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说着让秦鸢拿了一下她的手机,把之前收到的照片放给她看。
画面里是店铺铁门被拆的七歪八倒的景象,店内的桌子也翻了好几张,怎么看,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难怪她昨晚赶过去的时候那般慌忙……
“你当时看到这张照片就直接过去了?”
“没有,倒是没那么傻。”女生说着垂了下眼睫:“我当时看了照片就准备报警,但他们在发完照片以后又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他有我爸的消息。”话音落下以后,楚曦没再出声。
秦鸢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指责与埋怨她都可以搬出许多词汇,但关键在于,她没有开口的立场。
楚曦的父亲,是悬在楚曦心口的一颗刺,如果可以的话,秦鸢其实也很希望能够得到她父亲的消息,但不应该是用这样的方式。
太不理智,也很危险。
但在那样的关头,情感比什么都来得更为迫切。
两人对视良久,楚曦率先瞥过眼睛:“我过去以后见到了那个男人,就是领头的那个小辫,叫李建,我一开始是以为他想用钱换我爸的消息。”
“但我没想到一过去就被他们抓住了,按在桌子上,抢了我的包,我放在里面的刀也被他们扔了出去。”
“然后李健就让人架住我去扒衣服……”声色到这里有些冷然,“道理讲不通,我用包里的银行卡周转时间,想套李建说出我爸的消息,但我没想……”握着的指尖泛白:“我没想到……”
“他们是骗我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爸在哪儿……”
楚曦深吸了一口气。
“明白以后我也懒得再和李建周旋,他那个白痴脑袋看出来我在诓他,只觉得自己丢面儿,恼羞成怒过来动手,被我咬了一口……”
楚曦说着声色泛冷:“他可能也没想到我力气能这么狠,甩了我一巴掌说要让我乖乖听话,又去啐了他一口。”
“他也不恼,还对我笑了下,那时候我才从他手里看到那管针头。”
秦鸢:“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楚曦摇摇头,看她的眼睛终于染上一点光彩:“这不是你来了吗?”
秦鸢也是第一次庆幸,自己当时赶的及时。
第二天等楚曦状况好一点后,警察过来补了笔录。送他们出病房以后,接到了她哥的电话。
也是那时才知道,李建那群人可能的真实身份。远不是印象里普通混迹街头的痞戾,很有可能还与境外的一个贩/毒集团有联系。
只是关系网太过错综复杂,上面的线切的很快,像李建这样的,应该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头目。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会找到楚曦?秦鸢回忆方才听到的描述,按理这样底层的头目手里的流水应该也不算拮据,所以偶尔才会来生意好的店铺前洗劫一通。
况且之前对待楚曦母女的态度也与周围店面并无二致。
为什么突然就……
正想着手里的电话又震动了下,秦鸢以为又是秦澈打来的叮嘱,按键接听才听到那边传来的熟悉的嗓音:“在哪里?”
是段正衍。
秦鸢从昨天忙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把谁忘了。
段正衍昨天带伤拼架伤的不轻,明明是医生叮嘱过要好好休息的人,半夜却偷偷跟着她跑了出去,还差点……
秦鸢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是一阵发堵,偏偏段正衍还总是对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看她进来,率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
冲她招手:“过来。”
样子温柔地不像话。
丝毫不见昨晚发狂的狼崽一般狠戾地掐人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鸢都难以相信他还有那样不同的一面,一点都不像现在这么可爱。
可爱到脑袋上还缠了两个包出来。
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段正衍突然毫无预兆地凑近了些,整张脸放大在秦鸢眼前,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音色带笑,模样却认真,像个不耻下问的好学生:“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秦鸢摇摇头,略有些耳热的别开眼:“就看看你伤好点没有。”
“嗯。”闻言笑笑,“还挺会关心人。”
秦鸢被他说的耳根子又忍不住发热。
见状倒是正了下神色,段正衍从床上坐起来,后背靠着床头,看着她略躲闪的眼神,终于开始追问:“昨天怎么那么冲动?”
乍一下被他转到这个话题,秦鸢略有些心虚,支吾着不去看他的眼睛:“事出紧急……”
“事出紧急就直接往外冲?”
