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徐秀珍是镇上的人,但真要论日子好过,还比不上一些住在村里的庄稼人呢。
更别说她家里还有个爱喝酒、爱打牌的赌鬼酒鬼,整个家就靠徐秀珍在镇上开裁缝店操持着,每天几分钱几分钱的挣着,两口子还得蜗居在裁缝铺的小阁楼里住着。
要不是乔雪骨之前给她打了几个样、给她招来了这么多客人,这回还一口气给她接了将近一百个订单,她徐秀珍是万万不敢去做做生意这个美梦的。
万一亏了,那可咋整?这风险她扛不起啊!
所以她虽然相信乔雪骨,却还是存着一些舍不得自己手艺的心思在的。
“可是咱们的目标必须放长远点儿,你要知道靠垄断是挣不到大钱的,只有适当的给别人一些好处,自己才能收获更大的好处。”
一个人干,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睡觉,也做不了多少件衣服出来,还保证不了质量问题。
但是找多几个人,给他们工资给他们手艺,才能大大提高产品的产量。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与人合作才能走远。
“好……我知道了……”徐秀珍抹了把泪,这才打开乔雪骨给的那瓶药,在手上轻轻地涂了起来。
这药涂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连带着原先一到冬天就裂的直叫她咬牙的陈年伤口,也因为这瓶药缓解了不少。
徐秀珍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镇上药店摆在最高处的药。
她先前去药店买了好几回涂手的药,都没敢问出这瓶药的价钱,只敢买最便宜的回去涂。
“这……这瓶药一定很贵吧?”她忽然有些不敢用。
这要是用多了,乔雪骨不高兴可咋整。
谁知乔雪骨看也没看一眼,表情里连一丁点儿不舍得都没有。
“不知道贵不贵,你直接拿回去用吧。”
“反正下次来,我要看到你的手好完全。”
乔雪骨明明是命令般的语气,却让徐秀珍莫名地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语罢,乔雪骨又从抽屉里翻出两支没开封的护手霜,顺手递给了徐秀珍。
“喏,这个你也拿去涂,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得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它才行。”
徐秀珍听的有些懵,长这么大,已为人妇多年,身边所有的人都告诉她要照顾好自己的男人,可却从没人告诉过她,女人要好好爱护自己。
乔雪骨是第一个。
“谢……谢谢你雪骨。”
护手霜这东西,她过去是想也不敢想的。
要是让她男人知道她买这个,肯定要说“这玩意儿都是富贵人用的,你学人家买个什么劲儿?”
“你就认命吧。”这是她男人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可是今天,乔雪骨一口气给了她两支护手霜。
徐秀珍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视若珍宝地拍了拍。
刚认识乔雪骨的时候,她就觉得乔雪骨的身上总有一种自信,但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乔雪骨的这种自信,是源于对自己的足够相信,与足够爱护。
“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那儿的布票快用完了,咱们接下来的订单可咋办呀?”
这将近一百件衣服,乔雪骨都没收人家的布票,全都是徐秀珍自己过去攒的,还有乔雪骨从家里余出来的。
“布票不是问题。”乔雪骨早就想好了。
“现在扯布做衣服不仅要布票,还要钱,但是这两样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块儿拿出来的。”
“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从那些只有布票而没有钱的人手里收购布票,我们给他们钱,他们给我们布票,等价交换。”
徐秀珍听的是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
她咋就没想到呢!
“不过也不要换太多,目前够用就行。”乔雪骨提醒徐秀珍道。
毕竟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全国都会敞开供应棉布,到时候布票取消了,想花也花不出去,只能放箱子里当老古董。
“哎!好!”徐秀珍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上次说的,在镇上盘一个店子卖衣服的事儿……”
前两天她去问过,在镇上盘个店子少说也得十块钱一个月,手续一下来,一签就得租一年。
这还不算好的铺面,那些位置好的,一个月的租金就得三十来块,一年下来可得要三百多!
再加上装修费、工人费,只怕店还没开,就得先投个四百来块!
