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说完,宝翔便扬声道:“她机灵?”眼中颇有几分不屑的看着陆微澜,然后收敛目光甚至有几分讨好的看向李郴,“郎君身边可缺个随从?别看我长得弱了点,但身体好有耐力,又会拨算盘算账。”
这是顺着杆儿跟李郴推销上自己了?
陆微澜不动声色的看着琴,等他说完又问道:“楼上还有琴吗,我想看看。”
宝翔不耐的指了指楼梯的方向,似乎连话都懒得和她说。
陆微澜笑了笑往楼梯的方向走,看到李郴要跟过来便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留下试探这个宝翔。
到了二楼,无人跟着,陆微澜倒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查看了。
根据二楼房间的构造,她先判断出岑氏夫妇居住的寝屋,然后又在这间屋子的厢房找到那个婢女住的地方。
陆微澜轻轻敲了下门,却没有听到里头有任何回应。
刚刚宝翔不是说她在楼上休息?
陆微澜推开房门,这才看到婢女确实躺在床上睡觉,身上裹着被子。
这觉睡得够沉的。
陆微澜转而去了岑氏夫妻的寝屋,查看里头的情况。
昨天在衙差搬运尸体的时候,她已经注意瞧清楚了夫妻两个的样貌。岑郎君高大英武,剑眉星目,年龄在二十五开外,而岑娘子很有几分颜色,年约花信,比岑郎君应该小两岁。
陆微澜看了寝屋内的高柜,里头整齐叠着两人的衣裳,外裳与尸体身上穿的无论是布料和款式都很一致。她又伸手翻了翻,找到几件薄漏透的女子肚兜。多亏没叫李郴一起上来。
虽然身边没有人,但陆微澜还是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岑娘子怪不得是青楼出来的,这做派不改呀!
但她是为讨好谁呢?
陆微澜想起留下宝翔对于女子的敌意和轻蔑。
她将肚兜扔回柜子里,又走到床边去,见没有柜子暗格之类的,本来已经转身了,却下意识的将枕头掀开,发下靠外侧的枕下压着一个小瓷瓶。原来真的是有很多人都喜欢在枕头底下藏着秘密。
她将小瓷瓶拿起晃了晃,感觉里头有药丸,便收在袖子里带出去。
这件案子并不复杂,她想找到这一个小突破点就足够了。
重新回到楼下,陆微澜看到宝翔还在跟李郴卖力推销着他自己。两人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郴的眉头深锁着,而宝翔眉眼生动。
陆微澜轻笑,然后才走回到李郴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又有几分娇嗔的央道:“表哥,我要与你商量些事情!”然后还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宝翔的神情。
等迈出门槛后,陆微澜看着李郴已经柔和下来的眉眼轻声道:“拜托一下,能不能装着对我很生气的样子!”
李郴很了解陆微澜,自然知道她这样做目的为何,只是一时还真冷不下来这个脸。
他只好回忆了一下范自如开窗看到陆微澜,然后和她四目相对的样子。
“你这是为何?”看到李郴入戏了,陆微澜特意提高了声音,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还甩开了他的手。
“不可理喻!”李郴也将双手负在身后。
陆微澜看到店中宝翔一直在盯着他们两个,与刚刚不同的是,他现在倒是锁紧了眉头。
等离琴行远了,陆微澜才又道:“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医馆。”
“你发现了什么?”李郴则问道。
陆微澜这时才从袖子里拿出小瓷瓶来,“在岑郎君的枕头底下发现的。”
李郴颔首,领着陆微澜去医馆找郎中。
“郎中,帮我看看这里头的药可有什么不妥?我郎君昨日吃了这个忽感不适。”陆微澜掏出瓷瓶倒出里头的药丸。
郎中将小药丸碾碎,然后放在鼻间嗅了嗅,先是皱了下眉头,然后才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身后的李郴。
“可有什么不妥?”陆微澜再次问道。
那郎中垂下眼不再看李郴,然后才摇摇头有些无奈的道:“这个治肛裂的药它不是吃的,而是化水之后涂抹在患处的。”
“噗!”陆微澜实在没憋住笑。
“别生气了吗!”陆微澜在街头哄了李郴很久,他的脸色没刚刚那么难看了,“我真的不知道这药……”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要笑。
李郴磨了下牙,然后将手掌落在她腰间。
“噗!”陆微澜又笑了出来,因为他的手指正好捏到了她的痒痒肉。
两人在街头笑着闹着,所以没有注意到一条巷子内,正有人在暗处打量着他们。
“谁家的野丫头不长眼睛,险些冲撞了我们小娘子。”
此时,陆微澜正在街边买糖人,李郴掏了荷包付钱,忽听身后传来吵嚷声。
“还不跪下认错!”刚刚那声音又道。
陆微澜手里捏着糖人,转身看过去。
街路中间,有个穿金戴银的小娘子,她的身边围了四个婢女和两个婆子,刚才叫嚷的正是其中一个婢女。看穿着打扮竟是比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还要讲究。
因刚才有两个小娘子嬉笑打闹的时候碍到这小娘子走路,她的婢女便不依不饶的让人家跪下认错!
