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冽如扇的睫毛轻颤着:“我不想你靠近他。”
迎棠觉得可笑:“摆好自己的位置,替代品。”
他静静垂目望着她,不再与她争辩。
迎棠被他看得不自在,后退一步,指着门:“出去。”
她听到一声长叹。
朝冽拿出一个乾坤袋:“你若要住在此处,未免简陋,我为你置办了一些用品。”
迎棠不理他,当他是空气。
他还不走,轻声问她:“我帮你布置,可好。”
请问天尊你是尤其喜欢玩模拟游戏是吗,奇迹暖暖,我的世界,模拟人生,是不是都特别适合你。
“允平以前多细致妥帖,是你光东施效颦便能学得来的么?”
她本意是羞辱他,谁知他也不恼,竟道:“我努力。”然后认真为她布置起来。
迎棠瞧他拿出来的东西,样样都好,比之海棠林的奇珍异宝也可。
她挑剔地看了一遍,没瞅见可以挑的刺,便刺激他:“既然你要当替身,那好,从此我就称你为允平,可好?”
她寻思这下你总该滚了吧。
朝冽只是自嘲又无奈地轻笑,转而定定望着她:“好,你唤我什么都行。”
迎棠:这都能忍?
她忽而一怔,仿佛梦回初见允平的时候,她调皮刁难他的样子。
他的无奈,纵容,讨好。
朝冽一一布置好,迎棠检查了一番,竟发现处处细致。
她攥着轻柔的纱幔,挥去这份熟悉感,心下忽而发狠。
撕拉一声,迎棠把纱幔扯下来扔到他脸上:“你做得再好,也不及他。”
朝冽僵硬了一瞬,他扯下纱幔,凝视她冷漠的眉眼。
他淡淡“嗯”了一声,朝迎棠举起手腕,亮出里头的琉璃铃铛:“我再去寻别的更好的,你若有事,随时可以摇铃铛唤我。”
太荒谬了。
迎棠觉得这家伙的神经病准又发了,便转头不去看他,当他是颗蔫吧大白菜:“滚出去。”
滚这个字迎棠都说腻了。
她又补了一句:“别再来烦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屋内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方听到轻轻的关门声。
迎棠在归海府又住了几天。
期间偶尔看到朝冽,都当他是空气,视而不见。
归海汀喜欢画画,喜欢写书法,看书、作诗,是标准的小公子。
迎棠看着他,有时候想,如果允平不是圣脉,不是瞎子,在正常的环境里成长到十八岁,是不是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郎君。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盯着归海汀出神。
她有时候会突然问他:“你会做饭么?”或是“你会梳女子的发髻么?”
归海汀总是下意识地摇摇头,又忽而笑道:“姑娘想吃我烧的饭?我可以学。”
这时候,迎棠总会盯他许久:“好啊。”
晚上,她回到房间,便忽而看见桌子上放好了饭菜。
迎棠察觉到周遭的灵力流动,讽刺道:“你是学人精么,别人要干什么,你也要干什么。”
不一会儿,朝冽便忽而出现在她身后:“阿棠,我练了多年。虽不及厨子,但味道应该不错……”
迎棠都烦躁了:“我不吃你做的东西,拿走。”
他似乎习惯了她的暴躁与冷漠,她所有的坏脾气他都接纳。
他淡淡“唔”了一声,将菜盘子端走。
但每到一日三餐,终会有新鲜的菜肴放在迎棠的桌上,迎棠视而不见,也从不给面子尝一口。
约莫半月后,归海汀正式发出邀请函,请迎棠与她共餐。
迎棠很给面子地打扮了一番,着一身嫩鹅黄长裙,衣领微张,露出一段握雪似的脖颈。耳坠明月珰,头戴小金钗,可谓柔情绰态,把归海汀迷得慌了神。
他命下人把桌子椅子统统搬出去,为迎棠倒上小酒。
清冽的米酒味道有些冲,刺得迎棠鼻子酸。她望着满桌佳肴,夹了一口牛肉。
刀工考究,肉质细嫩,入味非常,咀嚼间,唇齿都是满满的肉香和酱料的鲜。
“如何?”他期待地问。
迎棠笑道:“好吃。”
很好吃。
但是太好吃了。
允平做不出这么好吃的。
她心里隐隐漫上些许失望。
归海汀朝她敬酒:“姑娘,你在我这里也住了多日……此事……被我远居临海岛的父母知晓了,她们想要见你,你看可好。”
见父母?
