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同学提着一个盒子,看起来像个食盒,声音中带着笑意。
“过两日便是殿试了,夫子说也没什么好教我的了,让我自己好好准备,不要太紧张了。”
大柱同学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的圆石桌上,两三步走过来帮我把剩下的衣服被褥一起晾起来。
说到殿试。
就不得不说大柱同学如同破竹之势的科举之路。
我除了说牛逼之外,就只能说牛逼了。
历史上从童生试开始直到会试,每每都能得第一的都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我身旁的这位清俊朗致的大柱同学做到了。
要是这次殿试能拿到个状元,那真的就是三元及第,美名天下了。
当然,我也知道科举之路也仅仅只是在古代当官之路的开始。
从大柱同学会试以解元名扬整个锦州之后,朝堂上的党派也开始接触大柱同学了。
根据我贫瘠的历史知识来看,大柱同学虽然很想作为清流在党政之中明哲保身,但是我们都只是历史洪流中的一个小水花,也根本抵抗不了偌大的王朝。
大柱同学会试的主考官是锦州知府,但是用他的话来说,其实实际上知府是尚书省曹相*2的党羽。
复杂的话以他现在的见地还看不出来多少,但是根据以往曹相的政令来看,似乎曹相是坚定的宗法制拥护者——
总的来说,是嫡长子继承制的拥护者。
似乎曹相并不太满意皇帝之位由一个女人来做。
然而曹相是上一任皇帝留下来的老人,女帝也不太好动他。
而尚书省虽说明面上与中书、门下二省地位相同,但是由于掌管全国行政事务,都省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掌握实权,实际上却是三位丞相中权力最大的。
如今因为锦州主考官刘文传的缘故,大柱同学不得不拜其为座主*3。
毕竟大柱同学一看就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人人都是看脸的生物,颜值在这个社会还是很有必要的,就好比大柱同学去肉摊买肉都能被多称二两。
现在大柱同学是解元,稳稳的进殿试,只要表现的不太差,皇帝还是很愿意给一个连中三元的佳话的。
我因为大柱同学要殿试,便上个月来了这晋朝京城洛阳,租了个带院子的小房子,安顿了下来。
大柱同学说,等到殿试结束,我们就把大娘和小妹接过来,然后挑个良辰吉日完婚。
我对结婚不结婚这事看得不太重,或许我骨子里还是那个现代女性吧,尽管在这个古代生活了十七年,我仍然觉得自己一些时候和这里还是格格不入。
“这日子过的好快啊,转眼间你都要真的做官了。”
大柱同学将手里的常被抖了抖,挽起袖子撸出的手臂上隐隐有着青筋,虽然看着并不壮,但我知道大柱同学可一点也不缺少锻炼,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
他听了我说的话,轻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中了进士罢了,还不一定能做什么官呢。”
我将最后的衣服晾晒好,听了说道:“就你这个长相,皇帝舍得把你放在翰林院发霉吗?”
大柱同学抿了抿嘴:“小芳,陛下并非重美色之人,我也不是以色侍人的人。”
我一拍脑袋,都忘了皇帝是个女人了,而且话说的也不对。
我立刻道歉,的确是我太不应该,大柱同学这些年的辛苦,我也是一路看过来的。
“我的错我的错,别生气别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将来一定能做大官的!”
大柱同学并没有生气,他闻言笑起来:“那你就是大官的夫人了。”
我也笑了起来,但是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一个地方在深深拉扯着我。
大柱同学很敏锐,看出了我的情绪。
他将我拉到石桌旁打开了食盒,“你瞧。”
我立刻忽略掉了刚才的情绪,看着食盒中精致的糕点,睁大了双眼。
“这……看起来也太精致了吧,你是去哪里买的啊?”
大柱同学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个栩栩如生的茉莉花样式的糕点。
“今日齐王进京,便随温大人前来书院商议要事,见我也是锦州人,便赏了这宫中糕点。”
“齐王?”我想了想,“他不是前些日子过世了吗?”
