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了的鸟妖登时又叽叽喳喳起来,疯狂扑腾。
阵法驱动,阴风自地下阵阵飘上。
忽而,仿若时空扭曲般,草地上列出一个圆形的缺口。
就是现在!
迎棠看准时机,丢掉胡萝卜冲进去。
雏阳大惊:“小兔!小兔!”
一根花枝甩过来缠住迎棠的脚腕,她用力蹬开,再次朝阵法飞扑过去。
场景一转,周身忽然一片漆黑。
浓烈的鬼气从脚底下透出来,阴冷得兔发抖。
迎棠站起来,伸爪不见爪。
周围寂静得连鸟叫都听不见了。
迎棠往前蹦了几步,耳朵竖起来细听。
有锁链的声音。
仿佛有好几根链子牵引着她,她往音源处蹦,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天光骤现,入眼尽是干枯的朱草。
两旁的枯树从两旁伸出枝丫,有秃鹫悬停在树枝上桀桀怪笑。
一座栓满锁链的长桥摇摇晃晃,连接对面的悬崖。
数以万计的鬼魂飘飘荡荡往悬崖对面去,偶尔互相穿模,在桥上大打出手。
这就是冥界?
迎棠呆呆立了一会儿,她很不喜欢这里,树丑丑的,天灰灰的。
一声尖锐的鸣叫划破天际。
那只小黄鸟忽然掠过迎棠的头顶,如离弦的箭朝天顶飞去,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迎棠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
管它呢,她是来翻生死簿的,其他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跟着鬼流往桥上走。
奈何桥很不结实,一晃一晃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锁链随风噼里啪啦响,遍布裂痕,仿若随时会断。
鬼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没有一丝生气。
闷人的气味中,一抹冷冽刺骨的杉木气荡漾开来。
迎棠机警地立起身子往前边看。
熟悉的白衣在密密麻麻的鬼影中忽隐忽现。
迎棠扼腕:娘的,软脚臭猫真是阴魂不散。
她气得撸手毛,忽然想到什么,心机地勾唇邪笑。
他棒打鸳鸯,她也要毁他姻缘!
她蹦跶上去,无视冷漠的威压,朝他扔去一个小石头。
朝冽显然状态不好,他的后背被砸到,停步,狠戾地垂头看她。
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生吞活剥。
迎棠当没看见他刀子一样的眼神,窝在一边,小小的一团。
“咦?真的是你!
我先前分明在一座宅院里,看到青渺仙子和一个公子亲密交谈,我还以为是天尊呢,我当时还想,天尊不去冥界了么?”
“原来你已经来了啊,那……那个男人是谁啊!”
她忽然自己想透了似的站起来,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捂住嘴,耳朵心疼地耷拉下来,小表情仿佛在替他不值,但是尾音却出卖了她,愉悦地扬了上去,“天哪~~~~我不是故意要惹天尊伤心的~”
第28章
朝冽冷漠睨了她几秒, 冷笑一声,走了。
迎棠寻思是她表达地不够明显吗?
可能软脚猫在天上待太久了,根本不知道“绿”字还有第二个意思。
她忙跟上去。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你神经兮兮的, 阴晴不定,青渺仙子看上他人也是正常。你别不信, 我听说那公子叫什么归海公子,啧啧啧, 这名儿就很好听,比你的好听多了。”
迎棠一顿,她好像至今都不知道这家伙叫什么。
管他呢。
她继续叭叭:“人也比你好看,比你温柔,就是比你弱了点。但没事儿啊, 青渺仙子也不算太弱, 能保护他就行。你整天打打杀杀, 一身血臭,怪不得青渺仙子不喜欢你……”
但凡有一句话能戳中朝冽的痛楚, 迎棠就乐了。
可是他依旧淡漠,任凭迎棠刮起嘲讽的飓风, 他八风不动。在迎棠锲而不舍的语言攻心下, 反而脸色越来越好, 杀气渐渐收敛了起来, 恢复了几分理智。
迎棠心里头纳闷啊:这俩人感情竟然这么好, 如此信任对方?
她竟品出几分羡慕来。
若允平在,他们之间定也如此信任……
思及此, 她心里魔气汹涌, 双眼赤红, 恨不得一脚把朝冽踹下桥。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小Jio踢上朝冽的腿,却踢到一面结界,又被弹回来,几个退步方站稳。
可恶!