不知怎的,男生的声音分明与刚才一般无二,但周遭隐隐透出的压迫还是让秦鸢讪讪抿了下唇。
乖觉地低下脑袋。
小声嘟囔了句:“我报警了……”
“嗯,做的不错。”
秦鸢:“……”
良久,男生的指尖在她脑袋上轻轻碰了一下:“下次遇到事情,先冷静一点。”秦鸢正欲点头,又听他说:“实在冷静不了的话,就等我一起。”
就很奇怪的,明明也没说什么动人的话,心脏的某个地方,还是悄悄动了一下。
“好的。”秦鸢微点着头回应。
心里却小声地补充完后半句话:“下次一定叫上小段老师。”
两天以后,段正衍已经回到了学校上课,经过上次训练基地的事情以后,许海生暂时放松了一点,没再把国防班的崽子们往绝地里逼。
只是最近的文化课程拉的很紧。
高三,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
不止段正衍,秦鸢最近就连兼语的面都没怎么见上了,后者去了临市参加集训。相比之下,秦鸢反而成为最空闲的那个了,剧组的拍摄过程逐渐收尾,后续的工作较为轻松。
所以秦鸢有事没事都会往医院跑,给楚母带很多好吃的,顺便帮楚曦打掩护。
那晚的事情,她们没让陈月华知道,一是不想让她担心,二是陈月华现在的身体状况。
确实不太乐观。
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秦鸢最开始两边跑着照顾陈月华和楚曦,一度让后者十分过意不去。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持续多久,楚曦的伤口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到底还是年轻。
新陈代谢都是最旺盛的时候。
楚曦出院以后,秦鸢陪着她去收拾了包子铺,桌椅和板凳扶正,地面打扫干净,又让人重新安装了门和玻璃。
只是没再开门了。
楚曦在住院的那几天想了很多,秦鸢也赞同她的想法,短时间看,李建已经被关了起来,可这地方到底不算安全。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李健突然冒出来。
安全考虑。楚曦在医院附近的超市找了个工作,秦鸢想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学,但一想到陈月华现在的状况,还是保持了缄默。
其实她之前有明里暗里试探过楚曦的态度,秦家随便找个护工过来都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楚曦好像不太会松口,又思及是别人的家事,秦鸢最后也没再提过。
只是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陈月华走的那天,秦鸢刚好杀青。杀青宴上推杯换盏再正常不过,哪怕是秦鸢年纪小,也被灌了不少。等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步子都是飘的,却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家里的车坐进去。
看王叔踩油门将车驶离,秦鸢看着窗外渐渐倒退的风景,降下半边车窗胳膊倚了过去,衣服口袋却被震动的手机晃亮。
第30章 翻墙
九月的西临,温度逐渐攀升,段正衍带着耳机走在林荫道上,刚慢跑过的呼吸起伏着,汗水微微打湿运动服的衣领。
停在自动贩卖机前勾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刚拧开瓶盖,眼前猝不及防飞过一个人。
少女的身影在转角扬长而去,纤细的白腿将自行车蹬的飞快,渐渐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
段正衍微微眯了下眼,确认是秦鸢后他手下的动作一滞,叫了一声她名字,但因为距离遥远,被吹散在风中。
只得快步跑着去追。
秦鸢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人截停,一道阴影立在她旁边,气息微有些喘,清隽白皙的骨节伸过来搭在她的自行车柄上,摇了下铃铛。
秦鸢侧头,阳光有些炽热,刺地她轻轻眯了下眼睛,但不妨碍让她透着光看清身侧男生熟悉的脸。
一瞬间,动作松懈下来。
看着她不由松了口气,段正衍也觉出两分不同寻常,敛下眸去看她:“怎么了?一路蹬这么急?”