大柱同学:“……”
大柱同学无奈:“是之前的齐王世子继的位。”
我:“……”
我:“……你别理我我脑子不清醒。”
宫里的糕点就是不一样,看起来好像很腻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腻,反而十分清爽。
不过也是,都是些皇亲国戚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差的。
我吃了两口,便和大柱同学一块吃晚饭了。
好吃的东西不能多吃,多吃了将来就会厌了。
这样的道理是从小我家里人教我的。
小的时候还不以为然,有一次和朋友第一次吃泡面,顿时惊为天人。
在家里家人不让我吃这些都是些防腐剂的东西,我都偷偷摸摸大半夜在房间里吃,吃完了第二天跑到花园里埋掉——至于后来那一块地的土壤忽然土质变差,爷爷种的菜收成不好之后发现了事实的真相这件事,我就不多说了。
然后吃了一个星期,完全就吃伤了。
从此之后看到泡面都绕道走。
“你刚才,为何事感到伤心呢?”
大柱同学将一块肉夹到了我的碗里,忽然开口问道。
我愣了一下,“啊?你说的哪件事?”
大柱同学琉璃般的双眸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关心。
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又守礼的公子,严于律己又宽于待人,但是并不是没有少年心性,只不过在这人情场中搓磨,也越来越熟练和胸有城府起来。
只不过在我面前,似乎他永远是那个小的时候笑嘻嘻地朝我说小芳你真棒的少年郎。
“我说大官的夫人时,我觉得你似乎并不开心。”
“这件事啊。”我叹了口气,“我先说明哦,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在想我自己。”
大柱同学似乎有些迷茫:“你在想什么呢?”
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大柱同学开始动心,到喜欢,到深爱的,但是我知道,我上辈子到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面前这个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的青年。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有些配不上你了。”
大柱同学脸色变得严肃,他放下碗筷,直直地看着我:“小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有人又在跟你说什么了吗?”
这个又用得就很灵性。
其实大柱同学这么优秀,眼看着就要高中及第,在御前露脸了,也不是没有人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甚至户部尚书的千金第一次见到大柱同学就惊为天人,说动了临安公主来提点大柱同学让他去提亲。
结果大柱同学一口回绝了所有人,绝了自己做东床快婿的路。
说自己已有青梅竹马的订婚妻子,此生之外绝不另娶他人,更是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拉了曹相给自己背书。
我被其他人旁敲侧击地告知一切的时候都惊呆了,再一次感受到了大柱同学的牛逼程度。
并且我还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自我拷问,大柱同学真的不是某本书的男主角吗?还是我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真给我撞上了这么个瞎了眼的如意郎君。
瞧这品性,瞧这颜值,怎么就落到了我的怀里了呢?
“没人跟我说什么……”我声音在大柱同学严肃的视线中不自觉的因为心虚而低了下来,“是我觉得如今你将来都有可能成为状元了,我仍然还是个村姑,觉得配不上你。”
大柱同学将椅子提起,在我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挪坐到了我的旁边——大柱同学你怎么忽然做出这么不符合自己优雅人设了?
他双手按住了我的肩,一双琉璃般的黑眸认真地看着我:“小芳,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你配不上我,如果没有你,没有娘,没有小妹,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更何况。”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如果你为男儿,一定也能获得我如今的成就。”
我笑起来:“你在说这么傻话……”但是莫名的,我鼻子忽然觉得有些发酸,“你真的觉得如果我是男的,也能做到像你这样吗?”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大柱同学一语中的了我的困扰和忧愁。
大柱同学郑重地点点头,“小芳,你不要妄自菲薄,等将来我做了官,有了俸禄,我就可以养你,养娘还有小妹,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想起来,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我曾经也这样为了学业,为了前途,为了给家里人证明自己而努力学习过。
大柱同学忽然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等我取得名次再拿出来的……”
他朝我温柔地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起身去了内屋。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低头摸摸眼睛,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傻逼地哭出来。
大柱同学很快就走了出来,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不知为何,我看到这一幕,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是一个古人怎么可能——
大柱同学重新做了下来,将手里木质的小盒子朝着我的方向打开——那是一枚金色的戒指,仔细看去,上面还有雕刻的暗色纹路,配上最上面的碧绿玉石,还真有点结婚戒指的感觉。
我睁大了双眼,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但又觉得这样太做作,又放了下来,对于这种时候我还能想这种事,我也觉得自己挺无语的。
大柱同学笑得一如我印象中的那样意气风发,明月般皎洁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欢喜。
“小芳,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话都无法完整地说出来了,“你、你、你怎么、怎么会想要做这个的?”
