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人已经进了东市,就看到两侧琳琅满目的花灯。
东市大规模的酒楼和店铺比较多,今日各铺子也都把摊子摆到了店门外,就像她前世逛过的夜市。
“陆小娘子,那是不是东市的花灯也比西市的更贵更漂亮呢?”
石榴一问细节,陆微澜这个纯外乡人便不知了。
想着也该如此,正想回答,就见石榴盯着什么走神了。
“石榴,喜欢哪盏花灯?”陆微澜摸出自己的荷包,一盏花灯她还是买得起的。
“陆小娘子,奴婢瞧着那边的人怎么像昭华公主呀,她怎么不和驸马在一起?”
昭华公主李绾?
“大概也是来看花灯吧!”可她说完也觉得不大对劲。
坊间流传,这位公主与驸马姚珩沂伉俪情深,走到哪里都是成双成对的,除非太后有事找她。
太后是不太可能出宫的。
难道是骁王李郴在附近?
听说这次骁王选妃昭华公主也参与其中。
陆微澜左右瞧瞧,又顺着石榴的目光望向云霄楼。
云霄楼三层,李绾推开雅间的门,看到李郴已经坐在里面喝茶了。
“皇兄。”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有些口渴的她让侍女倒了一盏茶。
李郴挪了个位置,与她拉开些距离。
李绾不以为意,只是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眼杯中的茶汤,然后才举杯试探性的啜了一口,这与刚刚李郴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
彭顺在一边看着,想笑又不敢笑,想悲又不敢悲。
不管平时的往来多还是少,可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也有着相似的脾气和秉性。
兄妹两个没有任何寒暄,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先晾了彼此一段时间。
“你不说,我走了。”李郴已经起身。
“皇兄明明猜得出来,却还是要问。”李绾觉得这茶实在难以下口,她皱眉将杯子一推。
“我猜是我猜,与你交不交待……”李郴也推开茶杯,白了李绾一眼,“是两回事。”
彭顺立在身后舒展了下腰肢,做好了随时拉架的准备。
“你已经是快娶亲的人了,能不能尝试着对女子温柔点?”
“不能。”
“我希望以后出现个女子收了你……这妖孽!”最后三个字她将声音小到李郴几乎听不见,然后别过头。
然而李郴还是听到了,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可能。”
“贵主,您今日约殿下过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可别把正事耽误了。”彭顺赶紧上前灭火。
李绾自然要说正事,因为这是太后交待的。
“皇兄,你就从这窗口向下望就行了。”
李郴依旧岿然不动。
“一会儿范静娴和蒋宁黛会分别从这里路过,皇兄要瞧仔细了。”
“太后心中已经有定数,又何必再让我来选呢。”
“皇兄!这是您娶妻,皇祖母和……皇祖母她老人家自然希望遵从你的意思,让你自己挑个可心的。”
“都一样。”
对了,她忘记了他没心。
李绾气得想揍人,干脆起身去扯李郴的胳膊,“你就在窗口站一下就好,这锦绣繁华的长安,总值得你望一眼。”
李郴被拖到了窗口,李随风推开窗户时,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刚刚被她扯过的袖口,然后才淡淡望向窗外。
“皇兄你看,楼下穿胡服那两个小娘子多俏丽!”李绾试着引起李郴的兴趣,说完才意识到此时为了哄着他应该投其所好才对,连忙改口,“还有那盏花灯,上面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胡服小娘子?
簪花小楷?
李郴顺着李随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陆小娘子,站在窗口的不是骁王殿下吗?”石榴扯了下陆微澜的袖子,“他是不是抓您和奴婢来了?”
陆微澜顺着石榴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站在云霄楼窗边的李郴,正漫不经心的望过来。
“你忘了我们带着帷帽。”陆微澜拍拍石榴不安的双手,“再则,殿下日理万机,哪有那闲功夫来管我们这样的小人物。”
听到陆微澜这般说,石榴确实放下心了。
兴庆宫那么多宫女,就算她出现在骁王面前,唤一声殿下,他怕都不认识她,真是杞人忧天了。
“陆小娘子,咱们快走吧,前面好像有卖花糕的,还有卖糖人的。”石榴的声音又雀跃起来。
陆微澜落后一步又朝后望了一眼,她总觉得李郴的目光不偏不倚恰好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大概是想得太多,他应该认不出她,这套胡服他又没见过,而且就算认出了,那又有何妨?
