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她又压低了一些声音：“父神的教导我很感激，可祂掌握的知识真的太渊博了，我一下子没办法接受那么多。”
之前一些天黑暗一直在教导她，让顾绮有种异世界上学的感觉，而且从早到晚，还是单独辅助。
亚尔丽丝因她的话微微一愣，目光扫过她真诚而略显心虚的眼眸，她并没有像明尔顿或是格尔特一样担心顾绮抢夺黑暗对她的宠爱，或是训斥她不识好歹，反而十分淡定地点头。
“可以，你想管理或是了解什么，可以去询问阿瑞斯。”
从这一点上能看出来，这位执政官在黑暗神殿的权力确实很大，协助管理神殿这种事，她甚至不需要向神明回禀，直接就答应了顾绮。
“您真好。”
顾绮欢呼一声，飞快拥抱了她一下，然后和那些神仆们去讨论自己喜欢什么样款式的衣物和饰品了。
只有执政官大人静静看着她背影，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她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由于涉及神后的事情暂时落下帷幕，风暴、嫉妒、与光明都没有再次来到黑暗神殿，顾绮难得地有了一些空闲。
基于昨天和亚尔丽丝说过的事情，她一大早就找到了阿瑞斯，想履行自己被主神宠爱的职责。
但阿瑞斯听到她想协助亚尔丽丝管理神殿似乎有些意外和奇怪。
“阿丽黛，你怎么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很奇怪吗？”
同为人族，又信仰一位主神，阿瑞斯和她比初见时亲近了很多，他用诧异的语气说：“你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主的神后，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
“你怎么知道我很快就会成为父神的神后？”
阿瑞斯似乎有些犹豫，沉默半响，他偷偷看了眼四周，才压低声音告诉她：“昨天你们离开之后，主问了我一个问题，祂问我是不是也觉得祂过于宠爱你，阿丽黛，我觉得主对你确实是不一样的，只要你愿意，我想祂很快就会答应让你成为神后。”
但他的话并没有让少女觉得愉悦，顾绮甚至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看他：“你难道不知道我爱慕的是嫉妒？”
“我当然知道。”
阿瑞斯再次压低了一些声音，趋近于鬼鬼祟祟。
“阿丽黛，我们都是人族，那些客套话我也不说了，亚尔丽丝大人也许对你没有那么了解，可我知道，你对嫉妒大人未必有那样深的感情，也许你只是在衡量哪一位主神能给你更多宠爱，主在四神之中绝对是最强大，也是最温和的神明，成为主的神后是最好的。”
他说出了一些让顾绮有些意外的话。
不过阿瑞斯确实私下和她联络过，甚至包括她那些‘冤种’神仆朋友，比如图塔斯和塞利尔，他们也许比主神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顾绮对他们没有太过遮掩。
不过这些了解依然是片面的。
因此顾绮静静听完他的话，之后露出温和笑容，她声音缓慢、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询问他：“阿瑞斯，你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诱人的吗？”
阿瑞斯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诱人的，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你对它的幻想永远最美，而到得的东西很快就会失去幻想，你觉得神明的喜欢能保持多了，你会爱一个人直到永恒吗？”
阿瑞斯彻底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绮也没有多说，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你放心，我活着，人族就将得到庇佑，看在我们都是人族的份上，有些事情你当做没听见就好了。”
她说完就离开了阿瑞斯身边，只留下门徒一个人脸色愣怔地陷入了沉默。
虽然告别了门徒，但顾绮最后依然没能帮亚尔丽丝处理神殿事务。
黑暗神很快就召见她。
只是一个夜晚没见，顾绮发现黑暗神有了很大的变化。
祂似乎沉淀下来，昨天面对其他主神的愤怒与冷意都彻底消失，甚至在看见她时，还露出了些微笑容。
黑暗微笑对她招手，语气也同样温和：“阿丽黛，到我身边来。”
顾绮带着些许疑惑，乖巧地走到祂身边，刚准备在黑暗神神座边上蹲下，就被主神握住了手臂。
黑暗神将她拉到身边，指了指自己宽大的座椅。
“到这里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一异常举动让顾绮直接愣住。
她看了眼主神宽大、镶嵌着六颗象征主神权柄宝石的神座，默默抿了抿唇，才小心翼翼道：“父神，您想说什么？”
