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问她愿不愿意让他做自己的驸马,她虽然没有回答他,却知晓自己的答案,或许是愿意的。她走在一条注定高处不胜寒的路上,若是有人可以陪她同行,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
第73章
江停云望着头顶的星空,忽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滇州的公主府之中。
她有些奇怪,自己和谢寻不是正在草原之上么,怎么会回到滇州了?正奇怪间,门口传来动静,她转过头去看,却赫然看见一身黑衣的刘肃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停云又惊又怒。
刘肃笑了笑,举起手中沾了血的雪莲花,温柔说道:“谢谢阿云给我找到雪莲,我正需要它。”
江停云顿时大急,就想上前抢夺莲花:“这不是给你的。”
刘肃一侧身避过江停云:“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
江停云复又上前:“这是给谢寻治伤的。”
刘肃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谢寻。”
江停云才想起谢寻好像暗杀了北歧不少高官,刘肃对谢寻一定十分怨恨,心中不由有些后悔。然而还没等她再说话,刘肃忽然手中用力,雪莲花顿时被他的力道碾碎,无力地从半空中飘落在地。
“刘肃,你找死!”江停云怒道,拔出弯刀就要刺向他。
谁知刘肃忽然侧过身让出自己身后,江停云一眼看去,顿时惊讶地止住动作。她看到谢寻被反绑着双手,正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气若游丝地对江停云说道:“阿云,快走。”
刘肃冷冷一笑:“江国公主,你来晚了,雪莲花已经救不了谢寻,你没看到他已经武功尽废,成为一个废人了么?”
江停云如遭雷击,后退一步。来晚了,她来晚了……雪莲也再救不了谢寻……她害得他成了一个废人。
刘肃看着怔在原地的江停云,放柔了声音:“滇州气数已尽,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留你一命。”
“若是你不愿意……”刘肃的神色一冷,忽然反手拔出佩剑,闪电般刺进了谢寻的胸膛。
江停云蓦地瞪大了眼睛,谢寻胸膛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眸。剑身刺破了谢寻的肺叶,他艰难地咳嗽起来,吐出无数血沫,逐渐失去了生机。
江停云缓缓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寻,她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从她心头挖走,心脏痛得好似要爆炸了,视野里是漫山遍野的红,仿佛燃起无尽大火。
他死了。谢寻死了。
她缓缓将目光移向刘肃,他正噙着冷笑看着她:“你在乎的东西都已经被我毁灭,你没有退路了。”
江停云怔了片刻,颓然扔掉了手中的弯刀。刘肃走上前来,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满意道:“这样才对……”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他有些艰难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心口正插着一把匕首。
江停云紧紧握着匕首,学着他的样子冷笑道:“四皇子,第二次了,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刘肃难以置信地抬起手,却又无力地垂下。江停云拔出匕首,看着他轰然倒在自己面前。画面忽然在江停云眼前片片破碎,意识骤然间下沉,回到躯壳。
江停云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放松下来,原来是个梦啊。
太好了。
江停云猛地惊醒,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被子滑了下去,她仓皇四顾,发现天已经大亮,自己也不知被谁送回了毡帐之中。
谢寻!
想起梦中的场景,她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来,来不及蹬上鞋子就往外跑。
跑到毡帐中央,江停云忽然被人凌空抱起,熟悉的香气一瞬间包裹了她。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不穿鞋?”
她被放回火炕之上,谢寻半跪在她面前,低着头帮她穿鞋。
江停云紧紧盯着谢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谢寻抬起头,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失笑:“这是怎么了?”
江停云忽然伸手抚上谢寻的面颊,谢寻偏高的体温透过她的手直直传进她的心里。江停云这才相信谢寻此时此刻就在她的眼前,鲜活地令她几欲落泪。
谢寻伸出手覆住江停云的手,轻声道:“阿云。”
“你……”江停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忙咳嗽咳一声,问道:“你好了么?”