逞的真是好大的威风!
两个被威胁的小娘子其中一人刚要争辩,却被另外一人扯住了袖子,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两个小娘子脸憋得通红,但最终还是跪了下来,给穿金戴银作威作福的小娘子赔礼。
杀人不过头点地,刚才这两个小娘子不过是不小心挡了路,陆微澜以为事情到这里也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这穿金戴银的小娘子竟然上前一步,给刚刚那个本来要出声解释的小娘子一个耳光,打的她脸都歪到了一边,又颐指气使和呵斥道:“不想卑躬屈膝,下辈子就投个好胎。”
被打的小娘子又羞愧又委屈,目光怔怔的跪在地上落了泪。
“破落户,真是晦气!”狗仗人势的婢女又呵斥道:“滚!”
两个小娘子互相搀扶着起身,非常狼狈又羞愧的走开了。
这场面看得陆微澜不觉咬了一口糖人,发出咔哒一声。
李郴知她这是动了气,吩咐身后的凌恒,“去查查!”
凌恒通过这简短的三字便知主子这是让他查街上作威作福这位是什么来头。
他刚要动身,就听陆微澜对李郴道:“先让人跟着那个被打的小娘子,恐她要出事!”
话音刚落,他的主子,堂堂骁王殿下便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听到,听到了就赶紧去办。
“是。”凌恒应下。
等李郴和陆微澜回到客栈之后不久,凌恒便办好差事回来了。
“殿下!”他回禀道:“那个被打的小娘子觉得羞辱难当险些跳河,幸好属下去的及时,也算救下一条人命。”
这点李郴并不觉得意外,因陆微澜对人的情绪总是把握的很准。
凌恒便又禀道:“那作威作福之人正是襄州刺史之女蒋竹芸。”
李郴轻笑,皇室的公主都没她那么嚣张。
有这么嚣张的刺史之女,就应该有这么嚣张的襄州刺史。
这是李郴应该深刻考虑的问题,陆微澜此时又把话题拉回到案件中来,她道:“殿下,我想案子很快水落石出了。”
听到陆微澜这样说,李郴便知道该怎样去做了,两人对于案件处理的默契度形成不止一日两日了。
想起日间在医馆发生的那尴尬的一幕,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他便低声吩咐了凌恒几句。
凌恒听的一愣一愣的,脸上也有几分尴尬,但这是殿下之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赶紧去办。
但有个想法却在心里冒了头:这一路他可瞧得清楚,王府以后当家做主的人似乎出现了。
第87章 .广寒枝 [V]
「伍」
凌恒一时半刻不能回,陆微澜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知她撞见街头那一幕定会觉得堵的慌,所以回来之前李郴给她买了好些小零嘴,甚至还把一个挑扁担的小货郎卖的小玩意都买了下来。
陆微澜便拿着这些吃的玩的来和石榴一起分享。
走在游廊上的时候,有一个背着包袱的小娘子走进了客栈。
李郴虽然已经让谭峰包下整间客栈,但并没有在门外拦着不让进,这样反而容易惹人注意。
“本店客满。”在一楼柜前守着的掌柜上前对那小娘子言明,“外面已经挂了牌子。”
“是这样的。”小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像给掌柜的看,“请问见过这个人吗?”
陆微澜视力还是不错的,从楼上看到这个小娘子手中拿着的画像正是范自如的。
原来是未婚妻追上来了,陆微澜不由轻笑。
“没见过。”掌柜的回了一声,“你再去别处问问吧!”
