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都是发生在瞬间,等蒋竹芸反应过来的时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身边的婢女也不嚣张了,婆子也不霸气了,全都呆愣在当场。
刘知蕙就是趁着这功夫,又将刀一收一转,把绑着范自如那根绳子给削断了。
看到绳子应声落地,范自如重获自由,她才转身准备离开,再也不看他一眼。
范自如看了那背影一眼,抬手拽掉自己口中塞着的布,然后才快步跟上。
蒋云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但也无力起来,坐在地上边哭边喊:“连……连刺史之女你都敢得罪,你等着。”
“谁还不是个刺史之女了,这有什么可炫耀的。”刘知蕙一声冷笑,快步走了。
风掀起她帷帽上的面纱,陆微澜得以看见她的真颜,虽算不上惊为天人,却也当真是个美人。
陆微澜最喜欢这种又美又飒的女子,她简直都要给刘知蕙鼓掌了。
等人走远了,热闹瞧得差不多了,陆微澜才放下车帘对坐在身边的李郴道:“我们不插手吗?”
李郴先是吩咐车夫离开此处,等车轮声响起,他才道:“我们此离开长安,能不露面便不露面。”
“殿下的意思是,既然蒋云竹得罪了刘知蕙和范自如,这件事势必会被捅出来,后面就不用我们管了。其实效果都是一样的。看来殿下是比较了解这次新上任的扬州刺史。”其实不用李郴了解,刘知蕙的性格已经体现了她阿爷的做派。
“我们只需要提供手中掌握的证据就好了。”李郴笑笑,“别忘了还有宝翔。”
陆微澜自然不会忘记,不过她想,也该是时候离开襄州了吧。
……
翌日,陆微澜和李郴等人便踏上了离开襄州的路。只不过在离开之前,李郴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范自如范小将军。
“骁王殿下,我知道你们在背后帮了我不少。”
“都是故交了,范小将军何必客气。”
范自如是通过刘知蕙的描述,才知道有人在背后一直指引着她去救他。
正好他们要去扬州,李郴便邀请他一同上路,范自如欣然接受了。
不过刘知蕙却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告知范自如,这次她寻来襄州并不是追他回去成亲的,而是想要和他解除婚约,待回到扬州,她会和双方父母禀明。
这刘知蕙的个性,还真是陆微澜十分欣赏的那种类型,十分之洒脱。
他们计划出襄州后一路奔申州,准备在申州沿淮水一路走水路到寿州,再走陆路到扬州。
所以陆微澜当时在和石榴收拾箱笼的时候就在想,范自如和刘知蕙两人确实很有趣。
一个千里迢迢的逃婚到此处,另一个就追到这里,只为告诉他一句:逃婚你大可不必,我也不是很想嫁给你。
不过就在陆微澜思索两人趣事的时候,一个长命锁突然从她的随身包袱里掉了出来。
这长命锁是琴乐的。
当时有人将她送上自己的马车,又有人将即将入兴庆宫的她炸死在马车内。
当然,当时陆微澜也是被炸死的目标之一,只不过侥幸活了下来。
她还记得当时唐觉大师在圆寂之前说过,琴乐是来长安寻人的。
那么她要寻的人,应该就是想把她安插进兴庆宫的人,这个人也应该是左相姚清河的对家。
唐觉大师说过,他的故乡是寿州,那么琴乐的故乡便也是寿州。
这次他们到寿州,也是为了查清当时并未有机会挖掘出来的真相:琴乐是到底是带着什么秘密来到长安的。
从襄州到申州走得并不顺利,因为这一路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等到了申州,他们准备登船之前,雨势渐大了。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打算在申州多留两日,等雨小些了再赶路。
陆微澜没穿书之前是生活在北方的,所以对于南方阴冷潮湿的天气十分不习惯。也盼着雨停快些赶路。
但天气似乎没有和她的愿望达成一致,等他们找到客栈落脚之后,连日来缠绵不断的雨越下越大,大有倾盆之势,仿佛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
还好经过襄州客栈那次,李郴面对下雨这件事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并不会像之前反映那么强烈。
他还叫人拿了上好的碳来,放在屋内将潮湿驱散,然后和陆微澜下棋喝茶。
见他如此,陆微澜也放下心来。
他们是傍晚时分落脚在申州城内这家客栈的,这一夜雨势也并未转小,瓢泼大雨打在屋顶和窗棂上啪啪作响,让人无法深眠。
天将亮未亮,陆微澜呼听窗外有人喊道:“河水决堤了,有很多商船都被冲了。”
陆微澜听到后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起身披了衣服赶紧去了隔壁。