但黑暗没有直接开口，只是微笑着再次重复：“没关系，你是我最宠爱的眷者，我准许你坐在我身边，你从前不是还对我神座上的宝石很感兴趣，想摸一摸吗？”
祂略显奇怪的话让顾绮盯着祂看了一会儿，她依然小心翼翼地走到祂的神座边，犹豫了一下才缓慢坐下，但她非常谨慎地只沾了一点点位置。
黑暗神虽然性格很好，但祂一直是一位很注重礼仪的主神，之前就连顾绮想坐在祂脚下祂都有些不悦，现在邀请她坐在身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就算顾绮也无法完全猜测到神明的所有想法，因此她只能沉默。
黑暗神却并不在乎这些，等她坐下之后，祂又温和地询问她：“阿丽黛，神仆们制作的衣物你还喜欢吗？”
顾绮抿着唇角抬头看了祂一眼，低声回答：“您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去欣赏。”
神仆们都是元素掌控者，自然不可能和人类世界的普通裁缝一样缓慢，她说出喜好和倾向，那些惶恐的神仆们就飞快制作了许多衣物出来，只是顾绮确实还没来得及看。
黑暗神听她说完，祂点点头，依然是温和的语气：“我的孩子，听说你想辅助亚尔丽丝管理神界？你喜欢做这些事？”
顾绮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甚至忍不住侧头看了眼主神，正好看到了黑暗神露出笑意的眼眸，苍白面容上温和地有些让她熟悉。
那这种熟悉并不是来自于这位主神，而是来自于祂的死敌。
她竟然在某一刻觉得黑暗的微笑像光明？
光明可是最深沉的主神，而黑暗很少会给人这种感觉。
略微沉默，她低着头如实说：“父神，您的微笑让我觉得您被光明感染了。”
黑暗神温和和蔼的微笑终于僵在了脸上。
几秒之后，主神终于收起了那种有些奇怪的笑容，恢复了祂平时一贯的冷漠与内敛。
黑暗神缓缓叹了口气。
“阿丽黛，你说，如果你的父神发现自己并不想有个孩子，该怎么办？”
“？”
少女目光茫然而无辜，表情更是写满了疑惑，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为什么会从黑暗神的口中说出。
而主神看着她疑惑目光，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良久的沉默。
倒是顾绮茫然的目光维持了很久，忍不住询问祂：“父神？”
黑暗神挪开看着她的视线，低垂脸颊，让眷者只能看到祂苍白的侧脸和完美轮廓，在灯光映照下有种阴郁的美感。
祂双手交握，放置于膝上，形状完美的唇开启，虽然没有看她，但祂如实告知自己的眷者。
“那一天，我对你靠近有些许不适。”
主神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感到苦恼。
“我当时训斥你，不该和父神靠得太近，可我后来思索过，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你是我的孩子，就算你赤-裸身体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应该平静为你赐福，不会被任何表象或是裸-露的躯体所打动，因为在我眼中，你只是我的孩子，我的想法是不正常的，如果我只是将你当成宠爱的孩子，就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祂的倾诉让顾绮唇角微抿，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油然而生，她在脑海中对系统说：“黑暗神这是认真的吗？祂觉得祂对我的亲近感到不适，于是觉得对我产生了爱情？”
她并不是质疑主神对她有好感这一点，因为本来就来自她的刻意靠近。
可黑暗神怎么会觉得就因为抗拒她的靠近，所以这种想法是不正常的？
如果是一个陌生的神仆赤-身-裸-体出现在祂面前，祂无动于衷当然是正常的，可她现在是祂最宠爱与关注的眷者，神明只是欲望比较淡漠，并不是毫无感情，面对一位可以牵引自己情绪的眷者靠近，产生反应才是正常的，无论这种反应或者说情绪是接受还是抗拒。
所以顾绮非常惊叹，总觉得黑暗神自己就能把自己攻略了。
系统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才和她说：“也许主神只是比较单纯吧，毕竟以前也没出现过让四神争夺的眷者。”
说完之后它还加了一句：“宿主，这是好事。”
“嗯。”
顾绮十分浅淡地应了一声，还不忘提醒它：“你得提前准备离开的事。”
系统内心咯噔了一下，但表面依然镇定地回答她：“你放心，没问题。”
“最好让我放心，否则我招惹了四位主神，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你自己考虑被四神争夺的画面是什么样子。”
系统在她的描叙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又加了一句：“真的没问题，我发誓。”
“那就好。”