虽然这小娘子戴着帷帽,但陆微澜在楼上都能感知到她失望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的把画像仔细收好,然后才转身准备走出客栈。
可能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她在迈出门槛的时候身后背的长刀不小心卡在了门框上。
陆微澜以为她要被门槛绊倒,没想到已经失去重心的她脚尖一点来了个后空翻,然后稳稳的落地。
没想到范自如的未婚妻是个身手利落的侠女,不知为何,陆微澜虽然没见过她,却莫名觉得两个人应当很相配。
遇见这个小娘子,又让陆微澜再一次想起了夏扶风。
记得自己离开长安那日,都已经出城了,夏扶风快马加鞭的追上来送了她一程。
其实她在夏扶风的面前早就掉马了,只是夏扶风为了她的安危才没有与她相认。
也不知道如今夏扶风人在长安怎么样了,日子过得是否安稳。
她知道的书中情节很有限,猜想这段时日她和李蘅的感情会也有新的进展。
不过做为原书中的女主,根据男女主定律,夏扶风也定会经历九死一生的。
特别是她穿进的这本书还是悬疑题材的,所以她想夏扶风也一定会再遇到棘手的案件。
虽然回鹘的案子破得有惊无险,朝中最近落马不少官员,但陆微澜知道,此时大鱼还在水中,正不知潜藏在哪颗水草之后,伺机而动呢。
就比如当初琴乐那件案子,明明背后有两股势力在拉扯。
能先败下阵来的,一定不是最可怕的。
她如今身在襄州,也只能希望她们彼此都能克服困难。
陆微澜收回思绪,等回到房间后,石榴从货担子里挑出一只竹蜻蜓,觉得很有童趣,便推开后院窗户准备试试它能飞多高。
不想刚打后窗,陆微澜就听到窗根底下有女子的喘息声。
“江踽行,你放开我……啪!”又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石榴刚要放飞竹蜻蜓的手顿住了,怔怔看向陆微澜。
陆微澜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径自走到窗边想要关上窗户,却听到男子低沉的嗓音夹带着几分狠劲儿:“昭华公主这是吃干抹净穿上衣服就想和我划清关系不认账了是吗?”
陆微澜准备关窗户的手顿住了。
“认什么?你想尚本公主?”窗外李绾说这话的时候,陆微澜都能想象得到她仰起天鹅颈的美丽高傲模样,她又一声轻笑:“都是成年人,不过是□□好。真没想到你江踽行是个这么看不开的人。”
江踽行咬牙切齿:“那晚公主爽到一遍遍求着我要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你……唔!”
窗外的虎狼之词和随即发出的喘息声实在不适合再听,更何况此时屋里还有一个未成年的石榴呢。
陆微澜轻手轻脚的关上窗户,想着既是男女之情,她也不太适合同李郴多说,反而容易弄巧成拙。有机会她会先和李绾聊聊。
凌恒是在掌灯时分回来的。
见到李郴和陆微澜正在用晚膳,他本来想退出去,因为接下来他要禀告的事情绝对不适合在用膳时候说。
不想,陆微澜却将他留了下来。
凌恒知道,这位说话现在可比他主子都管用。他偷瞄了一眼,见主子毫无异议,便如实禀道:“已经重新去验过岑郎君尸体的那个部位了。”
说到这里,他见二人皆未有任何神色的变化,还继续吃着饭,便斟酌着用词说道:“岑郎君的菊花确实裂的很严重。”
此时李郴的面前正是一只烧鸡,鸡屁.股正对着他,终是放下了筷子,点头示意可以了。凌恒这才退了出去。
案子查到这里真的已经可以抓捕罪犯了,而且都不用她这个专业人士去审案,只需吓吓那贼人他便能招供。
可陆微澜知道,李郴在钓更大的鱼。
她早就看得清楚,谭峰与凌恒这两人中,一般谭峰去办的都是更为重要的事。
如今谭峰外出办事还未归,就说明李郴的重点根本就没在一个小贼身上,而是襄州的一条大鱼上。
李郴不急,她便也不急,细嚼慢咽的把这顿饭吃完,然后才想起白日里的事情与他道:“与范自如定亲的那小娘子找了过来,不知他……”
“哦?人在哪里?”李郴问道。
陆微澜听出李郴对此人的到来好似很感兴趣,但还是先问道:“范自如这未婚妻什么来头?”这也是她多年来和罪犯或证人打交道养成的职业习惯,别人想先从她这套到什么信息,得用等价的她认为有用的信息交换。
不想这习惯在李郴的身上也没改过来。
“是新上任的扬州刺史的女儿,叫刘知蕙。”李郴从不在此等小事上与陆微澜计较,他如实回答道:“说来也有趣,这位新刺史当年也是名震一时的江南才子,不想生出来这位女儿偏就喜欢舞刀弄枪。”
陆微澜听了李郴的话不由笑笑,看来她的判断没错,这小娘子与范自如倒是般配的很。因为范自如不就挺有趣吗,身为一方节度使的儿子,不文成更不武就,整日里就喜欢研究机关术数。
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很可能成就一段佳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