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避式地猛地低头, 又觉得自己好像小偷被抓住一样瑟缩着很不好,只好又抬头, 不过不好意思再看严罗安了,而是望向就在她身边的江澈。
江澈偶尔会和严罗安对话, 但目光却是看着她的, 神情若有所思, 估计她刚刚盯严罗安入神的情况都被江澈看在眼底。
见到封东语终于和他对视了,江澈面无表情起来,不再看封东语了,而是转而观察严罗安的脸。
是的,观察。封东语很肯定江澈是这种情况。
在她和江澈相处的这半个月里,她每次化妆化得好一点时,江澈总会用这种目光深深地盯着她的脸;觉得妆容里某个亮点不错时,还要封东语在他的脸上尝试。
估计江澈以为她看严罗安看呆的原因是因为严罗安好看吧,所以江澈才会这样仔细地观察他这个表姐的外貌。
严罗安也值得被观察。
她本身的外貌条件就挺优质的,虽然第一眼没有江澈长得吸人眼球,可是模样很耐看。她现在不再神经质了,所以少了一种特别的阴郁气质,但阳阳光光的她也别有一种美感。
加上封东语现在是希望严罗安幸福的,所以当然是觉得积极向上又健康的严罗安更美丽啦。
这个世界是古代世界背景,除了她封东语,估计没有什么牵动严罗安情绪的敌人,严罗安应该可以在这个世界过得挺好的。
封东语想到这点,就对严罗安很是放心,不想主动接触她影响她,便只想专注看江澈的情况就好。
江澈还在审视严罗安的外貌,神情越来越专注,封东语真怕他看太多了会爱上严罗安,于是立刻抓紧了一点她和江澈十指紧扣的手,等江澈望向她的时候,立刻假意关心地问道:“公子,你这样一直坐着忍耐很难受吧,要不躺在床上再让大夫处理伤口?起码身体舒服一点。”
这的确是事实,现在又没有什么科学的麻醉药,江澈要忍住大夫处理血淋淋伤口的痛意,还要控制身体尽量不在身体剧痛时动来动去,他还偶尔趁着大夫暂时整理药包,没有对他的脸有动作时,趁机和别人对话,还不怕脸上的伤口撕裂。
这看着就觉得恐怖,他对他自己也太狠了。
江澈现在的身上也生出很多冷汗,脸色惨白,可是眼神依旧能勉强如常,很是镇定的样子:“没事,我能继续。”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是经历过更痛苦烧伤的鬼,所以身体才能撑得住。
封东语只好说:“好吧,那您先放开奴婢的手,奴婢帮您擦擦汗,您流了好多汗。”
江澈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特别叮嘱:“那我放开,你别乱走。”
封东语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掏出手帕,装作为了帮江澈擦汗时,无意间插在他和严罗安的中间。
这下江澈就只能看到她了,封东语为自己的灵机一动点赞。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是擦汗,就是给江澈喂水,还征询了大夫的意见,给江澈的伤口扇风……看起来特别忙,让严罗安很难和江澈沟通。
她越照顾江澈,就越仔细地看到江澈严重的伤口,越佩服江澈的忍痛能力,哪怕一开始行为上并不是特别关心,慢慢的,也真的希望他真的能舒服一点。
严罗安看着眼前两人渐渐亲密无间的样子,沉默地坐在不远处一张椅子上,眼睛巴巴地看,可是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严罗安究竟是喜是怒。
旁边跟着严罗安的婢女看了眼江澈,着急地给严罗安说悄悄话:“小姐,江少爷现在正需要人照顾,您怎么不过去啊?”
严罗安无语地说:“这也不需要我帮忙的样子啊?”
婢女又用手肘拱了拱严罗安的肩膀,怂恿道:“那您多和江少爷说说话啊,他现在肯定特别痛苦……”
严罗安更无语地打断:“你没看人家脸上有伤口吗?刚刚应付我已经很吃力了。”
婢女急了:“可您得多主动啊,您年纪也到了,江少爷是您见过的人里最好的选择,可现在江少爷牵着这个婢女,这个婢女又如此殷勤,还特意隔开你们,您……”
“这种情况就别说这些毫无意义的闲话了。”严罗安淡淡地又打断,态度毫不在意。
等江澈的伤口好不容易处理好了,封东语回头一瞧,发现严罗安还在,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等着他们。
封东语顿了顿,交代道:“严小姐,奴婢先带公子去换衣服。”
“好。”严罗安毫无异议,省心极了。
封东语装模作样地扶着江澈去了医馆,但只是做给严罗安看的,一离开严罗安的视线,她对指路并送干净衣服的学徒说:“这位小哥,我家公子需要换衣服,你能不能帮他……”
江澈没有伤口的手瞬间捂住了封东语的嘴巴,微笑着对学徒说道:“没事,她帮我。”
到了地方,江澈让封东语关好门,便凑近她,难以置信道:“你刚刚是想让别人来帮我换衣服?这种事情不是你的分内之事吗?”他很不自信地摸了摸脸,“你是觉得我现在恐怖,才这样的吗?”
