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夏扶风便破门而入了,立即带着陆微澜离开了海华庄。
“你胆子真大,都敢独闯海华庄了。”夏扶风拎着陆微澜的衣领将她拽进巷子里。
陆微澜整整衣领,这才看到衣襟上还沾染着那个登徒子的血。
“不是有你这个武力担当吗?”陆微澜讨好的笑笑,“刚才还想呢,要是有你在就好了。”
不过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陆微澜发现夏扶风有些不对劲儿。
她打了这么几下就气喘吁吁的,还一直扶着她的腰,好像体力不支的模样。这根本不是她日常的水平。
难道她和宁王李蘅圆房了?
而且这几日一直在圆?
“你想什么呢!”夏扶风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想什么了?”陆微澜表示自己没想不该想的。
“你脸上都写着呢。”夏扶风白了陆微澜一眼。
“这几日你怎么消失了?”陆微澜赶紧转移话题,但说完才发现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夏扶风气愤的道:“李蘅这王八蛋,竟然偷了我的鞭子,不然我怎么会吃亏。别让我查到是谁给他出的注意,不然我非把这人扔曲江里。”
陆微澜:“……”
她也不想坑朋友啊!
她可以把锅甩给系统吗?
“那你今日是偷跑出来的吗?”瑟瑟发抖的陆微澜又切换了话题。
“什么叫偷跑!我已经将和离书留下了,再不会回宁王府,今后就住在大理寺,好好断案子。”夏扶风本来还很凶,但是说到最后却露出十分伤感的神情。
她想起早上无意中听到宁王府婢女们的对话,说李蘅那个王八蛋至今都忘不了他的白月光。
今早坊门刚开他就急匆匆的出王府了,就是为了见他那位白月光。
陆微澜此刻读懂了她的情绪,毕竟原书中男女主的感情有段时间也是很虐的。
她上前一步抱了抱夏扶风,“常玉达的案子有了进展和新的线索,我给你讲讲。”
对于一个受了情伤的女人来说,或许事业才是最好的寄托。而且这样也不违背剧情。
陆微澜一直陪夏扶风到坊门将关,然后才回兴庆宫。
等她回拾翠楼沐浴,换下那件染血的衣服后,又吃了一碗石榴新搓的汤团,这才又往落英殿去了。
她得把在海华庄遇到马爷的事情向他禀明。谁能想到海华庄平康坊大名鼎鼎的马爷,居然是个女子呢。
刚走到落英殿前,就见魏王李涵气哄哄的从里面走出来。
他脸红脖子粗的,想必是和李郴发生了争吵。
陆微澜想了想,最后还是往书房里去了。
进去后果然见李郴沉着个脸,他的面前还放着一个臂钏,做工蛮精致的。
这兄弟两个总不会是因为女子吵架吧?
陆微澜笑盈盈的走到他的身边,开口道:“殿下,今日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还故意拿起他桌上的臂钏逗他,“不会是魏王李涵不懂事,与殿下看上同一个小娘子了吧?”
然后才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臂钏出自将作监,而且是刻了印的宫中之物。
难道是魏王李涵拿了此物去讨好某个人,然后被李郴发现了?
兴庆宫除了宫女就是太监,李郴接触女子的机会又少,能让他发现这档子事无非就是那日在风月楼。
她记得琴乐的客人账册上一共有三个名字,除了化名的董唯,化名的常玉达,难道最后一个是李涵的化名?
陆微澜拿着臂钏低头思索,再抬头的时候蓦然对上李郴的目光。
她看出了真相,他看穿了她所思。底牌都翻开了,自然没有什么可藏着了。
“殿下,五皇子他与常玉达一案有关系吗?”陆微澜不免问道。
李郴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回答道:“杀人他未必有这个胆量。此番恐怕也是被人引入局。”
“那五皇子是怎么认识琴乐的,可曾在风月楼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李郴道:“前些日子新科进士们在平康坊的球场举行了一场马球赛,本王让他代表参赛。”
“殿下,今日我倒是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你知道吗,大名鼎鼎的海华庄马爷居然是个女子。而且我判断董唯此时就藏匿在那里,与这个马爷有些渊源。”
说完之后,陆微澜观察着李郴的表情。
“你都知道?”陆微澜有些惊讶。
李郴轻笑,“你当我的人都是白吃空饷不干活的?”
