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有考虑过师尊的感受吗？你们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你就这样走了，师尊得多难过啊！”萧宸拉着他的胳膊，控制不了情绪，声音带着哭腔。
“萧宸，你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了，你已经是云上仙府的掌门，你该心系苍生。”
柳成之从乾坤袋中拿出卷轴，正是白日里云心一所用的往生书。
柳成之接着道：“我体内的噬魂骨被净化，因此所吸收用来提升修为的魂魄都未被邪灵吞噬，配上往生书和这还魂阵，再以自身为祭祀品，便可将我往日所吸收的魂魄召回。时间快来不及了，开始吧。”
“嗯。”萧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眶泛红，却不敢再耽搁，既然柳成之心意已决，他便不能改变什么。
他缓缓打开往生书，待柳成之进入还魂阵，他便将那卷轴抛掷阵上。
数道金色的光柱瞬间升起，灿若星辰。
月下，风吹梨树，树叶晃动，叶间落下的光影与梨花斑驳。
柳成之感觉自己的魂魄在被渐渐抽离，眼眶通红，一滴泪无声的滑落，他对着萧宸道：“替我转告师尊……我真的很爱她。”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告诉为师吗？”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梨树后缓缓走出，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清冷似云中仙，不染凡尘。
“师尊！”柳成之和萧宸皆是一惊，纷纷出声。
洛初面上带着怒气，斥责道：“好你个柳成之，说什么要永远陪着为师，都是骗人的！”
“师尊……我……”柳成之在赎罪与爱之间纠结，痛苦不堪。
谁知，下一秒，洛初却“扑哧”一声笑起来：“随便吓吓你，你还真以为为师生气啦？”
“师尊……”柳成之怔愣了片刻。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洛初教出来的徒弟，可是个大英雄呢！”
洛初缓缓挤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定格在柳成之心中，太美，太具有毁灭性，让人心颤。
可明明是笑着的，眼角却湿润了。
柳成之也笑了，带着凄美：“徒儿想把我们的名字刻在往生书上，那样徒儿才能找到师尊，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
还魂阵中，柳成之的身体开始缓缓消散。
“为师会在这梨花岛上等你，这副身子修为大乘，最多能活一千年，为师只等你一千年！”洛初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眼眶，声音哽咽。
她本不想哭，想在他离开前一直笑着，给他留个好印象。
可是见到他，泪水便忍不住了。
她转身不肯看他，怕再多看一眼她便会动摇她的决定。
身后传来柳成之虚无缥缈的轻叹声：“师尊，徒儿会永远陪着你的，只要你唤我，我就在。”
天空与还魂阵相接之处，气流席卷而来，一道圣洁的白光，直冲云霄。
“师兄，再见了。”
萧宸急急道别的声音响起，柳成之终究是消散了。
洛初看着眼前的树树梨花，轻轻地回应着：“嗯。”
天，亮了，带来的是希望和曙光。
祭坛上的众人纷纷做起来，看着自己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皆是大喜，高声呼叫。
“师兄！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子归面露喜色，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一只小兽跳到他的肩上，对着他的脸一顿狂舔。
“牛牛！”子归抱住他，笑得像个孩子。
“诶？掌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死而复生？”
萧宸语气沉重而低落:“是柳成之，他打败云心一后，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你们的命。”
那名修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随即愤愤说道：
“没想到云掌门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太有辱仙门了！”
“就是啊，不过这魔头在最后关头改邪归正，倒是洗去了之前的污名……”
“他不是改邪归正，而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深重的罪恶，背负起所有骂名，沦为千古罪人，却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他是个英雄。”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带着微微怒意。