就算他怀疑她,派人盯着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微澜现在的关注点在于,根据她看的那么几章原书剧情来看,她今晚有没有可能会遇到女主夏扶风。
作者有话说: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出自唐代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出自唐代李商隐的《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
第10章 .一痕沙
「拾」
陆微澜给石榴买了栗子花糕和一个小狐狸造型的糖人,然后又带着她挑花灯。
东市这边的花灯价格比较贵,石榴说街上人多,提着灯反而不方便走,不如等到西市再说。
“一盏灯而已。”陆微澜知道她懂事,“你看这盏兔子灯怎么样?”
“兔子灯也太可爱了吧!”石榴抿嘴笑。
陆微澜摸摸她的头,看向摊主,“请问这盏灯怎么卖?”
“一百。”
这时恰有个人跌跌撞撞摔在了他们面前。
那人摔得不偏不倚,而是把兔子灯撞在了地上,又恰好压在身下。
陆微澜:“……”
“我的兔子灯!”
陆微澜果然看到石榴的小嘴也随着被压扁的兔子灯而扁了,险些哭出来。
“你个醉鬼!”
摊主抬脚就要去踹摔倒之人,这时有些爱瞧热闹的百姓也凑了过来。
“慢着!”陆微澜阻止了摊主,然后对着石榴道:“先把人扶起来。”
摔倒之人年纪很轻,穿着青衫,容貌俊朗,瞧着像是来长安城赶考的举子。
石榴走上前去,搀扶住青衫士子的胳膊,询问道“你没事吧,还能起得来吗?”
青衫士子只觉得头疼欲裂,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想不到这锦绣成堆的长安城中还有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之事。
他酒量一向可以,今日那酒铺的掌柜定是给他拿了壶假酒,而且他的荷包也不知所踪了,那里面有他来京师考取功名的所有盘缠。
难道他要折戟沉沙于此吗?
“你倒是起来呀!”石榴已经有些吃不住力了。
“可以起来吗?”青衫士子听到有人唤他,是一个温暖且有着莫名力量的声音。
他抬起头来,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帷帽下露出的一张美若天仙般的脸。
有仙女下凡,他难道是在做梦吗?
青衫士子想再看一眼,不想此时又过来几人将他架了起来。
等到起身,她的脸已经被帷帽上的面纱遮住。
“你弄坏了我的灯,要赔!”青衫士子回过神来,知道这是摊主在对他说话。
他稳了稳身子鞠躬致歉,“今日如此丑态,耽误了老板的生意,实在抱歉。改日某一定会再次登门致歉,并双倍赔上灯钱。”
“那就是没钱想赖账,只能报官了。”
“在下非想赖账,只是荷包丢了,请摊主宽限一二日。”青衫士子一揖,面露羞愧,语言坦诚。
“二郎,去报官。”摊主对身后的人道。
“这盏灯多少钱?”陆微澜掏出荷包。
摊主看了她一眼,迟疑一下道:“一百八十钱。”
陆微澜轻笑,“摊主刚刚不是说一百钱吗?”
摊主一瞪眼,“我刚刚那是还没说完。”
陆微澜也不与他争辩,而是问了身边一位刚刚把青衫士子搀扶起来的路人,“这位郎君,请问这样的兔子灯在东市应该卖多少钱?”
“一百钱都算贵了。”
“我家的灯就这价格,你赔是不赔?”