大柱同学笑嘻嘻地看着我:“不是你说的吗?想要娶你,戒指求婚这一步可少不了。”
我是说过,但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去做了!
他看着我,眼里也满是满足欢喜的笑意:“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习俗,但是为了娶到夫人,为夫自然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啦!我还没嫁给你呢!”我企图用大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双手捧住发烫的脸想要降温。
大柱同学抬了抬手里的戒指:“那你要不要啊?”
我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手伸过去,傻笑了半天,才说道:“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当大柱同学修长的手将戒指缓缓推入我的无名指时,我也看见了大柱同学无名指上同样样式,但是没有玉石的戒指。
内心暖流阵阵,又欣喜万分。
看着我不住地举着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在比对,傻笑,大柱同学含着笑看着我,最终低声带着笑意道:“真是傻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洛阳】:此洛阳非彼洛阳,杜撰地点,莫深究。
注2【曹相】:本文官僚制参照唐时,唐朝实行“群相制”,中书门下尚书长官都默认为实质宰相,因此本文中称x相。
注3【座主】:唐宋时进士称主试官为座主。至明清,举人、进士亦称其本科主考官或总裁官为座主。或称师座。同时考生又自称其门生的惯例,因此一般座主和门生在为官之路基本绑在一起的。
ps:在存稿新文,这篇会真的慢。
注释仅在于舒适阅读,若有错误,还请谅解。
第六章
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物极必反。
也许是穿越大神看到我在古代眼看着就要脱贫,觉得是该给我找点事情做做了,就在这春花绽放的鸟语花香之中,我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世界的恶意。
“夏家的小娘子,你家郎君高中了!圣人亲批,是个探花郎!”
我早就知道大柱同学一定能够中个前三回来,但是真的听到了别人来报喜,我仍然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大柱同学冬来暑往地不停学习,一边学还要一边帮着家里种地,还要去给别的书屋润笔挣点家用,如今终于有好日子的盼头了。
我感觉比我当初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还激动。
我早早就将家里打扫赶紧,也换了一身的新衣服,戴上了大柱同学送给我的簪子。
我没有上街去看他们纵马游街,因为我知道夏砚最后的目的地一定是这里。
他也跟我说,当他回到家里,祭拜列祖列宗的时候,我能够在他的身边。
他将他爹的牌位带到了这里,书信也早早寄给了锦州,就等着李大娘和夏小妹进京。
但不知为何,在这满是喜悦和祝福的时刻,我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安。
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事情真的会有这么顺利吗?
门外的声音逐渐热闹了起来,这里的隔音其实很一般,毕竟我们住不起大宅子,只是租住了一个胡同里的小院子。
或许永生,我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大柱同学依然是那么皎若清素,带着朗月般极致的清隽秀美,琉璃般的黑眸中也满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意。
他穿着晋朝专有的青墨色进士常服,胸前有着一束精致绸缎的大红花,这一刻的他仿佛全身都在发光,是狭小的胡同中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他黑眸中的情绪和笑意我是那么的熟悉,当他看着我时,眼里的情绪一直都是这么模样的,但是如今,他用着这个眼神,看的是和他并肩纵马的另一位青年。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也开始难以呼吸起来。
另一位青年虽然不及他如此朗清绝色,但同样也不差,带着贵家子弟常有的骄矜和飒爽,顾盼之间有着傲气与恣意。
看着他们相互对视谈笑的模样,我莫名的感觉到有一丝不舒服。
我站在门口,看着大柱同学利落下马,但是内心不知为何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今天早上太阳还没有亮,天空还灰蒙蒙,在出门前和我嬉笑告别的大柱同学,似乎变了。
“小芳,我有点紧张。”
我给他整了整衣领,生怕他哪里失了礼数。
“紧张什么,你就当皇帝是根大白菜,对着大白菜讲话,你总不会紧张的吧。”
“噗——”大柱同学赶紧收住了笑,试图严肃,“小芳!你怎么能说陛下是一跟大白菜!这可是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