这钱一时半会儿谁能拿的出来啊!
于是徐秀珍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这边儿肯定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去盘店子的,你也知道我男人不是个会挣钱的主儿,所以你看看你能不能多少问傅医生要点儿……”
“问他要?”乔雪骨挑了挑眉,那语气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徐大娘,为什么做生意没钱要找男人,而不是自己去想办法攒呢?”
她的问题把徐秀珍给问懵了,徐秀珍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问她:“那……那该咋……咋攒……”
“别急。”乔雪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垂下眼眸,看着地上那几蛇皮袋的衣服,眼神中显现出了几分势在必得。
“咱们还是先把这批衣服送出去吧。”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钱,肯定没那么容易能要到手。
第35章 留住傅修聿
徐秀珍刚涂完药没多久, 林月牙就找上了门。
她一早就知道傅医生调去隔壁县了,今天是特意上门安慰乔雪骨的,顺便履行承诺, 每天给乔雪骨送饭。
谁成想林月牙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笑声。
那笑声肆意爽朗,就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事儿的人发出来的。
林月牙循着声音推开门, 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里面剪线头的徐秀珍。
“徐大娘!”林月牙喜出望外,高声道:“我就知道是你!”
毕竟乔雪骨可从来不会笑的那么大声。
徐秀珍一看见林月牙, 也是立马喜上眉梢,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她连忙朝林月牙招招手。
“月牙妹子快来快来。”
林月牙走了过去,徐秀珍顺势就往她怀里塞了一把剪刀, 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这批西服我是前几天连夜赶工赶出来的, 线头还没来的及剪,你来的刚好, 多个人帮我。”
“好!徐大娘您就放心吧!”
林月牙没有推辞, 反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就拿起了蛇皮袋中的一件西服, 开始细心地剪起了线头。
“你只管剪,咱们乔老板一会儿会给你发工钱的!”徐秀珍笑着对林月牙说道。
其实林月牙没想着收钱,却也应景地回了句, “工钱就算了吧, 给个红包意思意思就行!”
一旁的乔雪骨听了这句话,想也没想就“嗯”了一声,她现在也没有在闲着, 而是正拿着铅笔在纸上画草图。
春节期间, 是所有人花钱欲.望最高的时候, 买东西时也不会跟平时一样斤斤计较,都是怀着“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天,得吃好喝好穿好”的心理来补偿自己。
所以她决心要趁着这段时间先把名声打出去,而这第一批衣服,就是最为关键的资本。
“只要这批货能够送出一小半,工钱和红包都有。”乔雪骨补充道。
“一小半?”林月牙和徐秀珍异口同声地问道,她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是疑惑,“只是一小半吗?”
“可这些乡亲们不是都已经交了定金吗?难不成还有退货的?”徐秀珍不解。
“交了定金也可以退呀。”乔雪骨勾了勾嘴角,“刚刚我不是才说过,这批货没那么好送出去吗?”
“有的人选择下定金,只不过是一时的跟风举动,等他们回去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就会后悔了。”
而且家家户户总有个抠门儿的人,这些人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咋可以这样!”林月牙有些生气,“这些人咋可以说话不算话啊!”
要知道她爹林老栓等这件西服,等的是眼睛都望穿了,咋还有人言而无信要退货呢!
“气什么?这很正常。”
乔雪骨的语气显得十分平静,“要是现在就因为这个而生气,那等以后生意做大了,岂不是要活生生被气死?”
她在现代时也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有一次衣服都顺着客人的要求做完了,结果人家非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嚷嚷着不肯付尾款。
乔雪骨当时的做法是:尊重,理解,微笑。
她把定金退给了那位顾客,然后转头把那件衣服送上了自己的时装展。
并标明这件衣服她只会做一次,意思也就是全球就这么一件,独一无二。
最后,她靠拍卖把那件衣服卖出了一个比原来贵上了十倍不止的价格,原来的那位顾客听了消息后追悔莫及,上门求了乔雪骨好几次,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所以说,作为顶级设计师,这种事情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做大?”林月牙一边剪着线头,一边皱着眉头问:“雪骨姐,你和徐大娘真要去做生意啊?”