“赔!”陆微澜又淡淡一笑,“只是摊主今晚若是贪了我这八十钱,损失会更大。”
“这里的灯工艺看着普普通通,价钱却比别处贵了两倍。大家还是不要在这里买了。”这时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一个身穿湖水蓝色襦裙,外披月白色绣金线披风的小娘子上前一步说道。
“就是啊,这摊主是个黑心的!”围着看热闹的路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摊主一看形势不妙,立即变了嘴脸,“我说的一百八十钱是两盏灯的钱,这个小娘子不是喜欢我家的灯吗,可以一起挑两盏。”他指了指石榴。
“我现在不喜欢了。”石榴睁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石榴,把钱给她。”
“拿着!”石榴从荷包里掏出一百钱扔在摊子上,然后又白了摊主一眼,这才转身去扶陆微澜,“小娘子,走吧。”
陆微澜看向穿着衣裙绣工精致的小娘子,虽然两人都带着帷帽,但此时似乎都在互相看着对方,而且走在礼貌而客气的微微一笑,也算意气相投。
虽然隔着面纱,但陆微澜从她衣着姿态,说话语气和散发出的善意,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想必她的真容也会如她穿着的这条襦裙一样,清澈干净,让人眼前一亮。
她对着蓝裙小娘子微微一礼,表示对她出手相助的感谢。
那小娘子也回以一礼,表示不必客气。
陆微澜不想在这里多逗留,她让石榴把荷包里剩下的钱都给了那位青衫士子。
“这位小娘子。”那青衫士子步伐蹒跚的追了两步,“请问怎么称呼,家住哪里,某改日一定登门致谢,并将这钱还上。”
“相逢未必相识。”
“正是。”蓝裙小娘子十分赞赏陆微澜的话,“珠儿,也拿些银钱相助这位士子。未来他若一举登科,也是桩妙事。”
叫珠儿的侍女听从吩咐将荷包递给青衫士子。
而蓝裙小娘子再次和陆微澜对视,两人默契的没有问彼此的姓名。
这时那青衫士子则道:“我叫谢启,日后定当不辱两位小娘子的相助。”
事情告一段落,陆微澜和那蓝裙小娘子往相反的方向各自走,人群也渐渐散了。
……
“小娘子,已经快到云霄楼了,若再不把帷帽取下来,骁王殿下恐怕看不到您的真容了。”
“珠儿,我好像有些紧张。”
此时说话的正是身穿湖水蓝色襦裙的那位小娘子和她的贴身婢女。
“小娘子不用紧张,骁王殿下若是见了您,定会倾心于您的。”
“可听说骁王殿下他为人冷漠,不好相与,而我又自小生活在南边,很怕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那不都是外界的传说吗,骁王殿下乃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夫人了解先皇后的为人,所以才同意您才长安。待骁王复立太子之位,您就是太子妃了。”珠儿道:“您看长安多好啊!小娘子会喜欢这里的,如果连骁王殿下这般龙章凤姿的人您都瞧不上,天下又有几人能配得上您呢!”
范静娴点了点头,果断的摘下了自己的帷帽。
两人此时正驻足在云霄楼的楼下,她抬头望去,却见三楼的窗边空空如也。
“小娘子,是不是刚才停留的时间太长,殿下等得不耐烦了,若是不管那等闲事就好了。”珠儿急道。
范静娴那张恬静的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如果注定无缘,强求未必是好。”说完又戴上了帷帽。
“也说不准殿下看了您的画像心中早有定数呢,还有谁家的小娘子能有您这般美貌又性情豁达呢!”
“刚刚那位穿胡服的小娘子啊!”范静娴想到刚刚那一场相遇,长安还真是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地方。
“可她不是淮南道节度使的孙女啊!”珠儿不以为意的道。
“嘘!”范静娴对珠儿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也不再抬头往云霄楼上看,而是带着她离去了。
……
“皇兄,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定数了?”李绾看着又坐回去的李郴,已经有些无可奈何。
“你觉得样貌重要吗?”李郴漫不经心的道。
“皇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动作?”李绾似乎了然。
这时,扮成寻常小郎君模样的凌恒从外面敲门而入,然后走近李郴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郴听完似若有所思。
“贵主,殿下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放心吧!”彭顺说完又打溜须,“当然,奴才也知道您是关心则乱!”
李郴摆摆手,示意凌恒不必回避李绾,“清欢郡主也往东市来了,蒋家小娘子在家中耽搁了时辰,才出门。”
“清欢又来凑热闹,又没邀她。”李绾淡淡道。
谁都知道,虽然名义上的王妃人选有三,这三人分别是:淮南道节度使孙女范静娴,翰林学士承旨之女蒋宁黛,清欢郡主苏怡欢。
可明眼之人都明白,苏怡欢不过是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