谢寻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腕,说道:“你放心,雪莲花很有效用,我现在已经全然好了。”
江停云松了一口气,又看向他的心口处。那里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被剑刺伤的痕迹。她这才舒了口气,缓缓放松了身体。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她解释道。
谢寻忽然伸出手,拉住江停云一直紧握的右手,轻轻将她的拳头展开。
江停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握着拳,此刻指甲已经刺破了手心,留下四个弯月形的血痕。
谢寻象征性地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指,责备道:“阿云怎么总是这样。”
江停云正想说没关系,谢寻却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拿药。”
江停云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着谢寻回来。做了昨天那个梦,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中对谢寻有许多愧疚,又有许多在意。
谢寻受了刘肃的当胸一剑,那一刻她愤怒得只想让全世界为他陪葬。
谢寻取来伤药,坐在脚踏上给江停云涂上,又用绷带将她的右手缠了起来。江停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忍不住说道:“只是小伤口,没有流多少血,不用包这么严实吧。”
谢寻看了她一眼,又多绕了两圈,才仔仔细细地给她打了个漂亮的结,说道:“这是让你长长记性,不要下次又弄伤自己。”
江停云看着谢寻,忽然下定了决心,开口唤他的名字。
“谢寻。”
“嗯?”谢寻正端详着江停云的右手,闻言抬起眼睛看向江停云。
谢寻的眼尾细长上翘,这么看人时,竟有一丝勾魂摄魄的瑰丽。
江停云美色当前,想说的话都被抛到了爪哇国去,下意识地说道:“耿将军说我到了选驸马的年纪。”
谢寻的神色一敛,垂下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声音平板地说道:“阿云就要十七岁了,确实到了年纪。”
“是啊。”江停云接口道:“所以回了滇州,我就给你下旨,让你做我的驸马,好是不好?”
谢寻顿了片刻,仿佛才意识到江停云说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住了她。
江停云被他眼神中的热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向后躲去,却被谢寻一下子握住了手腕。
谢寻盯着江停云,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阿云说的,可是真心的?”
江停云失笑:“谁还逼我不成。”
谢寻轻轻松开江停云的手腕,声音也低沉下来:“自废武功、吃母子蛊,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阿云不必放在心上,你不必就为了这些……”
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江停云有些无奈地打断谢寻的话,说道:“谢寻,你知晓我的,我不会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我选你做我的驸马的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
“我心悦你。”谢寻忽然说道。
“阿云,这一次让我先说。在你面前我总是有那么多犹豫和胆怯,我不知晓你的心意,不知晓你是否依然在怪我,更不知晓你还会不会信任我。”
“阿云,那个时候我不敢说,担忧你以为我只是想要利用你的身份。我只能用我的行动去证明,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对你的心意才是最真诚的。”
“但你还是比我勇敢,比我坦荡。阿云,”谢寻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江停云手边,承诺一般说道:“我心悦你,我愿用一生守护你,为你实现一切心愿。”
江停云微微地笑,眼泪却不知为何落下来。她透过朦胧泪眼看着谢寻模糊不清的脸,心中却没有一刻如此时一般笃定清晰:“好啊。”
她在这个世界踽踽独行许久,如今终于找到了归处。
谢寻退到毡帐之外,等着江停云梳洗。江停云在侍女的帮助下净了面,又换过一身衣服,这才走出毡帐。
草原上的太阳升起来,给谢寻的轮廓镀上了一层绒绒的光。听到江停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含笑看着她。
“谢寻,”江停云也笑起来,“生辰吉乐。”
她和萨仁公主结成同盟后,便传书滇州,准备从交趾等地筹备卖给草原的冬粮。在信的末尾,她添了一句闲话,问耿将军谢寻的生辰。
滇州前两日回了信,江停云掐指一算,今日就是谢寻生辰,可惜她没时间为他再准备什么贺礼了。
“贺礼之后再补上。”