这次陆微澜发问:“那董唯与马爷可有什么渊源,是否与董唯的阿兄董轶有关?”
李郴不答,反问:“你是怎么发现她是女子的?”
“因为……”陆微澜要怎么与他说,其实只是因为她鼻子灵,闻到她身上来小日子的味道。
这有点太尴尬了!
陆微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因为我也曾经女扮男装,所以有经验呀!”
李郴懒得拆穿她,而是回答了她的问题,“马爷原名马晔薇,曾被一个江湖草莽救下,两人落脚之后在长安开了赌坊。后来真正的马爷死了,马晔薇便用马爷的身份活着。去岁的时候她在平康坊认识了董轶,两人是同乡,便结下了些缘分。”
陆微澜点头道:“董轶一定在信中和董唯提过这些,所以他才到平康坊来找马爷。海华庄不是个便于落脚的地方,于是董唯栖身在风月楼,认识了琴乐。不过琴乐可不是等闲人能搭上的,想必他手中有些证据和琴乐有关。看来得尽快找到诈死的董唯。”
她语调一扬,又道:“不如明日我再探一次海华庄,大理寺的人去太显眼了。”
然后她也不给李郴反对的机会,“我们来分析分析新找到的尸块。”
然后就走到沙箱边,拿了几个道具小人当做尸身,分别摆在找到他们的地点。
“通善坊、通济坊、晋昌坊、昭国坊、永宁坊。”陆微澜又找出李郴的长安舆图,仔细看了看,“这几个街坊都在一条南北纵线上,而且从通济坊到平康坊都在这条线上,那么其余的尸块。”
“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从现在尸身情况看,已经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
陆微澜觉得今天她打探出的消息李郴都知道,她分析出的案情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就在想着自己还应该施展点什么计策,好让他能同意自己再出兴庆宫查案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陆微澜看向李郴,正巧他也抬眸看向她,眼中似有几分无措又几分无奈,甚至还有了几分宿命感。
第52章 .春风意 [V]
「拾柒」
每到下雨时,彭顺和谭峰凌恒都如临大敌。
况且这还是一场下得又快又急,毫无征兆的雨。
彭顺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十分紧张的看向李郴。
此时李郴轻垂眼帘,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彭顺刚要开口,陆微澜就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让他放心把李郴交给她。
他用极低的声音轻叹了口气,然后退出去帮他们把门关好。
陆微澜本来想问彭顺,他这一下雨就失常的病根,除了先皇后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因素。
可她觉得是否了解全情并不是最主要的,李郴亲自说出口,才会有治疗的效果。
外头的雨落着,噼噼啪啪打在房檐上,汇成帘。陆微澜走到李郴的身边,并未与他说话,而是用手指帮他按压着太阳穴。
陆微澜能够感觉到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至少他比那日在风月楼的时候情绪要稳定些。
“殿下……”陆微澜正要说话,这时一道闪电仿佛要把外头的夜幕劈开,黑夜顿时如同白昼。
李郴顿时抬起头,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陆微澜,眼中划过一丝惊恐。
那一直定格在他脑海中的,一直纠缠在他心中的画面,就是发生在这样电闪雷鸣的时刻。
闪电过后,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仿佛就在他们身边炸开。
陆微澜在李郴有所反应之前,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别怕!你已经不是那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了。”陆微澜将李郴拥在怀中,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此时李郴依旧坐在书案前,她将他拥在怀里,腹腔能够感觉到他的轻颤和极力压制的痛苦。
陆微澜摸摸他的头,“一切都不怪你!”