“嗯,怎么了吗?”乔雪骨放下手中稿纸,漫不经心地反问。
“你们看着……看着也不像有做生意天赋的……那万一要是亏了……”
虽然这话有些不吉利,但林月牙还是忍不住要说,“万一要是亏了,那可咋整……?”
“亏了就亏了呗!”出乎林月牙意料的是,这句话是徐秀珍说出来的。
徐秀珍刚刚才被乔雪骨的话给打动了。
乔雪骨说:“有些事情不去尝试,你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天赋?”
乔雪骨还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和自己兜儿里的钱才是最可靠的。”
徐秀珍想,自己浑浑噩噩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活,不如索性就跟着乔雪骨拼一拼闯一闯,也算是不辜负自己下辈子的人生。
她把乔雪骨说给自己的话,转述给了林月牙,还添上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林月牙越听越不可思议,平静的眼神中,逐渐多出了一丝奇异的色彩。
原来一个人,也可以活的随心所欲。
林月牙:“……那这么说来,其实我活的也挺迷糊的,到现在了还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该咋走。”
她咬了咬牙,手中剪线头的动作却没停。
“我那些大姑二姑、大姨二姨最近都在忙着给我相看对象呢。我爹娘都不着急,倒是把她们急坏了。”
“虽然她们安排的相亲每一场我都乖乖地去了,但其实我没跟她们说,我现在压根儿就不想嫁人。”
她想回去参加高考。
眼看高考已经恢复快三年了,林月牙越等心里越没底,想回去上学又怕课本上的东西已经忘了、最后考不上还遭村里人笑话。
于是只好纠结地低下头,小声地说出自己心底的渴望:“雪骨姐,徐大娘,其实我也想去上大学,想像傅医生一样,以后出来能当个好医生。”
“但是我又怕……怕将来考不上会被人笑话,有时候其实我也在想,要不就听我姑我姨他们的话,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去读书。”乔雪骨打断了林月牙不自信地呢喃。
林月牙怔怔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张美丽中带着高傲的脸庞。
“想读书就去读书,我只听说过后悔结婚的,没听说过后悔读多了书的。”
乔雪骨的声音软软的,却莫名有一种让人心安、让人信服的魔力。
徐秀珍也听的心头触动,她拍了拍林月牙的肩膀,现身说法道:
“结了婚,你往后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言外之意就是,你的人生,会少了很多种可能。
“也不一定。”乔雪骨适时地插话。
“除非你能嫁个傅修聿那样的人。”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二人:“……”
“……傅医生!傅医生在家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打破了屋内原有的氛围。
乔雪骨皱了皱眉,还在心里思索着是什么事儿,转眼间林月牙就已经大步跑了出去,“我去开!”
徐秀珍看了乔雪骨一眼,俩人一同走到了院子里。
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村民,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大片。
且他们无一不是皱着眉头。
为首的两人分别是柳岗村村长柳志高,还有第一小队队长、也就是刚才拍门的那位柳国柱。
他们一见到乔雪骨出来,就立马知道傅修聿不在家,一时间都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乡亲们说的都是真的。
“雪骨啊,你家傅医生在家不?”柳国柱不死心地问道。
乔雪骨摇了摇头,连“不在”两个字都懒得说。
谁知下一秒,柳志高就已经把一张红头信纸塞到了乔雪骨手里,还递了一支笔给她,恳求道:
“既然这样,雪骨,你瞧,要不你帮傅医生把这个给签了?”
乔雪骨没那么傻,没有立马就签,而是先低下头,仔细地将红头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
上面官话一大堆,无非就是说要把村里的一块地分给傅修聿,哪怕他是村医、并不需要挣工分。
那块地乔雪骨也见过,不是什么好地不说,还坐落在山脚下,平时要是下个几场雨,第二天地里的菜都能被山上滚下来的泥巴和石头给活生生压死。