闻言缩了下指尖,秦鸢出口的语气比想象中低沉:“楚曦她妈妈……去世了。”
一瞬间,段正衍的眸子也跟着怔了下,陈月华和楚曦的事,在那天晚上以后,秦鸢给他讲过一些,段正衍也大致了解。这会儿甫一听见这样消息,自然明白了过来。
“联系不上她?”段正衍问。
“不是。”秦鸢点点头,翻出手机给他看,“楚曦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城郊那边的废工厂。”
“但后面我给她打电话没再接……”城郊那边的废工厂,有很多废弃的高楼。
话落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的意味心照不宣。
两人赶到废工厂的时候,看见泛着铁锈的门外落着一把厚重的锁。
秦鸢不死心掌着门推了两下,除了把手沾的锈迹斑驳以外,没能撼动那锁半分。
“还挺牢固……”她不由得小声嘟囔了句。
正说着手腕就被人拉住,段正衍看着她向后方抬了抬下巴:“我有办法。”
秦鸢就这样茫然地被他牵着走到了后墙的一处小铁门,段正衍手撑在铁门上试了下强度,转过身来冲她招了下手:“这边。”
“嗯?”秦鸢不明所以地在他旁边站定,见段正衍半蹲下来指了下自己的肩膀:“踩上来,送你进去。”
“啊……不好吧小段老师。”秦鸢说着语气有些支吾:“那什么我……我最近还挺重的……”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段正衍抬头冲她掀了下眼皮,浅浅的唇角弯起:“来吧,小段老师不笑话你。”
秦鸢最终还是踩了上去。
感受到身体渐渐腾空,慌乱下脚心有些不稳,好在底下的人反应飞快,清隽的指尖迅速握住她的脚踝。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同时怔了一下。
秦鸢的耳根子倏地一下红起来,没再磨蹭,迅速撑着门翻了进去。稳稳落地以后,又去转头看他。
秦鸢脑袋贴在栅栏边,问:“那你一会儿怎么进来?”
男生闻言笑了一下,只隔着栅栏空隙敲了下她脑袋:“等着。”
话音落下以后,段正衍便一个用力攀着门沿翻进来,长腿在空中悬摆一瞬,轻轻翻进来。
简单到就好像那门不存在似的。
是和她不太一样。
但两人进来后也没再过多耽搁,楚曦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废工厂面积不小,两人先分头去找。
秦鸢脚踩在七零八碎的废旧铁片上,四周光影被层层叠叠的楼层遮蔽,明明是白天却看着宛若黎明之前。
只有一点零碎的光从缝隙中透进来,不时还有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她找完两栋楼,没有见到楚曦的影子,在即将迈上下一层楼的台阶时,手机响了起来。
“找到她了。”段正衍在电话那头说,秦鸢按照他描述的位置过去,在楼底空旷的平层看见他的身影。
“怎么在这儿?不是说等会儿我就上来找你们吗?”秦鸢问。
段正衍看她一眼,起先打开了手电,又把手伸在她面前:“这栋楼光线不好,楼梯间没有护栏,你一会儿牵着我,手别松了。”
本来秦鸢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没什么概念,毕竟她刚才走过的那两栋楼虽然也没有灯,但因为是在前面向阳的位置,光线还不算太暗。
至少不用开手电。
而现在他们走的这栋,周遭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像墨一样在两人周遭晕开,手电的光源成为唯一的依靠。
秦鸢饶是心态再好,也没有切实来过这样的地方,脚踩在逼仄又漆黑的楼梯上,一不小心就悬空的危险让她的心不觉提到嗓子眼。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前方的人突然停下来,拇指刮蹭一下她的手背,声音里带着安抚:“别怕,小段老师在呢。”
“我保护你。”
莫名地,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两分。
两人的手背贴的很紧,几乎严丝合缝,段正衍护着她走在内侧,十分钟后他们终于上了天台。
秦鸢一眼就看见坐在天台边上发呆的楚曦。
面无阻挡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方才因为面对黑暗和悬空带来的紧张此刻又被眼前的画面替代。
从秦鸢这个站位看,楚曦坐的位置十分危险,她没忍住开口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楚曦!”
闻言回头,楚曦的颊边挂着残余的泪,眼眶红肿,发丝狼狈,却在看见她的那瞬眸光亮了一下,唇瓣微微张开说了一句:“来了啊。”
秦鸢的脚步有些发僵,盯着楚曦此刻的神色判断不出她是否有那层轻生的意思,只能尽量平静着语调回她:“楚曦,你先从那里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
话还没说完便见女生对她荡开一个弧度浅薄的笑,几乎是在秦鸢猝不及防之下纵身往前一跃。
两人都被吓得不轻,秦鸢几乎是下意识往前一冲,段正衍伸手将她拉住,下一秒,却见楚曦半个身子在天台外悬着。
外面还有一处宽阔的平台。
秦鸢眼睛都被她气红了,冲过去抱住楚曦的衣领就是一通训:“姓楚的,你他么吓我很好玩吗!我他么刚才心脏都快被整停了……”
见她絮絮叨叨一通嘀咕,方才还面色沉重的人突然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捏住秦鸢的耳朵:“是有点好玩。”
秦鸢和楚曦坐回天台上,段正衍不好打扰她们女生说话,默默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吹起了风。
秦鸢还没来得及把注意往男生那边分散,就见楚曦从裤兜里掏出一封纸张泛黄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