小说里的每个故事的结局，所有的冤屈都被洗脱，所有的阴霾都消散。
可惜，世人把所有的目光和精力都转移到咒骂与唾弃新的恶人。
他们都忘了站出来帮上一个人洗脱罪名，或者思考一下，这个人是否也同上一个人那般有难言之隐呢。
“师尊，师兄他真的……”子归的眼眶又有些红了。
洛初走下祭坛，身影消失在梨树林中，她流着泪，喃喃道：“我的徒弟……是个英雄呢。”
活过来的众人还在分享着重获新生的喜悦，没人在意还魂阵旁破碎的卷轴。
柳成之，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一般。
几日后，偏远的山间寺庙前，一位穿着法袍的和尚正在清扫石阶上的落叶。
他的长相不属于阴柔的类型，线条太冷硬，五官如刀削般刚毅冷漠，黑眸冷冷的，让人不敢亲近。
“师兄师兄！”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
“薛俞……”和尚停下手中的扫帚，抬头看去。
穿着鹅黄色镶金边袍子的男人向他跑来，手执桃花扇，剑眉斜飞，张扬而痞气，左耳上还坠着一颗绿宝石。
和尚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却被飞扑过来的那人给撞到在地。
两人抱着，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和尚用手护着那人的头，手上被石阶蹭破好几块皮，他咬牙忍着疼痛，额间还暴起青筋。
终于落地。
“哎呦，我的腰~”黄衣男子趴在那惨叫道。
“薛俞，你怎么样了！”和尚急急抱起黄衣男子查看伤势，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恍惚道：“不是……幻觉……”
那黄衣男子正是薛俞，而那和尚正是师无鉴。
薛俞揉揉腰，皱着眉说道：“当然不是幻觉了啊，我可是活生生的薛俞，不信你捏捏。”说着便拉起师无鉴的手捏上自己的脸。
又说道：“听萧兄说师兄来这儿当了和尚，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完了完了，本来咱俩之间就跨着一道性别沟壑，现在你还出家了，造孽啊！”
“佛门净地，禁止喧哗！”一个老和尚出来，看着地上抱作一团的两人，瞳孔巨震，指着他俩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们……不可理喻！”
薛俞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师无鉴看着薛俞也没理他，那老和尚脸气得通红，冷哼一声，走了。
“你……怎么回来的？”师无鉴揉着薛俞的腰，问道。
“这个嘛，说来话长。”
“不急，你慢慢说。”师无鉴将薛俞扶起，又往寺庙里走去。
“诶？师兄你去哪儿？”
“还俗。”
声音还是冰冰冷冷的，耳根也还是通红通红的。
第102章 梦白仙尊
四周雾蒙蒙的，柳成之感觉自己像是漫游在仙山云海，看不太真切。
他记得自己死了，死前见到的最后的景象便是天地间那一缕最耀眼的圣光和一角白衣。
白衣……洛初尊者……师尊！
对了，他要去找师尊！师尊还在等他回家！
他不停地往前跑，撞上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色法衣，白发飘扬，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俊美似神祗,再加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贵淡雅更令人惊艳到无言。
然而，那人却长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柳成之有些惊讶：“你是何人？！”
“我是梦白仙尊，也是你。”
那人说着向他走来，两个灵魂化作无数光点碎开,又聚合在一起。
“师尊……”柳成之嘴里呢喃着，恍惚着睁开了眼。
一个道童在他耳边恭敬而轻声地说道：“梦白仙尊，您终于醒了，帝尊正在大殿等您。”
柳成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知道了。”
华贵的门被打开，一双白色绣着金丝花边的法靴迈了出来，步伐稳健落在地面，白色金织的华丽衣摆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
修长的身高，挺拔的身形，一头飘逸的白发，华丽得有些过分的锦袍穿在身上却显得非常合适。
柳成之走在前往大殿的路上，身旁是飘过的云，飘渺的、虚无的，仙雾缭绕，别有一番韵味。
天地何其大，可生万物；天地又何其小，唯他立于其中。
“快看，是梦白仙尊！他真的好帅，那眼神那身姿那气度，简直太迷人了！”
“你好不要脸，偷窥我相公！”