房间里有镜子,他余光看到,便立刻去瞧,发现自己几乎半张脸都被布料包裹了,布料边缘的地方,可以看见那里的皮肤发青发肿,的确很是可怕。
江澈怔然地盯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轻声说:“怎么办,小鹊,我刚刚忘记问大夫,我这张脸能不能恢复到原样了。”
他浑身血迹,死死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这里的光线又阴暗,镜子本是容易让人感觉恐怖的东西,在这样的气氛下,封东语远远看着,真怕他受到刺激变成鬼。
她连忙安慰:“公子,别怕,大夫会尽力帮您治好的。”
江澈压根没听,细长的手指轻轻盖住他被包裹的右眼,抿着嘴巴怀疑一阵,忽然声音缥缈地说:“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竟只关注痛意,也被吓住,后知后觉地才想到现在的后果。小鹊,怎么办,我感觉我右眼的眼睛好像坏死了。”
封东语觉得房间有点发冷,双手环抱,说话声音变大,想要乐观一点:“公子别乱想,大夫没说什么啊,只是在立刻包裹处理……”
“哦,我想起来了!”江澈一惊一乍地打断,“他们不说,是因为我一直在交代,他们的医术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保住性命就行,至于眼睛,他们医术太低,一般都是听天由命的,我的眼睛可能真的会不好……”
封东语不懂他记忆里的这个世界医术水平是怎么样,但他一直在悲观地絮絮叨叨,表情虽然没有崩溃,可是一惊一乍,眼睛瞪大,越来越有点神经质的倾向,要不是他那个镜子也能照入封东语的身影,封东语真想后退几步离他远一点。
妈啊,怎么男主女主都有扭曲的地方。
她的脸色随着江澈的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只能无措地等着江澈发泄完毕,盼望早点换好衣服,离开这越来越像阴间的房间,赶紧回到阳间的医馆接待处。
她渴求的念头刚出来,江澈忽然絮絮叨叨的情况戛然而止,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目光越来越悲哀,久久,下了一个定义:“我会变难看,也会变残疾。”
说完这句笃定的话,他僵硬地转身,说:“小鹊,帮我换衣服吧。”
都这样笃定了,却没有发脾气,好像平静接受一样,太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了,封东语一点都不想靠近他,生怕他忽然发作吓她,但这种情况不做吧,又怕刺激到他,只好硬着头皮上,颤抖地帮他换衣服。
换好后,封东语受不了那过于凝固的寂静气氛,立刻说道:“公子,您先出去等奴婢一下好不好?奴婢也要换衣服。”
“我只在屏风外等你,我哪里也不去,必须得有你。”江澈不容拒绝地说道。
封东语才不要和他处在一个空间换衣服呢,哪怕有屏风隔着也不行,便为难地说道:“公子,奴婢是女的,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这样换衣服啊。奴婢知道经历刚刚的事情,您需要奴婢,但只是因为惊吓到了才深深地需要奴婢的存在,可是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这样别人知道很不好,您最好还是在门外等吧。”
江澈不以为然:“谁敢说这些?”
“那您如果在这里等了,会愿意娶奴婢吗?”封东语直接问。
和江澈这玩意儿待久了,她就算看不出江澈很多的心理活动,也对江澈的情绪了解一点的。
江澈现在看着是黏她,可是并不代表对她有那方面的感情,他又自私独断惯了,才不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呢。
果然,这样一说,江澈就条件反射地皱眉了:“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上面了?”
“因为奴婢得考虑自己的名声啊,公子,奴婢几次三番从两个歹徒手里拼命救了您,也算是立功了,请您允许奴婢为自己的未来的终身大事着想吧。”
江澈抿嘴看了她片刻,总算是答应她离开了。
门一关上,封东语立刻换下血衣,整理好了才出门。
江澈一直在门外等着,封东语以为没事了,想拉着江澈回去大夫那边,谁想到江澈一动也不动,而是摸着脸说道:“小鹊,你对和我的距离那么有分寸,其实是真的讨厌我了吧,现在我可能毁容,所以你更不会考虑我的心情,一下子就想到绝不和我在一起。”
封东语以为他生气了,她太担心会刺激他了,正琢磨着怎么回复,却听到江澈忽然又释然地说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其实我都能理解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再差劲的人我都没有怪过,更何况你呢?”
他过于平静地看着封东语,看着看着,忽然露出一个只有半张脸微笑起来的诡异表情,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会好好报答你的,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第27章 好想贴近你8
他语气很是真诚贴心, 如果不看脸,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的话,很容易就被他骗到。
封东语完全不奢求他什么报答,听了当没听, 只是语气更真诚地建议道:“公子, 在养病期间, 您最好少做表情,这样对您恢复有帮助的。”
现在的江澈, 笑起来一点都不温柔和善,真的不如不笑。
他不仅是半张脸被包扎了,限制他的笑容展现力度, 让他很不对味;他那似乎游走在崩溃与正常的整体气场, 也让他很不对味。
江澈很敏感,听到封东语说完后, 立刻又去看镜子中的自己,扯动嘴角假笑了下, 瞬间又面无表情, 眉眼处是重重的阴霾,不过他赞赏了封东语, 说:“小鹊,你说得对, 幸好有你。可是如果我不能笑,我该怎么和别人说话交往呢?”
封东语不懂江澈为什么觉得不笑就不能和人说话了, 但考虑到江澈这个人思维好像就有点不是很正常,她只能耐心地像对小朋友一样说话, 连哄带劝地说:“首先笑最好发自内心, 公子身体难受, 不笑别人也能理解的;其次,公子身份尊贵,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
“你错了。”江澈漠然且坚定地打断,“我必须得笑,就像你面对我,也总是爱笑,不管是讨好的笑也好,假意的笑也好,勉强的笑也好,大家都要爱笑。我母亲就是不爱笑,所以被江太守整日呵斥。”
说到这里,他面部不正常地抖了抖,陷入回忆里的他,目光似呆滞,又似魔怔:“她笑不出来,所以过得很苦,苦到最后只能自杀了。小鹊,你看,不笑的话,下场就是这样。”
封东语没想到他坚持笑居然还有这种原因,他母亲的事件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童年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