朝冽这下是真怒了,杀气都涌了上来。
恰在此时,一对立在桥头引流的双胞胎少年目光如炬,一眼便发现迎棠和朝冽与这一群死气沉沉的鬼不同——是生者。
二人身着黑白长衫,默契地对视一眼,忙迎上来。
白无常:“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冥界。”
黑无常:“找死吗,不知道冥界的绝地天通阵出问题了?不管你们什么目的,你们这都相当于自杀,到时候只能死着出去!”
朝冽眉眼一沉,一把推开黑无常:“滚。”
黑无常被推得一个趑趄,想拦,却感受到对方的威压,吓得手一缩。
他又调转矛头向迎棠:“也行,反正你们也回不去了,不如赶紧告祖宗乞求下辈子投个人胎。”
迎棠:“滚!死衰脸!”
黑无常:……
上头生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野蛮了?
一兔一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朝冽吐出一句“不自量力”,抬手便拍向她。
迎棠机敏地闪到他身后,露出尖锐的小爪子:我挠死你!
天空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刺穿了众人耳膜。
小鬼们吓得愣了下,纷纷捂紧耳朵,吓得四处奔逃。
朝冽收手,皱眉看天。
訇然间,地动山摇,本就摇摇欲坠的锁链桥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声。
暮气沉沉的穹庐旋转着倾覆落下,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方才幸灾乐祸的秃鹰统统吸到天上。
黑白无常本就煞白的面色变得更白,慌乱地疏散鬼群。
“哎!”迎棠被瞎眼睛的鬼撞得东倒西歪,一个趑趄趴倒在朝冽的脚上。
温热软乎的小肚子贴着他的靴面,朝冽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拎起迎棠的耳朵。
“放开本姑娘!”迎棠骂骂咧咧地乱抓,撕扯他的袖子。
本就阴暗的天地忽而更加阴沉,原本青圭色的天空变成一片苍黄,坍塌下大半。
迎棠心想要是允平的魂魄在冥界,这下岂不要完?
她四肢并用,更加卖力地挣扎。
朝冽看她跟被抓住了命根子似的激动,戏谑地笑了几声,把她放到身边的桥柱上。
迎棠挣脱开来,当即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根珠钗。
朝冽莫名地愣住。
这根珠钗是迎棠当年在魔域突破渡劫期时得到的第一根“水月”珠钗,是全魔域法力最高强的法器,保命用的,也是她身上仅剩的唯一一根了。
当初和软脚猫大战的时候,储物戒在允平手里,她都没来得及用。
她把所有灵力倾注进去,往天空一投。
那珠钗直直射向天空没了影。
几个弹指后,天顶仿佛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往上飞出一个山形,暂停了坍塌之势。
但她如今灵力甚微,珠钗撑不了多久,眼看又要塌下来。
朝冽忽然抬手向天,自指尖分离神识,凝出银色的长弓,朝天空绷紧弓弦。
咻!
一箭有破天之势。
神识裹挟着金仙巅峰的灵力,直朝迎棠那根簪子飞去,炸开一朵银花。
灵力再次催动簪子,轰然撑开一张巨网,罩住整个冥界。
“冥界将塌。”
他扯着唇角,忽而莫名其妙笑起来。
越笑声音越大,吵得迎棠耳朵疼:你是不是有病啊!
只见他忽而停笑,一掌排开拥挤在奈何桥上的鬼魂,把呆愣的黑白无常打到悬崖岸上,手动给自己清出一条路,随后一闪而过,不见踪影。
迎棠蒙了一会。
她方才一下透支了不少灵力,走路都有点困难。
形势所迫,她调动最后的灵力坚持了一阵,趁机混过桥。
谁知天上不知又出了什么动静,那巨大的吸力又重新启动,把鬼气、灵力一丝一缕往上吸。
迎棠本就透支的灵府一下子空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但她是魔啊,还有魔气。
她龇牙咧嘴直起身子。
原本挤挤挨挨的奈何桥蓦地空了,整个冥界的灵力仿佛在一点点消失。
她跌跌撞撞走到一块石头后面,紧急打坐,逆运灵力,把周围剩下的灵力统统转化成魔气存起来,能抓一点是一点。
疾风骤雨把冥界的房屋都掀了个顶翻。
有枯枝噼里啪啦倒下来,但凡有点灵力的生灵都嘶喊起来。
须臾,天地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
灵力在迎棠体内流转了七七四十九遭。