“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梦白仙尊可是大家共有的！当初老娘还没飞升的时候，是哪个王八蛋骗老娘天上美男子遍地都是？！害得老娘日日修炼，一刻不敢停歇，就盼着早日上天拐个玉面夫君。谁知，美男没几个，糟老头子倒是成堆，上一个入了老娘眼的，还是几百年前的卿言仙尊云心一，可惜没过多久就成了个堕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梦白仙尊，凭什么就成你家相公了？”
“我不管，我说是我相公，那就是我相公！”
于是，两个娇滴滴的美仙为了一个男人互不相让，拿出泼妇骂街的气势，这边挨了一巴掌，那边吃了一踹，仍不肯消停。
而引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却对此毫不在意，快步离开，走进了大殿内。
“刚才过去的是梦白仙尊吧，他历劫回来了？”
“是的，梦白仙尊本是天山上的一只狼妖，化形那日天降祥瑞紫光，因修炼千年又多行善事被帝尊所看重，收到门下，这次不过是他被抹去了记忆，到凡间去历天劫呢。经历八苦，道心可成。我还听说，帝尊答应他，若历劫成功回来，这帝尊之位便让给他呢！”
“年纪轻轻，就这般了得！”
“可不是嘛！”
大殿外的两个侍卫小声嘀咕着，心里满是对梦白仙尊的敬佩。
殿内，一人坐在正位之上，严肃而端庄，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帝尊缓缓开口，声音肃穆：“此去凡间，一别经年，可有所悟。”
柳成之恭敬地行了个礼，答道：“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自古正邪两立，可善与恶确是共存的。修仙之人一生都在悟道证道。可那些悟了道的人都飞升做神仙了，留在这飒飒世间的，都是未开窍的。道心不移之人，易弃道，陷落凡尘。唯有道心坚定，心怀大义，才可造福苍生。”
“不错，不愧是吾的所选之人。”帝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吾允诺你，待你归来，便可替吾，可还记得？”
“梦白记得。”
“你可做好准备了？”
柳成之有片刻的犹豫。
成为帝尊是他自飞升以来的目标和奋斗方向，但若成为帝尊便要掌管苍生之事，磨灭七情六欲，可他舍不得，凡间还有一人，在等他回去。
“自小，吾交代你的所有事，你只会回到‘是’和‘好的’，如此犹豫，可是因为那突生的红尘劫？”
“……嗯。”
殿内沉默了许久，那帝尊才徐徐道：“你难道也想步入卿言的后尘？梦白，你太让吾失望了。”
柳成之的头更低了，眉宇间透出一股悲伤：“梦白知罪。”
“他不愿意替你你就不要勉强他了嘛！有一言可终身行之者乎？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你没听过？强扭的瓜不甜！”
殿外传来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男声。
柳成之回头，正是云上仙府的祖师爷。
帝尊严肃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撇了眼进来的老头，淡淡道：“你当初偷偷跑到凡间，不也想让梦白替你？”
老头有些心虚地咳嗽一声：“总之，你让他回去吧，他媳妇儿还在下面等他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不要。”
老头气急，隔空跳骂：“狗娘养的兔崽子，我说东你说西，当年你渡劫失败要不是老子救你一把，你早他娘的嗝屁了，还能在这儿当帝尊？”
帝尊本不欲在柳成之面前与他争辩，这会儿也不干了，张口便失了风范：“人魔大战，还是你祖爷爷我暗中相助。这会儿撅什么腚？别当旁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祖爷爷明儿就挖了你家祖坟！”
柳成之嘴角抽了抽，看着这吵得如火如荼场面一脸问号，不是说成为帝尊要除去七情六欲嘛？他看帝尊这该有的感情一样没少，骂人都不带喘气的……
正想着，帝尊可能是被老头给骂烦了，大手一挥：“滚回凡间去，贪图美色的玩意儿，白养这么多年！”
“梦白谢谢帝尊！”柳成之心中喜悦，不再停留，快步走出大殿。
师尊，师尊，师尊！
他好想师尊，他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她身边！
第103章 弟子归来
十年后。
梨花岛。
“这个镯子怎么卖啊？”
“不多不多，就五十两银子。”
“就这种色质的玉，居然要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钱啊！”
大娘将手中的玉镯子又放回小摊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路上行人来来去去，车轮碾过，留下几行深浅不一的印子。
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跑过，手里或拿着糖葫芦，或拿着纸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