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罗安没有靠近她,而是苦涩地肯定地说道:“你是不相信我真的是男的对吧?”
封东语当然不相信,但是努力真诚地说道:“不,我真的相信,你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又来伤害我。”
严罗安放下担忧,努力勾起嘴角,和颜悦色地像个知心大姐姐,温柔地说道:“小鹊,那请你好好想想和我在一起的好处。我说的和你结婚,并不是威逼你和我在一起的意思。我知道你与表弟情深意切,我插入不进去……”
说道这里,她表情僵硬一瞬,又努力收拾心情,再度竭力微笑道:“所以我只想照顾你一生平安。我发誓,你与我婚后,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与我同房,你想自己一个人住也行,我们依旧当朋友也行,我只想好好看护你……”
这样无限退让、神情宠溺的台词,一般是由男主说的,可是居然从女主口中说出来了。
当然,现在女强世界,女主说来哄哄男主也行,但哄哄女配算什么鬼?
“不用,我完全可以照顾我自己。”封东语屏住呼吸拒绝,不过她也缓和了点口气,“可能你觉得你非我不可,你很爱我,但我们接触太少了,其实罗安,你没必要在这短暂又不深入的接触里,就觉得我是你的责任,我根本不需要这些。“
她必须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要赶走女主了。
封东语表情凝重起来,迅速从床上滑下,穿好鞋子后立刻拉着严罗安。
严罗安还想辩解:“我想得很清楚……”
“不,你不清楚,你只是太缺爱了,贪恋一时来之不易的温暖而已,”封东语冷静又严肃地说,“不过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就算是真爱我又如何?我不接受,请你出去吧,别再说这种话了。”
严罗安其实也不指望一下子就能被接受,但心里还是一阵又一阵的难受。
只是她对比江澈好说话很多,也没有江澈的厚脸皮和自信,她看到小鹊冷了脸色,就感觉无地自容,黯然地被拉着下了床,狼狈地穿上鞋子。
只是她并不甘心,所以补充了一句:“冒犯了,但我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我对天发誓,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下。”
封东语用力摇头,表示拒绝考虑,用力推着严罗安走,一路赶到门口。
“谢谢你的建议,你走吧。”封东语说完立刻关门。
门无情地关上,把两个人强硬地隔开了。
严罗安想敲门,又克制住了,她总算找回了点理智,想着徐徐图之,便说:“我还是要感谢你,不管我身体是什么样子,你总是能平常心对待我。哪怕我这次说了我性别的异常,你还是一样。”
封东语无语了。
怎么她做什么,女主都好像能磕到感动的点的?
真是幸好今晚厉鬼江澈不在,虽然江澈和她没有怎么在严家说过什么,但她和江澈常常搂来抱去,在江家家仆眼里,早就是一对了。江澈生前,也说喜欢她,要在一起。
如果江澈在这里,发现女主居然在他死的当天,就和他喜欢的女人求婚,挖他的墙角,那江澈岂不是气得记忆都回来了,然后要找女主报仇?
在这个噩梦世界里,女主和男主有亲戚关系,不能在一起,但也不能成为荒谬的情敌啊。
屋子里,心事重重的少女扁着嘴巴,觉得自己真的承受太多了。
她低沉地转过头,准备抱着画卷到床上睡觉,治愈一下她莫名被女主表白的创伤。
少女的头很低很低,像她悲痛的心情一样低,走得极其缓慢。
好不容易走到半途,她视线里突然看到一点白色的衣角,她整个身体凝滞住了。
那半透明的衣服,那长到拖到地板,完全遮住了双脚的衣服,是多么地让人眼熟啊。
封东语身体像石雕一样,心脏恐慌得骤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封东语欲哭无泪,只能僵硬地缓慢地顺着衣服往上看。
白色衣物上,有乌黑浓密的长发覆盖,顺着头发和衣物往上,是有着绝美容颜的头颅。
而这颗头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封东语,不怒自威,迟迟不言不语,更增加了封东语内心的压力。
这当然是本该一夜未归,此刻却突兀出现在房中的江澈。
“你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封东语慌乱地问道。
江澈还是不说话,幽幽地看着封东语。
“你别这副表情看着我啊,”封东语快哭了,但还是抱着希望问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求求老天爷,让他只是刚刚回来吧。
“我全听到了。”江澈却快速地说。
封东语感觉内心被刀捅到,满是内伤地说道:“是吗?”
男主居然默默听完和看完了所有刺激性的场景,多么令人忧伤啊。
封东语觉得她需要为女主辩解一下。
“江澈,你表姐她其实因为被人笑话她的身高,内心有伤疤,所有才疯兮兮地说话,你别听她乱讲。她其实还是女孩子,也是喜欢男的。”
“我不觉得。”江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虽然对表姐不大了解,但她的确长得比较中性。我也知道,她是个很孤僻也很挑剔的人,很难对人心动起来,但就算真的心动,她也不会主动去接触别人,你……”
江澈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怀疑:“你接触人不是很懂要保持距离,你是不是以为她的女的,主动招惹过她?”
这什么情况?