迎棠第一份应是:你竟然还有父母?
后又奇怪:他要把她带离酆都,居心何在?
归海汀一副病弱样子,气若游丝:“我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我们可以去沿海码头旅行,我知道一处沙滩乃绝景,姑娘定会喜欢。”
“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我有一大夫跟随,不要紧。”
迎棠点头说好:“公子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归海汀闻言喜上眉梢。
他羞涩的挠挠脸,拿出一个小盒子:“姑娘,这是我为你备的礼物,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迎棠警惕地接过盒子,打开来,里头躺着一根略带仙气的粉玉钗。钗头刻有海棠花,下坠羊脂玉流苏,手感清润,叫人爱不释手。
“姑娘是修仙之人,我便差人寻来这钗,据说是灵器。”
确实是灵器,但是很一般,算不上好的,放在平时,迎棠看都不会看,放到过去,迎棠甚至会认为这是垃圾。
但这是归海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水眸微挑归海汀,意味深长,又嬉笑着问他:“归海公子,你是不是,心悦我。”
归海汀忽而一惊,过了约莫两个弹指,方垂下头,用指背轻轻擦了擦鼻头:“姑娘大美,我怎能相配,但……”
迎棠温温一笑,打断他的话:“我说笑的,谢谢公子的簪子。”
她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下压,朝归海汀举起酒杯:“今日良辰美景,公子不妨与我,不醉不归?”
归海汀无奈地举起茶杯:“某身子破烂,还请姑娘允许某以茶代酒。”
迎棠允了,一饮而尽,朝他笑得弯了眼。
归海汀的演技很高超。
但他只能浮于表面,他的温柔,他的爱慕,像是依葫芦画瓢。
允平不会给她这么烈的酒,他有小意温柔,却不懂刻意制造的浪漫,更不会走过多的表面形式,什么邀请函,更像是富家子弟或是浪子的杰作。
这是一张安排好的网,只等着她跳。
但这样的网,和之前臭猫安排的又有差别……
反正,她已经上过臭猫一次当了,绝不会再上第二次。
出于好奇他为何长得和允平如此相似,迎棠决定再陪他玩一会。
但也许是想到那杯还未和允平喝过的合卺酒,迎棠心绪一动,便饮了很多。
她最后喝得摇摇晃晃,连视线都模糊了。
迎棠很少喝这么多酒,小酌怡情,牛饮伤身。
从前烈酒会冲击筋脉,所以她一直忌口。忌着忌着,便对酒失了兴趣。
如今她一人干下六七壶,竟也没觉得醉。
当然,是她自己没觉得醉。
喝完第八壶,她突然站起来,凑过来一下子捧住归海汀的脸。
归海汀吓得往后仰想避开,奈何她如今已渡劫期,哪里是归海汀一届凡人可以躲开的。
她拍了他好几下脸:“你怎么……和他长得这么像啊……嗯?”
归海汀神情定了定,轻抚她的手腕,语气意味深长:“姑娘,你喝醉了。”
“我没醉。”
她摇摇晃晃走过去,一下子坐到归海汀身上。
归海汀怀中误入温软佳人,整个人都僵了,望着她娇俏的面庞发愣。
迎棠笑道:“我给你变个术法,从前也有人给我变过。”
她手一挥。
归海府满院海棠竞开地更盛,千树万树,恍若云海。
这是……
归海汀心忽而怦怦跳:“姑娘……这是谁给你变过的?”
“一个大、傻、逼,”她哈哈大笑,有些语无伦次,“我把他切块了,但……海棠花还是漂亮……我喜欢……你喜欢吗?”
他怔怔望着她,忽而心头有什么逆天想法似的:“你莫非,还忘不了他?”
谁?
温凉?
