一条的微信抚慰得平平展展，一丝褶皱都不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