顾绮没有和它多说，很快又将视线放在了身边的主神身上。
黑暗神依然低垂着头，语气平静、内敛、却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顾绮只能默默听着，等祂完全描叙完之后，她才咬着唇角试探道：“也许······您只是因为太过宠爱我，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是您的孩子。”
少女显然有些无法接受祂的说法，于是开始用其他角度解释这件事。
黑暗也没有打断或是反驳她，只是等她说完之后才平静道：“一开始，其实我没有想过让你成为我的孩子，就连黑夜也是。”
当时在神之领域，祂其实只是随口应了这位眷者一句，只是后面慢慢习惯了这种眷顾，又有些对嫉妒和风暴的做法不齿，然后祂理所当然地将阿丽黛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庇佑。
说起来，这与黑暗生命之母的称号还真有些关系。
这位主神从本质上确实有那么点‘男妈妈’属性。
“可之后确实是您眷顾了我。”
顾绮十分认真注视主神沉静的面容与目光，并强调道：“您忘了吗，您之前还为我训斥过风暴，说祂觊觎自己的孩子。”
“······”
这句话显然让黑暗神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祂抿着唇角，目光有些深沉，良久才说了一句：“我和祂不一样。”
祂没有觊觎自己的孩子，祂只是······突然发现某些东西变了而已。
黑暗神脸色更加沉默了一些，但还不忘再次解释道：“阿丽黛，你不能把我与风暴相提并论。”
少女有些苦笑，在主神不那么愉快的语气中安慰祂：“父神，我没有将您与风暴大人相比。”
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是黑暗自己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东西，然后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对风暴说过的话。
不过眷者的安慰显然没什么用，主神的面容显得更沉郁了，祂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
祂沉默的样子显得非常晦涩。
这让顾绮想起了第一次在黑暗神殿见到这位主神，祂就和现在一样，面容冷漠内敛、目光毫无波动，除了偶尔说出的几个字，整个神就像一座沉默寡言的完美雕塑。
祂的无言已经说明了很多，眼看主神并不接受她的安稳，她只好叹了口气，想要转移话题：“其实您现在比从前好多了，是真正的健谈，您不用将自己和任何神明相比，您就是最好的神明。”
也许是这句话让主神产生了一些微弱的波动，祂挪动脸颊，稍稍看了顾绮一眼，依然是非常内敛的语气：“比嫉妒更好吗？”
顾绮面容一顿，很快回答祂：“虽然我爱慕嫉妒大人，但我说实话，您比祂更好。”
“既然我比祂更好，那你为什么还非要去祂身边？”
这句话未必是基于爱情的角度，也可能是基于从前‘父神’的角度。
但无论怎么样，依然透露出主神些许的倾向，和对某些付出了庇佑却没有得到回报的不平。
不管伴侣还是‘父神’，祂显然都对嫉妒抢走自己眷者这件事耿耿于怀。
身边的眷者静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祂，她的眼眸满是认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仿佛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少女十分郑重地向祂描叙：“父神，爱情是没有逻辑可言，就像您之前对我的描叙，如果要依循逻辑表述，那么您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类产生不同感情呢？我对您而言，只是您生命中十分短暂的风景，也许还没有您一眨眼的时间漫长，但命运有时就这么妙不可言，这一切只基于自己的内心。”
她的话让主神沉思了一会儿，就在顾绮认为黑暗神即将和她深入探讨一下这件事时，突然听到主神的声音变得高昂了一些。
“你说得没错，人类的生命对于我来说太短暂了，也许比我一眨眼的时间还短，阿丽黛，我不允许你的生命如此短暂。”
黑暗神说着话，脸上的内敛与沉默已经完全消失，祂从神座上站起来，目光透出神明特有的高高在上与冷漠，语气却十分笃定，充满了某种不容违抗。
“走，我带你去光明神殿。”
顾绮：“？”
她是真实地愣了一下，不明白黑暗神这是突然转到了哪里。
刚刚不是还在探讨感情、交流心得？怎么突然要带她去光明神殿？
“父神？”
她不解道：“您不是最讨厌光明神吗？”
“我确实厌恶祂，不过祂的权柄很好用，至少对你来说，是神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黑暗神语气冷静，而顾绮很快就明白了祂指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