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禾坐在他身前, 将脑袋缩进大氅闷闷道:“就这么着吧!”
沈澈低头扫了她一眼, 一摆手策马带队立刻又冲了出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陆雪禾觉得自己骨架子都快被颠散了的时候,沈澈忽而一勒马停了下来。
“将军,”
一个亲卫策马过来报道,“前面就是大佛寺,过了大佛寺,就是那千虎营坐镇大营所在的石皿镇了!”
大佛寺,是云川近处很有名的一处古刹,虽说地处边关,这边又匪盗不断香火不行,寺里是没落了,但这大佛寺,在云川一带还是很有名气。尤其寺内的巨大石佛,听闻这几年都有人见过,佛眼流过泪呢!
沈澈一点头,扫了一眼缩在他怀里的陆雪禾,视线又扫过在夜色中沉沉的那一片大佛寺,略一顿后,单手利落解下了他自己的大氅,蒙头又给陆雪禾盖了一层。
就算是妖,那也是他的妖。敢作乱他亲自宰了她,但没作乱,轮不到别人替他来收,佛祖也不行。
陆雪禾:“……”
突然被披上一层厚重大氅的陆雪禾,瞬间有点懵逼:这将军是怎么了?突然间知道给她加衣裳了。
“走!”就在这时,沈澈又一声令下,战马瞬间又冲了出去。
被惯性甩的一个头晕的陆雪禾:呸。还是有病。
这都跑一晚上了怎么还不到?这是要跑个十万八千里去西天赏景么?真是不可理喻。
没多久,陆雪禾察觉到沈澈战马的速度降了下来,紧接着听到了队伍中或远或近突然响起了一声声的哨子音。
跟口哨不太一样,比口哨要响亮,穿透力很强。而且吹出的哨子音或短或长,很明显有特殊的含义。
陆雪禾好奇地在大氅中拱了几下,想把头露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动,”
只是她才一动,就感觉沈澈的手在她身上一压,沉沉的声音冲她命道,“不要看。”
陆雪禾挣扎道:“为什么不能看?”
她缩了一路闷得要死,说是看景啥也没看到,这时候听到这个,自然很是不满。
沈澈略一顿,伸手将她从大氅中扶起来,让她露出了脸,静静道:“想看便看吧。”
陆雪禾露出了脑袋,往外看了看后脑子嗡的一声:
这这这,这是要打仗了么?
此时沈澈的队伍中,人人手中的刀枪都在火把下闪烁着锐利的寒芒,能看到的每一个人脸上神色都是悍冷肃杀。
对面黑沉沉中也远远冲过来一片火光,马嘶鸣声刀枪的铿然碰撞声,乃至马蹄的急促奔跑声……
一霎那间,像是潮水般冲这边覆压过来,连地面似乎都在震动不已。
“你你你要打仗?”
陆雪禾惊的差点掉下马,“对面来的是敌人么?”
槽槽槽……眼见着对方人比沈澈他们多上不知道多少倍,沈澈他们这是误闯进了敌人的埋伏圈么?
找死别带着她啊!
“乌合之众,”
沈澈静静道,“不堪一击。”
陆雪禾:“……”
击不击的能不能先把她送回去再说!
“那啥啥……”
这么想着陆雪禾声音都在颤,“我在这里是不是影响你发挥?你,你可以先把我送回去——”
快把她送回去啊混蛋。
“不会,”
沈澈顿了顿道,“闭嘴。”
陆雪禾:“……”
踏马地好想掐死这个大炮灰。
就在这时,陆雪禾发现了更绝望的事情:沈澈他们队伍后面,远远也出现了一片火光。明显是跟前面那一片火光,形成了夹击之势。
卧槽还真是埋伏圈!
这时候就是她想下马跑路都不可能了啊!
片刻之后,前面那一片火光已经到了沈澈队伍的跟前。
陆雪禾眼睁睁看着这一大群乌压压身形十分魁梧雄壮的兵士策马对沈澈他们形成了半围之势:
这些人穿着都不像是官兵打扮,很有一点盗匪的那种感觉,服饰并不统一,为首的穿着看着华丽的过分,手上的大扳指都在火把光下闪闪发亮,头上甚至用了金冠,加上这人粗糙狰狞的刀疤面相,看起来说是强盗一点也不过分。
“沈将军,”
就在这时,为首的这中年男人视线落在了陆雪禾身上,眼中突然一亮,脸上露出了一种猥琐的神色,哈哈哈哈大笑道,“听闻你带美人要夜闯我石皿镇,倒好奇将军是为何啊——”
沈澈静静道:“赏景。”
陆雪禾:“……”
槽,临死就不要装逼了哇!激怒了对方会死得更惨的不知道吗?