这是她知道李郴在下雨时病症会加重后,第一次没有在夜里陪伴他,虽然见他白日里如常,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只不过推开房门后,她才发现李郴根本不在屋内。连谭峰和凌恒也不见踪影。
陆微澜走到他的床边掀开被子摸摸,发现还有余温,想是刚离开不久。
这时陆微澜忽的想起刚刚窗外人喊的话来。
“石榴,我们也穿上蓑衣去河边看看。”陆微澜说完便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拿蓑衣和草帽。
申州所在的渭水河段属于下游。
很多商队的商船都会先到扬州,在扬州分流,一部分走陆路,一部分继续沿着渭水河走水路。
所以申州的河岸港口经常停驻着满载货物的商船。
等陆微澜带着石榴到达渭水河后,果然发现河岸附近十分混乱,狼藉一片。
河中,有的商船已经被掀翻了,货物掉落在水中被冲走。哭喊哀嚎声一片。
申州府衙的人也算是作为,已经派了官兵在河岸附近救助百姓。
陆微澜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着李郴的身影。
“河中有个小童!”这时忽然有人喊道。
陆微澜的个子不够高,不能看到全貌,所以带着石榴往河岸边挤去,她要去找李郴。
此时河水扑来,所有人都在远离河岸,方向正好和陆微澜相反,所以她被挤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她身边的石榴已经被人群冲散了。
就在陆微澜做好了要抱头摔倒,省得被踩踏受伤的准备时,一只长臂伸了过来,将她扶起并护住。
陆微澜的心里踏实了,待她站稳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滴,才看向那个将她护在怀里的人,然后笑了笑。
不是李郴?陆微澜愣了愣,笑容也随之凝固住。
对面的年轻郎君也穿着蓑衣带着草帽,草帽的帽檐压得有点低,不过他露出的大半张脸是陌生的。但仍然掀起唇角朝她笑了笑,就好像他们是多年的相识。
陆微澜下意识往后退开了,然后才又有礼的欠身道谢:“谢谢你!”这时又有人冲撞了过来,那人提前扶了她一把。
陆微澜微微皱了下眉,正想退后一步,那人叹了口气才道:“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声音中有几分失落。
“你是……”陆微澜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人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还真的不认识了!”
“小娘子。”这时石榴在身后唤她。
“陆小娘子!”又是一声呼唤,她听声音是凌恒的,便转头望去。
等到再回头的时候,面前那人已经走远了,陆微澜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背影十分落寞。
他问她真的不认识了吗?
那就是说,他们是曾经相识的。
而且还应该是原身沈姿的旧识,可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第90章 .广寒枝 [V]
「捌」
“陆小娘子!”这时凌恒已经寻了过来。
“你家主子人呢?”陆微澜不由迎上去问道。
凌恒指了指河边,“在那。”
这时他们周围的人已经少了许多,陆微澜的视野也开阔了,一眼便看见了李郴那挺拔的背影。
她刚朝他的方向走,忽见他身体一跃,竟是跳入了河中。
“主子!”
“彦孜……”
陆微澜的声音被凌恒的盖过,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朝已经决堤了的河岸边跑去。
“小娘子,小心!”
石榴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一时乱了起来。
陆微澜的视线始终落在李郴的身上,看到他迎着湍流的河水,游向河中那个落水的小童。
此时,那不到十岁的小童怀里抱着个木箱,河水湍急,他马上就要被冲走了。
陆微澜的心,也随着河水起伏。
这时,她脑海中突然出现在兴庆宫坠入龙池,他跳入水中救下她的画面。
李郴的水性极好,陆微澜的心稍安。
可现在的问题是,李郴的近身障碍症并未彻底的好。
他虽然不再怕雨夜,接触身边之人也无任何问题,可稍微陌生一些的,还是无法全然接近。
这从近日他和范自如的接触中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水流湍急,救人只在千钧一发之间。
耽搁一息的功夫,人命可能就没了。
想到这里,看着如今在河中破浪的熟悉身影,心情刚刚松弛下来的陆微澜又开始紧张起来。一眼不错的看着河中。
谭峰也跳入河中跟在李郴身后,但是泅水的速度远不如他。
眼看着李郴已经离那小童越来越近了。
一道浪翻过来,拍在小童的身上,他脱了力,再也抱不住那个能让他浮在水面上的救命的木箱。
“阿兄!”