“怪我!”李郴极轻极轻的说道。以至于陆微澜分辨了好半天,才确认他说了这两个字。
“那时候你十岁都不到。”她觉得此时被搂在怀中的李郴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话说完,又是一声惊雷。
李郴又抬手按着自己的头,他的意识在游离。
这么多年,只要一听到风雨声,他的头就应该会疼,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殿下,我扶你到那边去歇歇。”陆微澜说完搀扶住李郴,带他去书房的另一侧的软榻上。
等将李郴安顿好,她才坐到软榻边,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腿,然后帮他按头。
“放松点!”她用手指帮他按摩,又用自己所能说出的最温柔的话语来安抚他。
等李郴的身体没有那么颤抖了,她才解下自己腰间的鎏金银香囊来,垂在他的眼睛上方。
陆微澜:“这是一个古老的法子,是我在古书上看到的,可以帮人入眠。”她说着还轻抚他的额头,“等你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或者,你也可以和我说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李郴睁开眼,他漆黑的眸子穿过镂空的银香囊,看向她。
此时他的眼神,仿佛林中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迷茫又无措。
陆微澜突然想起自己在海华庄昏迷前最后一刻还在想着:若是她死了,谁还能拯救李郴,谁还能帮他治病。
陆微澜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因为李郴现在的感受和情绪已经回到了十年前,他看到了打开他心扉最好的机会。
“看着这个银香囊,把手递给我。”她轻声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李郴无力的抬了抬手。
陆微澜握紧他的手,给他温暖又温柔的力量。
李郴很听话的收回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只聚焦在鎏金银香囊上。
陆微澜又调整了下情绪,让自己的音调平稳而平静,“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夜?”
李郴点点头。
陆微澜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以示鼓励,又接着道:“闪电闪过,你看到了什么?”
“闪电将外头的黑夜点亮,我看到阿娘路过窗边,那身影被拉得老长,显得不真实。”
陆微澜:“你追出去了是吗?”
李郴又点点头,哪怕从陆微澜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五官也十分完美,简直无死角。
与平日里冷冷的他相比较,此刻的他没有一点攻击性,却也好像没有了生机。
对于过去那段经历,李郴只要回想起来就很绝望。
“我在身后唤着阿娘,跟着阿娘到了栖凤阁的三楼。”
陆微澜知道栖凤阁是先皇后的寝宫,如今已经荒置很久。
“阿娘穿着火红的嫁衣,被风扬起裙摆。可是还没等我走过去,阿娘就纵身一跃,在我眼前跳了下去。”李郴紧紧蹙着眉,闭上双眼不看任何东西,他的表情十分痛苦,身体又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要逃避,往下想,后面还发了什么?”陆微澜的语气虽然算平静,但是她的心已经随着李郴的情绪被紧紧揪住了。
“我想要跳下去救阿娘,可彭顺从后头抱住了我。然后天就跟漏了个窟窿似的,下起瓢泼大雨。阿娘的血被雨水冲刷,在地面上晕染开。”
讲到这里,陆微澜握着李郴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她的心都跟着他痛。
“那晚栖凤阁没人吗?先皇后独自上三楼,怎么都没有人发现异常而拦着?”陆微澜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开口。
“后来舅父来栖凤阁调查,宫人说他们都是被阿娘故意支开的。”
陆微澜用手掌轻轻抚着李郴的胸口,“那天所有的事情又在你的脑海中重新发生了一遍,如果让你重新回到那一年,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陆微澜看到李郴的表情更加痛苦了。
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可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力感啊!
“听说先皇后离世的两年前中过一次毒,之后神智不清,她的死疑点重重,诡秘异常,后来柳南大人更是亲自查证并验尸,那验尸公文你看过吗?”
李郴摇摇头,“舅父不让我参与,后来验尸公文随着他的死也不翼而飞了。”
“你现在想象自己置身在热气蒸腾的池水中,全身心的放松。不必再想这些过去的事情,它已然改变不了。你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有机会找出事情的真相。现在……”
她很想说,现在你的周围群狼环伺,随时都会有人对你下手。可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她就是那个随时可能会对他下手的人。
想到这里,陆微澜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现在你睁开眼睛,继续看着我手中的鎏金银香囊。”她继续用她最温柔的声音抚慰着他受伤的心灵。
李郴睁开了眼,如她所说,看向她重新垂在眼前的鎏金银香囊。此时的他对她是全然信任的。
“你可以先把过去从你的心中你的脑海中暂时忘却,寄放在这个香囊中,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真正的答案,解开重重迷雾。到时候你再把你的过去拿出来,用以祭奠冤死的亡魂。”
陆微澜说完抽出自己的手,轻抚在他的额头上,又轻轻晃动着鎏金银香囊,低声道:“先把过去放下,好好的睡一觉。当你再捡起它时,一定可以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