“哈哈哈,赏景?”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又是一声狂笑,“沈将军说笑也该有个分寸,石皿镇乃是我千虎营的地盘,与沈将军的大军镇守之地,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沈将军突然夜奔我石皿镇,只给一个赏景的由头,怕是让弟兄们听个笑话了!”
说着,他眯眼又看了陆雪禾一眼,眼底透出几分贪婪,看着沈澈又道,“不过咱千虎营向来好客,既然沈将军携美人来了,咱们自当好酒好肉备着,请将军移步过去,我与将军把酒言欢?”
“沈将军给不给咱们千虎营这个面子?”
这时,这中年男子身后一个副手嘿嘿笑道,“昨日咱们才得了几个小美人,比前些日子弄来的还水灵,将军既来了,咱们送与将军先玩一玩?将军若觉得过意不去,只管拿你玩腻的这个赏我们便罢了——”
他一说完,这群人顿时轰然起哄,都是哈哈大笑。
他们并不畏惧沈澈,沈澈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不假,在云川也是顶天的存在……但那又如何?
沈澈是宁王那边的人,他们千虎营,可是太子的人。宁王可不敢随意招惹太子。
沈澈就算再勇猛,又能拿他们千虎营如何?又不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千虎营做什么,也轮不到他沈澈来管:这些年都是如此,他们千虎营在这一带就是天皇老子。
他们千虎营烧杀抢掠也罢,里通北胡马匪也罢,强霸西北商路也罢——轮不到他沈澈管!
今日忽听眼线来报,沈澈半夜带人,忽然驰入他们石皿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沈澈跟他们好好解释,将美人与他们共赏也就算了,若不然,他们一定上报太子,叫沈澈吃不了兜着走!之前就听说沈澈新近宠了一个美人,还想着能让这铁疙瘩般的将军开窍的,只怕是个神仙般的美人……
今夜一见,果然不差。
乱闯他们石皿镇,这美人,他们千虎营必然是要沈澈留下了。
沈澈硬来,他们也早有准备,知道沈澈亲卫队战力惊人,他们早点好了兵马,几乎出动了千虎营所有精兵猛锐。
陆雪禾听得心惊肉跳,吓得连忙回头看沈澈:不会吧?沈澈今夜带她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
他他他,他要真敢把她送给这些人,她做鬼都饶不了他!死了再穿一次非得穿成他妈,把他揍得妈都不认的那种!
“不必了,”
这时,沈澈静静开口,沉凝的声音在夜风中送出很远,“既然都到了,那就速战速决吧。”
“将军不如——”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一怔先是笑着要接话,转瞬反应过来,登时惊怒猛喝道,“沈澈你什么意思?”
沈澈一抬手。
他身后的队伍毫不犹豫策马提刀就冲向了对方,刀身在夜风中呼啸出一种肃寒杀气。
“你敢——”
对方明显是没料到沈澈说动手就动手,惊恐之下猛喝一声,“都给我上!”
谁怕谁,他们人多!
“杀——”
一时间,双方人马立刻杀声震天。
陆雪禾:“……”
我去还真打!