“才没有!”封东语警惕地眯着眼睛,立刻辩解。
她现在心情特别七上八下,因为江澈还是没有多少情绪的样子,一双鬼眸黑黝黝,根本看不透江澈现在是什么感觉。
“没有,那她还是爱上了你,你真的,魅力很大。”他语气复杂地说。
她听得出来,他说话并不是反讽,而是感叹。
封东语内心忐忑,只能找他语言里的错处来转移话题:“你不要说招惹,这个词搞得好像我特别怎么样一样。我……我……”
她绿茶兮兮地红了眼眶,委屈吧唧地说:“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所以才问出这种问题吧。我在你生前,明明特别守礼仪的。我之前也解释过,我之所以对你亲近,是太怕失去你了。”
一边说着,她也一边分析,觉得江澈目前那么冷静地接受一切的话,应该是真的没有恢复记忆才这样。
这样的话,那她便不必紧张了。
她放下一点心,专注一点哭鼻子。
江澈明显慌乱了一瞬,连忙说道:“我说话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说招惹并不是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纯粹想问清楚情况。”
封东语很满意他终于暴露了点情绪,更是努力让眼泪掉得更凶猛起来,偏偏又很心机地努力不发出哭声,只是带着哭腔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江澈无措地看着她,终于说道:“抱歉。”
封东语眼泪还是不要钱一样掉,鼻子和眼睛哭得通红,看起来就像个小动物,她委屈地抱着画作走到桌子边,把画作放在桌子上,坐在凳子上无神地好像发呆几秒,才努力振作起来,问道:“你回来那么快,是报仇了吗?”
话题成功转移过去,封东语给自己这次危机处理打上满分。
江澈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纠结地看着她,不过还是解释道:“我的魂魄分成很多部分,那边没有我,但也有我的其他魂魄在报仇。
“你放心,我和他们都商量好了,既然那些可恨的人要杀死我,那他们曾经脑海里幻想过让我怎么惨烈地死去,那我就会让他们受到同样的幻觉对待。
“现在我父亲江太守和雪如夫人一直有被火烧的幻觉,很多仆人也有被砍伤或者鞭打之类的幻觉。至于江元珏,他倒是没有想过要杀我,但折磨过我,那便一直幻想他自己被折磨。”
说到现在仇人的种种处境,他表情阴森,但嘴角勾起,有种心满意足的快乐感觉。
他甚至说得完全忘记刚刚发生了何事,愉悦地对封东语说道:“我不止是要让他们产生幻觉哦,我会驱使他们,让他们在痛苦中为了解脱,对天下人说出他们做过的所有坏事,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所有人都不想靠近他们哈哈哈。”
他越说越高兴,像一只从牢笼里解脱了的小鸟,但更像是终于找到机会,要疯狂追杀敌人的大象:“最好玩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当他们失去一切,被所有人排斥,这些自私自利又疯狂的人,最终肯定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哈哈哈,我要让他们像曾经的我一样,无人可信任,无人可温暖!”
封东语本来高兴他终于被她带离话题了,可是当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表情凝滞了,心情有点沉重。
这失去被她温暖的记忆的江澈,现在高高兴兴、志得意满,可是话语里又是多么的绝望与疯狂。
很明显,厉鬼江澈比女主厉害多了。
他不但能在噩梦里让敌人饱受折磨,在他遥远的记忆里,他还能在活人清醒的时候,让活人陷入幻觉中,真的彻底报复了那些害过他的人。
可是当敌人一一死去后,他还是不解恨,依旧把敌人的灵魂经常拖入噩梦中,与他一起不断重复着曾经的过往。
他真的快乐了吗?解恨了吗?解脱了吗?
作为局外之人的封东语,看不出来江澈的彻底放下,也看不到江澈变得真正愉快和平静的心境。
报仇雪恨有时候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更困难的事情,其实是拥抱真正美好的人生,让伤痕累累的自己,得到真正的治愈。
这样的厉鬼,最终一直都会是厉鬼,让人感觉可怕且恐怖。
封东语从系统那里看了小说的故事梗概,感觉小说只是讲男主和女主如何复仇而已,并没有讲多少重新美好人生的剧情。
唉,可怜也可叹。
江澈独自在房内开怀大笑,久久听不到封东语的附和,他疑惑地停住,犹豫了下,还是靠近了封东语,像小孩子一样,眨着迷惑又纯净的眼神,问道:
“你不高兴吗?我记得你说过,那些人同时砍你和我,当初想烧死我的时候,也想把你烧死的啊。”
封东语看着江澈身上鬼气越来越重,整个房间的越来越有压力,偏偏江澈无知无觉,格外可怜。
封东语觉得现实里的女主也是个被仇恨完全缠住的可怜人,也阴郁地活着,估计很难给予男主什么正面的引导。
身为反派,有时候不仅是成为给主角设置障碍的工具人,有时候也是要引起主角顿悟的工具人啊。
封东语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使命感,便起身,缓缓抱住了江澈,说:“报仇的确是好,可是主人,初妄,我很难过,我更想做的事情如在你生前对你说的那样,我最希望的是你幸福轻松地活着。”
这话的语气,其实也挺绿茶的,封东语是想着为未来江澈讨厌她而铺垫。
可是她忘记了,只要内容是真心地能让人向着好的方面促进的,哪怕封东语的表情再假兮兮,哪怕封东语的语气再怎么绿茶又白莲,其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形式,而是内容。
而江澈听着少女关切而难过的言语,背部被少女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恍惚里,好像回到年幼里少量幸福的时刻。
那时候父亲还对母亲没那么过分,母亲还比较理智亲和,对他细心关照,让他……让他知道怎么委屈难受地大哭。
江澈长大后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死亡后能唤醒的记忆里,他根本找不到他委屈的记忆,可是此刻被眼前的少女抚慰着,这曾经让他觉得躲避不及的身份卑微又不好看的少女,却让他鼻子和喉咙酸涩起来。
他怔然地瞪大眼睛,身体缓慢又迟钝地开始抱住了少女。
这个人……好像是他难得的温暖,是他难得的珍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