谢寻笑着摇摇头:“阿云肯为我去找雪莲,还愿意选我做驸马,再没有更好的贺礼了。”
江停云上前一步,和谢寻一起并肩看着草原高阔的天空。这里的云行走地很快,没一会儿便横跨了一整片天空。
江停云看着那片云消失在视线之内,转过身道:“回家吧。”
第74章
北歧雁门郡会对草原方向来的所有人严加排查,江停云和谢寻绕了一圈,穿过北歧边境线外的数个小国,回到了滇州。
滇州一切如常,被柳相打理地井井有条,江停云颇为满意,花了一天时间看过女榜眼为她精心挑出的重点文书,逐渐走上了正规。
江停云惦记着为蒙古筹集粮食的事情,召来赵大人询问同吕宋、交趾换粮一事的进展。赵大人办事效率不低,已经同这两地的官员达成了协议,第一批粮食已经在运往滇州的路上。
他们接到江停云从草原上送来的传信,便开始准备此事,此刻听到江停云垂问,赵大人从容道:“回公主,臣等已同吕宋、交趾签订了协议,他们每年会为我们提供富余的粮食,有多少我们收多少。待第一批粮食到后,臣就安排将其运往蒙古。”
江停云点点头,勉励赵大人:“大人多费些心,我们同蒙古结盟不易,如今是巩固盟友的好几回,若是蒙古习惯了依赖我们供应粮食,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赵大人忙躬身应是,又禀报道:“公主,如今在北歧的生意做得很好,那个呃……会所也开起来了,颇受欢迎,军费的紧张已大大缓解,还是多亏了公主您的主意。”
江停云听了也颇为欢喜。她如今有这么大的家业要养,若是没有进项,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北歧生意做得越好,对她来说就越有利,虽说这些产业都要给北歧交税,但这大头让自己赚了去,就是削弱了敌人,壮大自己。
她想起在陵郡城中见到的乞儿,沉吟片刻,交待道:“富贵人家奢华,酒楼恐怕有不少浪费,若是遇到乞儿讨饭,便舍给他们罢。”
赵大人闻言有些犹豫,说道:“这……恐怕招致客人不满。”
江停云也有这种顾虑。这样的地方,最重要的便是格调,出入这里的人眼中是看不到路边的冻死骨的,他们的世界一片繁花锦簇,沾染不得人间疾苦的尘埃。若是让客人知道有乞儿在这附近,还受了店里的施舍,堕了格调,恐怕这店也再开不起来了。
她们的店近来生意好,树大招风,盯着这里的人不会少,还是低调为宜。
她想了想,还是道:“让茶楼去做罢,这些孩子过得也太艰难了些。”
赵大人这才应了,退了下去。
江停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正要休息一会儿,谢寻来了。他如今已改掉了好夜里翻窗的习惯,白日里光明正大地来找她。
瞧见江停云端着茶,谢寻笑道:“怎么我一来,阿云便要送客呀。”
江停云把茶碗放下,说道:“正要找你,玉佩呢?”
自从在圣山上玉佩险些掉下悬崖,又被谢寻捞了回去之后,他们便没顾得上仔细研究这枚玉佩。之前在草原上,确实也不太方便。
谢寻将玉佩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江停云,一边状若无意问道:“阿云这些天见到柳相了么?”
江停云随口答道:“不曾见到,怎么了?你要找他,自去州府衙门,他不是日日都在那里?”
她伸手接过玉佩,这才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它。
乳白色的羊脂玉佩,刻着龙凤呈祥的纹样,江停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它与旁的玉佩有甚不同。若说有什么出奇之处,便是那凤凰口中衔着火种,俨然是谢皇后一族的徽记。
江停云将玉佩递给谢寻,说道:“看不出什么来,也许就是谢皇后留给子孙的物品,纪念罢了。”
谢寻也颔首道:“我曾听耿将军说,高祖曾在过世前将这枚谢皇后的遗物传给他属意的继承人,希望他能得到谢氏的支持,也是谢氏地位的证明。后来这便成为了传统,玉佩在每一任皇帝手中传承,直到阿云这个江氏皇族最后的继承人这里。”
江停云看着玉佩,心中忽然充满了宿命之感。当初便是江谢两族联手夺得天下,而数百年之后,作为这两姓的后人,她和谢寻又一次走上了逐鹿中原的道路。不知道数百年前的战火之中,高祖和谢皇后是如何搅动风云,叱咤九边的呢。
忽然,玉佩之上的一道裂纹吸引了江停云的注意,她不由失声道:“谢寻,玉佩碎了。”
或许是当初磕在了悬崖之上,给玉佩添了一道裂纹。谢寻闻言,也凑过来看,果然见凤凰羽毛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裂纹,恰好贯穿整扇翅膀,导致这只凤凰顿失灵动之感,显得呆板了起来。
江停云有些在意,传承的玉佩碎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刚想将玉佩收起来,目光流转之间却忽然发现了不对:“这玉佩里有东西。”
裂痕破坏了羊脂玉佩的通透性,阳光之下可以轻易看出这玉佩芯子里有什么东西。江停云看着玉佩,将心一横,顺着裂痕使劲一掰。
“阿云!”谢寻阻挡不及,玉佩应声碎成两半。
江停云从玉佩中抽出一张卷得细如发丝的纸条,轻手轻脚地将它展开。
谢寻端详着纸条上意味不明的线条,有些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图腾?”
江停云看着纸条,震撼地久久不能言语。纸条之上的图案在她眼前浮起,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