不知过了多久,迎棠猛咳一声醒来。
如今,她灵府里都是魔气,非常充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探出小脑袋。
外头一片空荡,所有鬼魂都不见了。
奈何桥上的黑白无常因为没有灵力也在原地紧急打坐,仿佛被石化一般。
待它们体内的灵力耗尽,估计就会灰飞烟灭,因为他们没得死了啊。
迎棠了然:青渺的界石创造了一个界,把所有仙力和鬼力统统吸了进去。
真是天助她也,现在正是神不知鬼不觉遛进冥王殿偷查生死簿的最佳时机。
确认街上没人后,迎棠大喇喇走出去。
鬼风呼啸,偶有枯枝落地。
她偶尔从储物戒里拿出几颗灵石,趁界不注意赶紧吸纳。
阴森可怖的鬼街没鬼更吓人了,她顺着牌匾找冥王殿,脖子仰地又酸又痛。
到了。
一森严宫殿赫然挺立,大门上书“判往生”三字,门口立有凶神恶煞的两座石像,十分唬人。
根据顺圣帝的《万仙录》记载,冥王身为一界之主,与天帝地位相等,法力无边。
但据迎棠所知,上一任冥王在仙魔大战中,为助顺圣帝一臂之力,受下魔尊祭繎的全力一击,闭关不出,把冥界事务交给了冥界鬼官。
后来再没听说过冥王的消息。
阴风吹得她小身板颤颤,她回神,用魔力推开沉重的大门。
谁知她刚迈过去,就有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冲过来,要先她一步。
她恶狠狠地龇牙咧嘴,伸手就挠,“什么鬼东西,胆敢抢本姑娘的路走!”
那东西愤怒地咬住她的后颈把她往墙上甩。
迎棠被卷成雪球,她脚蹬住墙反弹回来,稳稳落地。
可恶,疼死她了!
“哪来的死鬼,敢找你姑奶奶的茬!”
她的吼声在巷口声声回荡。
“嗷呜!”
对方怒吼着回她。
这声音……也太奶了。
迎棠彻底愣住。
原是一头白毛小脑斧。
它凶狠地瞪她,漂亮霸气的虎纹下,两只大大的苍蓝眼睛泛着金属样的光。
他先是用“你怎么走火入魔了”的眼神询问迎棠,后又朝她呼噜,仿佛在叫她滚。
迎棠一爪下去:“闭嘴!吵死了!”
小脑斧的毛脸被打得偏过去,凭空多出五道爪印,懵了。
他嗓子里呼噜呼噜,全身毛炸立起来。
他绕着迎棠走了两圈,忽然扑向她。
迎棠一脚踩在他脑门上,魔力把他控得死死的。
她一瞬便想明白了。
这该死的臭猫被吸走仙力,又因为压不住体内的魔气暴动被反噬,直接变回幼年体了。
“哈哈,哈哈哈哈!”迎棠乐不可支,笑得身旁小树枯枝乱颤。
虽有共生魂刻,也不妨碍她在这儿扬了他的肉身做铃铛!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她抽出一根红绳,上面拴着一颗新铃铛,“本姑娘今天就要把你做成拨浪鼓!”
迎棠这架势在朝冽眼里就像是暴发户,他身为老牌首富,轻蔑地弓起身子,凶狠的架势叫人战栗,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二兽对峙,战争再一次一触即发。
天上的阵法再一次启动。
巷口忽然刮过一阵阴风,新一轮的吸力把灵力统统带到天上去,空气中的灵力瞬间空了。
簪子罩下的结界肉眼可见地缩小,留给冥界的时间显然不多。
周围一空,迎棠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呼吸都在浪费魔气,她一个不适应脚软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她顿时冷静下来。
首要应是查看允平的轮回情况,允平才是第一位。
况且眼前这家伙虽然灵力被削弱了,蛮力还在,可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如今探不出她几斤几两,正好可以唬它一波。
她心里非常遗憾,嘲讽地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老娘今天饶你不死,跪谢吧”的表情:“死罪可延,活罪难逃!”
她一脚踩在老虎脑袋上,一个旋身坐上老虎背,把那根红绳三下五除二系到它脖子上。
朝冽心中警铃大作,用力想甩开她。
迎棠的琉璃铃铛除了能储存神识,还能一呼百应。
她一颗主铃可分出一颗副铃,外加一大批小铃铛。主铃早前一直拴在她的脚踝上,随着封印消失在万年的自然瓦解中,里面的灵力都被她吸收了。
副铃就是如今存放允平尸骨的这颗,现在俨然变成了主铃。
她动用全身的魔气催动主铃,小脑斧就算再不情愿,身体也会暂时听她号令。
当然,这一切前提就是,迎棠的威压高于对方,或是对方心甘情愿臣服于她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