“我我该怎么——”
陆雪禾坐在沈澈身前,看着面前一片厮杀,只觉得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吓得她差点一头栽下马,“啊——”
第48章 萤火
战场的残酷瞬间指数级攀升, 一丝柔和的面纱都没有,惨相便真实地瞬间曝露在了这深深的夜色中。
不是电影,不是电视, 不是任何一个戏场,夜色如刀锋一般沉凝,死亡的气息从没如此浓重。
随着一道刀光闪电般划过, 一颗头颅被挑落在了沈澈马前, 咕噜噜冲这边滚出了很远, 而后停下时,那头颅上的一双眼睛还睁得很大。
“啊——”
陆雪禾直面了这一幕,顿时脱口尖叫了一声,嗓子都有点劈了岔。
沈澈的战马轻嘶了一声, 显然对自己背上这个尖叫的两脚兽十分不满。
陆雪禾已经说不出话来, 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惊吓和血腥让她在一瞬间差点又吐出来。但森寒的夜色仿佛有一双大手, 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样, 她硬是吐也吐不出来, 说又说不出来。
整个人都惊木了,连呼吸都忘了, 憋得脸色白的异常。
沈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伸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咳咳咳——”
陆雪禾才终于咳出声来, 大口大口像是濒死的鱼儿般狠命地呼吸着, 眼前一阵一阵晕眩。
“别动, ”
沈澈撕下他衣袍一条来, 伸手将这一条蒙上了陆雪禾的眼睛, “不会死, 很快就结束。”
陆雪禾觉得自己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被蒙上眼睛后她忽而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感觉像是陷进了一场噩梦里一样。
不过她也没动,一点力气也没,也没勇气扯下蒙眼的东西:算了球,生死听天由命吧。
“驾!”
沈澈在束上了陆雪禾眼睛后,他一手揽住陆雪禾,一手微微一转,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寒光的同时,策马便冲了过去。
“沈澈!你敢!”
看着沈澈如入无人之境般,长刀劈开一道血路,直冲自己而来,对方为首的中年男子惊怒大喝一声,“我乃——”
“嗤——”
他一句话没说完,沈澈的刀锋如鬼魅般倏忽而至,随着凌厉一道风响,这中年男人的头被喀的一声劈了下来。
陆雪禾忽然觉得脸上一热,像是有雨点甩落在了自己脸上一般,但同时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陆雪禾:“……”
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直接就晕了过去。
夜色深浓,寒意袭人,鏖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除了风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将军,”
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卫,眼底却似乎烧着兴奋,“清点过了,千虎营那所谓的二十八虎,已被全部诛杀。”
千虎营的核心,就是那所谓的二十八虎头参领。这些人一死,千虎营可谓分崩离析,再也不会形成之前的千虎营了。
沈澈微微一颔首。
“将军,”
另一个亲卫也来禀报,“那两个雁归堂的眼线,已经让他们逃了——”
沈澈道:“放火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千虎营大营驻地瞬间腾起了熊熊大火。
沈澈冷冷扫过一眼道:“撤。”
……
陆雪禾幽幽醒过来时,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只觉得整个人晃晃悠悠像是坐在船上一样。
猛地想起来,她一下子睁开眼,却看到了一片黑,这才想到了什么,一伸手扯下了眼上蒙的东西。
“你醒了?”
与此同时,沈澈的声音从她头顶这边传来。
“啊……”
陆雪禾看看深浓的夜色,又扫一眼旁边队伍里火把的光芒,愣了楞,脱口道,“咱们竟然没死?”
说着,感觉手上拿着的蒙眼的东西黏黏糊糊的,一低头,借着火把的光看到了一片赤红。
“擦擦,”
沈澈声音依旧平静,“别嚷。”
陆雪禾扔掉手里的东西,忍着恶心找出随身带的帕子,狠命在自己脸上手上擦了起来,恨不能将自己的皮都搓下来一层。
战马踢踢踏踏,速度并不快,陆雪禾坐在马背上深深呼吸了几口清冽的空气,才把那股恶心强行压了下去。
“将军……”
想了想没忍住,陆雪禾试探问道,“咱们这是……回府里么?”
夜色中完全看不清路,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回程的路。噩梦般的一夜奔波,她现在只想立刻泡在热水桶里洗个澡,然后一头扑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暂时不回,”
沈澈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干,干什么?”陆雪禾心有余悸地问道。
沈澈顿了顿:“赏景。”
陆雪禾:“!”
她差点没哭出来:“将军……不必了,咱们先回府好不好?”
想给这位跪了,再打一场她就直接疯了啊。
沈澈没说话,又走了一会儿后,带着她策马一转,忽而就冲进了另一条小路,跟他的队伍分开了。
陆雪禾:“……”
这下好了,连兵都不带,送死也没这么送的。
夜里陆雪禾几乎看不清路,只能看出像是一段山路。但沈澈似乎对这一带极熟,甚至战马的速度都没减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