迎棠嗤笑一声,心想那种傻逼谁会忘啊,人间奇葩榜南波万好吧。
她脖子一歪,靠到他怀里去,蹭着他的脖子,没嗅到什么味道,连体温都冰凉凉的。
她盯着他那张脸,软声细语:
“你怎么……这么冷……”
归海汀神情一凝,还想问些什么。
下一瞬,一阵不知打哪来的狂风忽而吹过,满院子的海棠花瞬间谢了一地。
这阵风里蕴含的灵力颇为浓厚,且暗含不佳掩饰的威压,直接把归海汀吹地没了意识。
一桌浪漫,被吹得稀碎。
第57章 (一更)
迎棠倒是挺住了。
她忽而清醒了一些, 摇摇晃晃站起来,抄起酒杯就往地上砸,像个撒泼的小屁孩:“臭猫, 是不是你!你赔本姑娘的花海!”
“你真是阴魂不散!”她骂着骂着, 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
一阵夜风把她扶起来。
朝冽知道她不想看见他, 便依旧躲在暗处。
迎棠站了一会儿,甩甩头, 又忘了自己方才为何生气。
她晃晃悠悠,扶着树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蛇形走位回到自己的房间,完全不管院子里的归海汀。
一袭湛蓝的身影跟了上去。
迎棠撞开房门,恍惚地走到桌前坐下来, 牛饮一杯温茶。
茶水很甜, 粉嫩嫩的, 似乎是花茶。
她瞧见桌上有好些菜,还冒着热气。
奇怪, 她方才难道没吃饭?
迎棠迷迷糊糊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口味一般, 但挺甜的。
她没发现这盘菜十分合口, 几乎是处于习惯地唤道:“允平, 今天的菜我好喜欢啊。”
没人应她, 她歪歪脑袋:“允平?”
“真是的……人呢……”
迎棠脑子已经飘飘忽忽, 完全没有理智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眼皮子都在打架, 眼看又要磕到桌角。
一个身影闪进来扶住了她。
他身上冰凉, 像是吹了好几日的冷风, 和着一股冷杉气,叫她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叫你好几声了……真是的……”她抓住他的手臂站稳,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僵硬,尽情撒泼,“今天的菜我很喜欢,但我有点吃不下了……我先睡一会,你温着,等我明儿再吃……”
对方没有回复,她小手调皮地攀上他的衣襟,往她面前一拽:“嗯?允!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她朝后一个趑趄,一屁股坐上了桌子。
那人忙撑住桌子,怕她一头栽下去,捞住她的腰把她搂紧,脸颊轻轻蹭过她温软的雪腮,呼吸急急一顿。
迎棠迷迷糊糊睁大眼睛偏头看他。
朝冽真的和夏裴回很像。
特别特别像。
特别是当下他温和又委屈,小心翼翼回望着她的时候,仿若和夏裴回是一个人。
他眼边,也有一颗小痣。
迎棠从前看朝冽有巨大的敌人滤镜,如今脑子不清醒,再看,一眼便认定他就是她的允平。
她熟稔地攀上他的脖子,嘴巴在他唇边忽而亲了一下,印上一个温润甜蜜的印记:“允平,你怎么不说话?”
朝冽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他一心一意地,用目光雕刻她此刻的娇气。
她从来,没有如此软声细语地与他说话。
他满眼雾气地望着她。
他想吻她,极想。
但他还是克制住,抱孩子似的把她抱起来:“累了便睡吧。”
迎棠乖乖“嗯”了一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窝乱蹭:“嘴巴上还有茶……”
他把她放到床上,再用袖子小心翼翼给她舐了一遍唇角。
迎棠咯咯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床内一拉。
朝冽从没想到会有今天。
他一个不留神,便被她压在身下,惊得脖子上青筋根根立起,炙热的气把原本白皙的脖颈染得绯红。
迎棠最喜欢这样扑在夏允平怀里了。
她喜欢压着他,看他无措的样子,看他克制的样子,更喜欢看他羞地满脸红。
她闻着他身上的冷杉气,轻轻吹他散乱在额间的碎发,委屈地嗔怪他:“允平,你变了,你都不抱我了……”
朝冽忽而清醒过来。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是夏裴回。
她不过是把他当成了夏裴回。
他眸子渐渐冷下来,动用灵力翻过身,让她乖乖躺好。
迎棠却抱着他不放:“干嘛,你要走吗?我允许你留下来的啊……”
朝冽晦暗不明的眸子凝视着他,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数息。
她的香气,她的温软,均围绕着他,他恨不得就此把二人封印起来,与世隔绝,再不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