这时李绾也到了河岸边,就要往河中跳。
李郴被这声音分了心。
就这一息的功夫,小童被浪花高高卷起。
这时江踽行将李绾高高的抱起,免得她的脚泡在水中。
“放开我!”李绾踢打着他。
“你这样下去反而拖他的后腿。”江踽行高喝一声,李绾才重新冷静下来。
李绾是李郴的胞妹,这样的举动也算正常。
她毕竟不像她是个十分理性的心理学专家,分得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此时河中情况还是十分凶险的,小童的身体与那木箱分离,随着浪花被卷起又落下,就在这时李郴毫不犹豫的抱住了他。
他拖着人转身往岸边游,很快就遇到了前去支援的谭峰。两人一起托着小童往回来。
看到这一幕,陆微澜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救人这一幕发生后,众人也没有在河岸边多停留。
特别是李郴看到申州官衙很是作为,已经前往治水帮助百姓,便只留下谭峰观察情况,带着一行人先回了客栈。
……
雨势渐歇,客房内此时飘散着药香。
陆微澜并不喜欢这味道,她皱了皱眉才睁开眼睛。
明明是李郴跳入河中救人,但着凉生病的却是她。
这副娇弱的身体真是拖后腿。
“咳咳!”陆微澜觉得喉咙有些干,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李郴坐在她的床边,以手支额,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抬起头来,“你醒了?”他脸上有微笑,却有些苍白。
陆微澜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他应该是坐在这里陪了她一夜。
昨日从河岸边回来,他们各自回房间沐浴更衣,然后陆微澜就觉得身上发冷,本来想着钻到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不想这觉睡到了现在,也记不得什么时辰起来昏昏沉沉的喝了一碗药。
“我瞧瞧还热不热!”李郴倾身过来,将手探在她额头上。
“别离我这么近,小心病气过给你!”见李郴凑过来,陆微澜又别过头去。
不过她脑海中忽然想起李郴救小童的情景来。所以又忍不住把头转回来与他说话:“昨日你跳入河中,游到那小童的身边,想都没想就将人抱住了。”
李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道:“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又觉得那个孩子有些像当年的我,害怕而无助。”
陆微澜自然明白李郴,其实她最怕听到他回答那小童是大盛的子民,他有义务救他这样的话。
李郴以后会被复立为太子,他应该去匡扶社稷,正因为如此,做事便不能拘泥在小情小义里。
但他在救人的过程中,只把他当成自己,并未带着任何的目的以身犯险去救一个孩童,这很是让她动容。
“后来上岸后,你也抱了那小童很久,直到凌恒说要背着他去就医。”陆微澜又道。
李郴颔首,“不像之前那般了。”
这时石榴端着药走了进来。
李郴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先用手背贴在瓷碗上试试温度,然后才开始一勺一勺的喂她。
陆微澜等他喂了三勺,才开口说道:“你一夜未睡,先回去歇歇,剩下的让石榴喂我。”
李郴刚要反对,陆微澜便又道:“石榴服侍我惯了。”
听到这话,李郴才把药碗交还给石榴,并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陆微澜以为他总该回去睡觉了,不过她想错了,李郴继续站在床边,看着石榴给陆微澜喂药,虚心的学习着。
石榴喂陆微澜一勺药后,就用帕子替她擦擦嘴角,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一颗樱桃蜜饯喂给她。
李郴只用心观察着,直到陆微澜把一碗药都喝了,又嘱咐她再睡会儿,才转身离开。
已经睡了这么久,哪还有困意,只是身上还有些疲乏。
而且陆微澜刚刚就忆起昨夜睡觉的时候做了很多梦,有她在前世的,也有她在书中经历的,还有原主沈姿的过往种种。
这些梦虽然都有些真切,可又记得不牢固。
但陆微澜分明记得清楚,她好似梦见了昨日在渭水河边遇见的那个人。
那个戴着草帽穿着蓑衣,就是在她差点摔倒的时候扶她一把的那个人。
他又问了她一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梦中他那张脸,跟现实中被草帽遮去一半的脸差不多,都给人不真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